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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前辈如是说

 MAY的学习簿 2017-10-30

斯文在我,我在斯文~

【吟诵之学】

今之读书非古之读书也,读既无法,书亦无道。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见义不为,无勇也。”知其非鬼,岂可谄媚?知其不义,岂可不为?汲汲戚戚,唯唯否否,非大丈夫也。

吟诵者,读书之法也。读书之法不存,文化之脉何续?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读中华经典而用西学之所谓阅读、朗读、歌唱,甚而无法之平读,新法之快板者,与以拳击而学太极者何异?

天不绝斯文于中华,当吾不绝吟诵于斯文。

吟诵兮归来!

—— 徐健顺

前人是怎么说吟诵的?

李白说:“吟诵有所得,众神卫我形。”——这是说他读道经,读的高兴的时候,好像众神都来了一样。

(杜甫)

杜甫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意思是说读书超过一万卷,诗写得就非常棒了。我们现在的中学生,参加完高考,算一算读过多少书,也过万卷了,为什么下笔就没神呢。因为他们没有像古人那样“读”书,不是吟诵的,不知文气,所以作诗作文也没有气,只知道逻辑关系和罗列例子。

程颐说:“《论》《孟》只剩读着,便自意足。学者须是玩味。若以语言解着,意便不足。”——这是在朱熹的《读<论语><孟子>法》当中引他的前辈程颐先生的话。《论语》《孟子》要怎么去读,怎么去学习呢?很简单,“只剩读着”,就是只靠吟诵,“便自意足”,就完全可以了。“学者须是玩味”,学习的人要反复地吟诵琢磨。“若以语言解着”,就像我们今天语文课那样讲解,“意便不足”,就反而找不到它的本意。

朱熹说:“学者读书,须要敛身正坐,缓视微吟,虚心涵泳,切己体察。读得通贯后,义理自出。”“学者”就是学生。学生读书要怎么读?“须要敛身正坐,缓视微吟”,就是说要吟诵。“虚心涵泳”,就是反复地吟诵。“切己体察”,把自己的情绪、心情和古人紧密相通。把自己放进诗文里去,“读得通贯后,义理自出”。读得到位了,自然理解也就到位了。

我们今天怎么考查学生到底理解了《登鹳雀楼》没有?我们现在的办法就是做卷子,出几道问题,王之涣是什么人,艺术结构是什么,用了什么修辞方法等等。做完卷子,你就知道他会不会了。

古人不是这样考查的。考查学生是否理解,只要学生读一读。一读,老师就知道了,哪里理解,哪里没有理解。读得通贯,读的到位,读准确了,肯定就是理解了。没理解是怎么读都不到位的。所以叫“义理自出”。不仅这是读诗如此,读文章如此,读经典也是如此。比如说,读《论语》。“子曰”,就是孔子说话了。孔子怎么说话呢?像我们现在这样平平读过去,那么孔子就是像机器人一样说话,那就是肯定没理解,即使学生把义理说得天花乱坠,但读起来一点儿也不像孔子的样子,那就还是没有理解。这就是古人的读书法、学习法、教学法。

(阳明讲学图)

王阳明先生在《社学教条》里说:“古之教者,教以人伦。”——古代的教育就是教孩子做好人。“后世记诵词章之习起,而先王之教亡。”——自从我们开始苦苦背诵经典,就没有教育了。“今教童子,惟当以孝弟忠信礼义廉耻为专务。”——教孩子要教什么?就是教他做好人。怎么教?“其栽培涵养之方,则宜诱之歌诗以发其志意,导之习礼以肃其威仪,讽之读书以开其知觉,今人往往以歌诗、习礼为不切时务,此皆末俗庸鄙之见,乌足以知古人立教之意哉!”——这里说教小孩子要教什么?就教三样:歌诗、习礼、读书。歌诗和读书都是吟诵,习礼是学礼教。这样就可以了。

沈德潜说:“诗者以声为用者也,其微妙在抑扬抗坠之间。读者静气按节,密咏恬吟,觉前人声中难写、响外别传之妙,一齐俱出。”——诗是声音的艺术。诗一定要吟诵,才能够把那个诗里面的味道、那些神妙之处体会出来。

桐城派是古代古文的一个正统的流派,来看看桐城派的读书法。刘大櫆说:“神气者,文之最精处也;音节者,文之稍粗处也;字句者,文之最粗处也。然余谓论文而至于字句,则文之能事尽矣。”——就是说文最重要的是气,你解释一篇文章,说的都是字句的意思,你基本就是不懂这篇文章。

姚鼐说:“诗、文,各要从声音证入,不知声音,终为门外汉耳。”——你把文字什么都搞清楚了,字句什么意思都搞清楚了,仍然是门外汉。门外汉,就是你终于站到门口了,但还没进来。

曾国藩说:“君子有三乐。读书声出金石,飘飘意远,一乐也。”——这是他在日记里说的,说他自己的人生,有三大快乐,第一大快乐是什么?吟诵。这就是曾国藩一生最大的快乐,不是建功立业,不是行军打仗,而是读书。读书,我们现在的孩子,有几个人在总结他人生的快乐的时候,会把读书放在头一位?古人叫“读书之乐”。好多的诗都在说“读书之乐”。读书太快乐了,快乐到什么程度?曾国藩打仗那么紧张的时候,每天晚上开完军事会议还要读书。读书就是吟诵,他嗓门大,一吟诵整个军帐都睡不着,他读完了大家才能睡。这就是曾国藩人生最大的乐趣。

