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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归隐赴谪费思量 阳明先生辞别京师，一路南下。二月份，运河可能还没开冻，先坐车，中途才到运河坐船，三月初路经徐州，三月底到了浙江。他要到哪里去呢？趁他还没有确定方向，我们介绍一下北京的情况。 在他出狱的闰正月，他上奏要救的南京给事中戴铣、牧相和南京御史博彦徽等21人被廷杖；二月份再廷杖一批御史。打的都是多嘴多舌的言官。三月份，朝廷颁布了一份奸臣名单，三个太监领头，之后是53位朝臣。这份奸臣榜矛头针对原司礼监太监王岳等三人，指责太监与外臣结党营私。这显然是太监刘瑾的意思，他现在接任王岳的职位，而且这53人基本都是要求诛杀他的。奸臣榜是按官职大小排名的，阳明先生排在第八位。同时，各省镇守太监开始参与各省的行政和司法工作。太监王岳在被发配南京途中，被刘瑾派人刺杀。 阳明先生一路走的都是驿路，消息灵通，他会及时得知自己入选奸臣榜的消息。旅途难免寂寞，他怎么打发寂寞呢？现存有他写的戏词，被收录在《全明散曲》中，名为《归隐》，我们选几段看看： 【沉醉东风】乱纷纷鸦鸣鹊噪，恶狠狠豺狼当道，冗费竭民膏，怎忍见人离散…… 【忒忒令】平白地生出祸苗，逆天理哪循公道。因此上把功名委弃如蒿草。本待要竭忠尽孝，只恐怕狡兔死，走狗烹，做了韩信的下梢。 【双蝴蝶】待学，陶彭泽懒折腰；待学，载西施范蠡逃；待学，张孟谈辞朝；待学，七里滩子陵垂钓；待学，陆龟蒙笔床茶灶；待学，东陵侯把名利抛。 …… 散曲戏词很长，都是围绕着“归隐”主题写的。曲中提到的陶渊明、范蠡、张孟谈、严光、陆龟蒙、张良，都是历史上著名的隐士。曲中提到“冗费竭民膏”，是指朱厚照盘剥税收，大兴土木。朱厚照为了胡混，在皇宫外又建了一座豹房，为了搜刮金钱，停修长城边防，公开出卖僧人和道士的出家许可证，出卖武官四品以下官职。比这荒唐的太多了，不说了。朱厚照弘治十八年五月接班当皇帝，快两年了，阳明先生摸清了他的底细。 到了浙江，阳明先生发现身后有尾随的特务。是要刺杀他吗？他必须提防着。他姑父牧相被罢官了，他只是被贬官。刘瑾对他还有一丝客气。他父亲王华在闰正月升职为南京吏部尚书，而且升职前有御史弹劾王华。这意味着刘瑾对王华还是要拉拢的。但是阳明先生了解自己父亲，他确信自己父子不会卖身求荣。他也了解刘瑾。知己知彼后的判断就是，刘瑾不会善罢甘休。 刘瑾为什么要派特务尾随一个六品主事呢？因为阳明先生是一个意见领袖，是个名人。刘瑾虽然人品坏，他也想干些青史留名的事，他也需要人才。但是，坏人对待不为己所用的人才也会心狠手辣。阳明先生毕竟不是凡夫，对付一两个特务是小菜一碟的事。 智慧对阴谋，都不是光明正大的事，都是秘密行事，所以就给我们后人留下了一些不解之谜。他到浙江后熟门熟路地落脚到胜果寺，是真隐居还是投荒贵州不是当务之急，当务之急是摆脱尾随的特务。他喜欢李白，也喜欢屈原，这从他的诗赋中可以知道。屈原投江可能启发了他，他就自导自演了一出罪臣投江戏。特务好骗，怎么对世人有个交代呢？他有位老乡叫陆相，写了一部《阳明先生浮海传》，详细介绍了他投江后的行踪。根据陆相介绍，他投江后被海神救了，之后从海上到了福建武夷山，七天之内就到了江西广信。与此相呼应的是他及时推出了一册《游海诗卷》，详细记述了游海的行踪，详细到每到一处见了什么人、写了什么诗都一清二楚。再后来，明代畅销书作家冯梦龙创作了一部小说《皇明大儒王阳明先生出身靖难录》，把这次神奇之旅演绎得更加详细和神奇，神奇到被龙王迎进了龙宫。这已经是小说家言了。小说中说阳明先生二弟守文在杭州参加乡试，实际上这一年大弟守俭才11岁。 正德十四年（1519），出差途中，他突然遭遇宁王叛乱，手中没有兵马，却又想把叛军滞留在南昌，就伪造了多封调兵遣将的公文，四处投递，迷惑叛王。正德二年，这次亲自操作《游海诗卷》的散布，和委托陆相传播《阳明先生浮海传》，是正德十四年设谋用计的预演。他博览群书，又有充分的时间，很容易做这些事。 这些神奇故事传到北京时，马上就被湛若水识破了。正德九年（1514），他在滁州南太仆寺少卿任上接待湛若水时，亲口承认过。 我们再次强调一下，钱德洪等人编制《年谱》时有自己主观的取舍，这是他编辑的权力。 我们现在捋清一下他的行踪。三月暮春，他到了胜果寺，并且隐居到初夏四月。半年时间内，坐诏狱，被廷杖，被追杀，旅途劳顿，前途未卜，这些经历把他害病了，肺病又犯了。 杭州是大都市，镇守浙江的太监衙门就在杭州，不便于隐居，他需要转移藏匿地。他有位朋友叫范思哲，是宋代圣贤范仲淹后人。范思哲委托自己兄长范思贤接待和照顾阳明先生。于是他北上常州武进，住到了范家。范家很热闹，经常接待大江南北的读书人。阳明先生不愿意抛头露面，范思贤就把他安排进了范氏祠堂。他在此住了三个多月，闲暇无事，就研读《范氏家乘》。《范氏家乘》收录有范仲淹的著作，他很喜欢，离开范家时请走了一套，带回家给自家子弟拜读。去贵州时，他还想带上这套书。范仲淹在西北边境驻防过，打过胜仗，范仲淹的军事思想一定会给他启发。他后来写家信《与诸弟书》引用过范仲淹儿子范纯仁《戒子弟言》中的话，也许就是这个时候背诵下来的。 七月份，他回到浙江。以上行踪有他嘉靖二年（1523）《范氏宗谱记》可资确证。以下行踪不能确定。他七月通过舟山，走海路到了福建，经过建阳，到武夷山。建阳和武夷山有前贤朱熹的遗迹。暮秋九月离开武夷山，从江西广信回到浙江。九月份，他父亲王华被刘瑾罢官。 经过近一年的折腾，他决定要去贵州龙场驿当驿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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