伤心楚汉之项羽篇：奈若何（47）主笔：江湖闲乐生亚父范增的死去，让项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前所未有的伤心。两个伟大的灵魂因为太过伟大与太过固执而不能同行，以致生死别离天人永隔，世上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此。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不在孤独中爆发，就在孤独中大爆发，项羽再次爆发了，他无穷的战力，正以几何级数迅速蹿升，他要让陈平韩信英布等故人看看，西楚战神的终极威力究竟有多么的恐怖。 ——寡人要攻破荥阳，取刘邦陈平之首，为亚父报仇雪恨！这世上谁也不能阻止我！ 公元前204年五月，项羽大军将荥阳团团围住，日夜攻城不止，悔恨在他心中翻涌，仇恨在他心中咆哮，这次他再不会让刘邦溜走了，决不！ 荥阳故城遗址，在今郑州市古荥乡古荥镇，残存城墙最高处有十四米 荥阳城被项羽打得风雨飘摇，刘邦慌了，忙派人去到项羽军中请和，愿将韩地割给西楚，全军退回关中，再不踏入中原一步。 项羽不许。 刘邦大急，再次派人到项羽军中，愿将三秦之地也割给西楚，全军退回汉中，只求保命即可。 项羽依旧不许。 反间是好计，但好计有时也有副作用，除去了一个智囊范增，却惹毛了一个战神项羽，这可真是大大的不妙。 天下诸侯，都在看好戏，就连刘邦的头号小弟韩信，也拥兵十余万在赵地看热闹。他不是不想去救刘邦，只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更何况霸王如此厉害，还是看看再说，看看再说。 残酷的现实，让刘邦再也不奢望击退项羽了，他只想突围保命，再缓图大计。一年前在彭城，刘邦也遇到了同样的危局，当时一场沙尘暴救了他一命，可是今天没有沙尘暴，谁来救他？ 答曰：陈平。 还是那个陈平。 陈平一生为高祖六出奇计，每一计都可抵那百万雄兵。霸王算什么，匈奴算什么，吕后算什么，陈平加上刘跑跑，刀山火海也能跑出去。 《楚汉骄雄》陈平剧照 这一次，陈平那不似人类所能拥有的特殊脑袋中，产生了四个字，这四个字经过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再经过他的铁齿铜牙，然后撕裂空气，轻声传入众人的耳中，却如黄钟大吕，引起一阵狂风巨浪。 这四个字就是：金——蝉——脱——壳！ 陈平解释道：可使一人假冒汉王出降，并遣数千女子随同出城以转移焦点，待楚无备，我王则可乘间出围而去。 众人大赞妙计。可是，谁来当这个替死鬼呢？ 答曰：两个条件。第一，要有肯为革命捐躯的高尚情操；第二：长的像汉王。 汉将纪信跳了出来：我去，我两个条件都具备。 纪信后被郑州人民奉为城隍 纪信自参加革命以来，一无周勃灌婴之战功，二无张良陈平之奇谋，除了跟着刘邦去鸿门宴时冒了一下名字，从来默默无闻，现在机会来了，他要以人生自古谁无之死，留取丹心照照汗青！ 刘邦闻言大呼曰：“不可！寡人大业未定，臣下未沾勺水之恩，今着纪将军代我赴难，我却乘便而逃，损人利己，仁者不为，吾不忍也！” 纪信却曰：“事已急矣！臣若退避，或城破之日，玉石俱焚，臣那时虽死，亦无益于我王矣。今若代王之难，我王得出此重围，臣留美名如泰山，今日轻性命如鸿毛耳，王不可以臣为念也。” 刘邦闻此不由大为感动，于是下阶抱住纪信，唏哩哗啦的哭了起来：“将军之心，可谓忠诚贯日，千载不朽也。呜呜呜……将军有父母乎？” “有母。” “即寡人之母也。吾事之。” “有子女乎？” “有子。” “即寡人之子也。吾育之。 “有妻乎？” “有妻。” “即寡人之妻也……” “啊？” “差矣差矣！即寡人之妹也。吾养之。将军之父母妻子，皆寡人所以为将军终身成全之也，将军无忧焉！” 郑州城隍庙寝殿 刘邦一席话，把纪信感动到不行，他也唏哩哗啦的哭了起来，不住叩头道：“臣死得其所矣。” 陈平张良不甘人后，亦扯着嗓子大哭起来，刘邦君臣，执手抱头，哭作一团。 你为求名，我为求命，真是一场好哭。 舍人之小我，全我之大我，真是一场好戏。 第二天一早，汉王的使者来到楚营，献上降书，言今夜汉王将亲自出城向项王投降。 项羽大喜：小样儿，终于撑不住了吧，今夜你我兄弟重聚，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何言！ 