现在好多人最大的乐趣就是打麻将、发朋友圈,你就想古人的“读书之乐”,它比打麻将、发朋友圈还要快乐,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快乐。我们今天都说阅读,不知吟诵。所谓阅读其实是看书。看到书里的内容很好,会觉得很快乐。可是古人所谓“读书之乐”并不是这么回事,是读书本身很快乐。只要是书,拿起来一读,感觉就“读书声出金石”,音乐“飘飘意远”。曾国藩读书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像一个大乐团的指挥,一旦开始读,音乐就起来了。这种感觉太快乐啦,这叫“读书之乐”。

我们的孩子必须要到这种程度才可能去读大部头的古书。今天你摁着他的头读“四书”,有几个人能够背得过?这在古代怎么可能考秀才呢?那秀才之上还有好多考试呢。所以古人不是硬读的,而是读书本身就是一种快乐,是天然地爱读书,那种快乐只有通过吟诵才能做到。

我们再看看现代的教育家们怎么看待吟诵。

叶圣陶先生是新中国最重要的教育家之一,语文课的主要缔造者之一。叶圣陶先生说:“唯有不忽略讨究,也不忽略吟诵,那才全而不偏。吟诵的时候,对于讨究所得,不仅理智地了解,而且亲切地体会,不知不觉之间,内容与礼法化而为读者自己的东西了,这是最可贵的一种境界。学习语文学科,必须达到这种境界才会终生受用不尽。”叶圣陶先生一直都主张语文一定要吟诵的。

我们看语文课相关的另外几位大学者的说法。

朱自清先生说:“学校已废了吟多年,是教学上一个大损失,作者主张学校里恢复从前泛读的办法,吟、读、说并用。小学的国语教学应该废诵重读,兼学吟和说;大中学也应该重读,恢复吟,兼学说。”朱自清先生是一直非常强烈地要求吟诵回归课堂的。

赵元任先生说:“令人遗憾的是,吟诵诗和散文已很快变成一种无望的艺术。立即到野外去,在那些快要消亡的传统灭绝之前进行采集和录音工作,这也是一件重要的事情。”赵元任先生这一番话就是发出呼吁要抢救吟诵,那个时候吟诵已经开始出现濒危的迹象。

“语文三老”中另外的二老——吕叔湘先生和张志公先生怎样说?

吕叔湘先生说:“讲到读书,中国的传统是讲读的,特别是古文,有一定的念法,一定的腔调,那念的人一面念的时候一面他的思想感情就在活动了,他就把作品里的妙处一面哼出来,一面哼进去,不懂的人觉得可笑,事实上读是很有滋味的。”吕叔湘先生也是会吟诵的,深知其中的滋味。

张志公先生说:“一篇文章,读出声音来,读出抑扬顿挫来,读出语调神情来,比单用眼睛看,所得的印象深刻得多,对于文章的思想感情领会得要透彻得多,从中受到的感染要强得多。”

他们都是非常重视吟诵的,但不知为什么,我们今天的中小学语文教育就没有吟诵的影子。

南怀瑾先生说:“我认为古代的读书方法比现代好,高声吟哦朗诵起来把自己的感情放进去,可以与书中人打成一片,不像现代人读书那样低着头默不作声地死啃,把知识向脑子里硬塞硬填,强迫脑子死记,这是多么痛苦。告诉同学们,你们研究国学诗文都要朗诵,千万注意!”——他说的“朗诵”是什么?就是吟诵。那时候没有定下“吟诵”这个词儿,所以他说不清。讲座时底下学生就说:“我们会朗诵,南老您放心。”所以南老说:“朗诵有什么好处?你不要管自己的声音好不好听,又不是唱歌,歌是给人家听的。”——他说的“朗诵”有旋律!“所以古人叫‘读书’,在书房里读书吟诗叫‘无病呻吟’。你一次‘读书’等于你们现在‘看书’一百次,千万注意!”南老一生演讲的时候经常提到吟诵,强调一定要吟诵,认为吟诵的效果百倍于阅读的效果。但是当时下面的人恐怕没有听懂。

(叶嘉莹先生参加第一届“中华吟诵周”)

叶嘉莹先生说:“中国古典诗歌之生命,原是伴随着吟诵之传统而成长起来的,古典诗歌中的兴发感动之特质,也是与吟诵之传统密切结合在一起的。真正想要重振中国吟诵之传统,私意以为最好的方法就是付之实践。也就是从童幼年开始就以吟唱的方式诱导孩子们养成吟诵的爱好和习惯。”叶嘉莹先生已经九十多岁了,到现在她还在力行此事,她这些年来,主要的精力都在宣传和推广吟诵上,是我们非常崇敬的前辈。

像以上诸位先生一样的重视吟诵的前辈还很多。我们最近编辑了《中华吟诵古代文献资料汇编》和《中华吟诵现代文献资料汇编》,由中华书局出版,大家可以看看,曾经有那么多的著名学者呼吁、研究和推广吟诵。我们不能让他们的努力付诸东流,更不能遗忘了吟诵和这些呼吁吟诵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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