转眼间，夜幕已将大地吞没，荥阳东门缓缓而开，一条长龙逶迤而出，项羽登高而望，却见那行人竟全是年轻美女，叽叽喳喳，莺莺燕燕，怕有两三千人，真是好不热闹！ 在金戈铁马的战场上，突然出现数千名环肥燕瘦的华衣女子，这也真是天下奇观了。 项羽皱眉，对左右道：“刘季真酒色之徒也，贪恋妇女如此之多，何足以成大事？” 左右皆笑：“刘季贪爱女子千人，非但不足以成大事，其物亦不堪足用矣，嘻嘻……” 美女走秀完，汉王的仪仗终于出现，但见一人高坐华车之中，黄钺左纛，前遮后拥，从远及近，缓缓驶来。那车中端坐之人，脱冠着素服，以白丝线系王印于胸前，看身材样貌，俨然是刘邦本人。 图：今西充（纪信老家）纪信广场 须臾，汉王车列中飞出一骑，口中高呼：“荥阳食尽，汉王出降。” 这一声，如天降甘霖，撒入楚军士卒的心田，不少人忍不住喜极而泣！ ——太好了，汉王投降了，我们胜利了，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万岁，万岁，万岁！！ 楚军十余万士卒，齐声发出胜利的欢呼，纷纷跑去东门围观。 敌人既已投降，反正无仗可打，不如都去看看美女，饱饱眼福，也可防那汉王走脱，如此岂非一举两得？ 楚军撤围，机会来了，刘邦于是乔装易服，与张良陈平等十余骑快马加鞭从西门觅隙出城，逃奔关中而去。 图：郑州城隍庙之纪信故事壁画 临行前，刘邦命周苛、枞公、魏豹三人带兵继续守城，以拖延时间。 刘邦跑了，煮熟的鸭子又飞了，如果说上次他得以逃脱乃是天助，此次便是陈平的大功一件。对了，还有那个可怜的纪信。他用自己的一条命，换了刘邦的一条命——因为他认为汉王一命可抵千万人的性命——对于他的观念，我不置可否。 东城门这里，楚军已把“刘季”押到了项羽的中军大帐。 诸军都很兴奋，因为他们不熟悉刘邦，只是远远的见过，所以信以为真。 但是项羽对刘邦再熟悉不过了，就是化成灰，项羽也认得他——眼前这家伙，分明是个冒牌货，我又被刘小毛给耍了！ 项羽怒不可遏，瞪着一双重瞳巨眼，大吼道：“汝是何人，敢来冒充汉王？” 纪信被吓得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倒在地，正想求饶，忽然觉得自己既欲为烈士，绝不能如此窝囊，于是壮着胆子，哈哈一笑：“项籍匹夫听着，乃公为大汉将军纪信也！我主汉王，早已出城去矣。” 项王狂怒：我又被刘季小子给耍了，我又被刘季小子给耍了，我又被刘季小子给耍了…… 良久，项羽一声长叹：“罢罢罢，念你也是一个忠臣，寡人就饶你一命！投降吧！” 纪信本为求名而来，巴不得自己赶快死了好名垂青史，哪里还肯投降，于是他扯着嗓子开始大骂：“沐猴无知，徒尔妄想！丈夫事主，忠心不二，此头虽断，而浩气冲天，金石不磨也！生为汉臣，死为汉鬼，烈烈之志，岂汝言可惑耶？” 项羽平生，最讨厌别人骂他“沐猴”。从前那个韩生一骂，立刻被他给烹了。如今纪信又来触他底线，项羽岂能忍受，于是他立刻下令：左右，举火焚之！ 左右于是持火把齐上，将纪信扔在他来的那辆王车上，连人带车，烧成灰烬。 图：陕西省汉中市城固县纪信墓
图：今郑州市古荥乡纪公庙内之纪信墓 楚人是火神祝融的后裔，他们相信在烈火之中涅槃能够得到永生，项羽这么做，也算是成全了纪信的忠名。
图：今南充开汉楼
图：今南充开汉楼纪信塑像 几年后，汉高祖刘邦把纪信的家乡改名安汉县（今四川省南充市西充县），并在此为纪信造了一座庙，叫“忠佑庙”。汉高祖诰词里面说：“以忠殉国，代君任患，实开汉业。”后历代王朝也都有追封：宋封“忠祐安汉公”，元封“辅德显忠康济王”，明封“忠烈侯”。宋果州太守杨济有感纪信诳楚成汉，书刻“忠义之邦”4字于南充城西金泉山。纪信去世所在的荥阳也就是今天的郑州人民，还将他奉为城隍（守护城池之神），其城隍殿数千年来虽屡遭兵燹、火灾及人为破坏，但经多次营建修葺，基本上保留了历史原貌，其殿门上联书：入门温旧史，诓楚救汉，问高祖登基时，可曾记起荥阳一幕；下联为：进庙惊新颜，正冠掸尘，看谒者叩首处，总要流下热泪两行…… 郑州城隍庙纪信神像 纪信虽然死了，但上至帝王，下至百姓，都永远牢记着他的忠烈与功德，相信他还在用他的忠烈，守护着大汉江山，也守护着郑州这座千年古城，直到永远。可另外那些为救刘邦而被牺牲掉的数千可怜女子呢？谁还记得他们的存在？谁曾关心她们的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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