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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王阳明的生命之 第四十二章 三人坟前悲死生 吃住问题好解决，生死问题才吓人。阳明先生把龙场称为“万山之中”，我们读到这里可能会不加思考，目光和心思一滑而过，对“万山之中”没有什么概念。我们去贵州各地走走，基本上是在山谷间穿行，因为有了高速才没有感觉到大山对人的阻隔。设想一下，如果是在明代，步行从湘西进入贵州，一路西行到龙场，要翻过多少山？要涉过多少水？悬崖峭壁间，骑不了马，坐不了车，脚蹬手攀，不敢丝毫分神，一不留神，可能就会掉落悬崖，就会粉身碎骨。这些艰辛的过程会给人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他刚进入贵州时，正赶上两伙生苗（没有归化的苗人）打仗，因此道路阻隔，耽误了些行程。语言不通，风俗各异，一言不合，可能就会丢掉性命。 在龙场也随时面临着生死考验。阳明先生留下一篇《瘗旅文》，写于正德四年（1509）。顺便纠正一下讹误。明隆庆六年谢廷杰刻印的《王文成公全书》把《瘗旅文》标注为“戊辰”年著，以后各书都将错就错。最早应该是钱德洪编辑全书时标错的。戊辰是正德三年，而文章第一句却是“维正德四年秋月三日”。文章介绍，有一位吏目带着儿子和一个仆人，从北京来贵州上任。吏目和驿丞一样的级别，从九品，都司衙门、留守司衙门、卫衙、千户所、州衙和土官安抚司、招讨司和长官司等设有这个官职，而且在低级衙门的吏目没有级别，没有级别的吏目史称不入流品。在明代，官和吏泾渭分明，身份悬殊，弘治十二年唐（伯虎）寅因为科场弊案，被从举人一下子贬为小吏，他嫌丢人，不去赴任。吏目就是介于官和吏之间这个级别，在部队也许相当于排长。吏目之“目”即头目的意思。可怜的吏目路过龙场，是去西北上任的。西北只有毕节、赤水、乌撒、永宁四卫和普市千户所设有吏目官职。 吏目到龙场时正赶上一个秋雨的傍晚，就投宿在彝族人家。阳明先生隔着篱笆远远地看见了吏目，见他紧锁眉头，一脸愁容，本想打听一下北京的形势，可能考虑到吏目一路艰辛劳顿，想等第二天再打听。第二天一早，吏目一行三人就上路了。这吏目也算是内向到家了，怎么不住到阳明洞天里呢，能给阳明先生介绍些外面的资讯，吃住都解决了，说不定就不会客死异乡了。这吏目很可能是花钱买来的这个芝麻官，连这点智慧也没有。正德年间，卖官鬻爵很风行。同时也说明，这个时候驿站还没有恢复，还没有接待能力。 第二天临近中午时分，有人来报信说蜈蚣坡下一位汉族老人死了。蜈蚣坡在龙场向西的驿道上，离龙场20来里地。当时是农历八月初四，秋雨过后，山间多年积累下的腐枝败叶在骄阳的照晒下，会散发出来一种毒气。吏目长途跋涉，年龄大，见识浅，待遇低，一路上在山间穿行，随时要担心是否有虎狼出现呀，整天提心吊胆，自然精疲力竭、身心交瘁，遇到这种腐败之气，没能坚持到目的地。到了黄昏，有人来报信说，吏目儿子也死了。第二天，又有人来报信说蜈蚣坡死了三个人。三个人都死了！ 阳明先生虽然只远远望见吏目一面，却知道吏目一定会死在这里，但是没有想到却这么快。他文章中是这样说的。我们推测，这里有两个原因，一是他望见了吏目身上的死气，二是分析。怎么分析呢？吏目七千里长途跋涉，风餐露宿，爬高上低，身心疲惫，内有忧心煎熬，外有瘴疠侵害，必死无疑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闻丧怎能不伤悲。我们民族讲究逝者入土为安，不能让人暴尸荒野。阳明先生动员两个年轻人一起去埋人。年轻人可能是害怕见死人，也可能觉得与自己无关，不愿意去。阳明先生没有从万物一体之仁这个境界上去说，而是劝说道：我们与他们三个人一样的命运呀！说不定哪天我们也会这样客死异乡的。今天我们去埋他们，万一哪天我们也死在这里，也希望有好心人这样能把我们埋了。你帮我，我帮你，互相帮助。我们今天不帮助别人，咋能指望明天别人帮助我们呢。这虽说是积德行善，其实也是在帮助我们自己呀。你们愿意我们死后暴尸荒野被野狗吃掉吗！过去，人们是有神论者，对自己身后事也有所顾忌。这样一说，两个年轻人就像死了亲人一样痛哭流涕，主动要求去埋人。 阳明先生三人扛着铁锨和簸萁到蜈蚣坡，在山边挖了三个坑，把三个人埋葬了。在坟前摆上三碗饭和一只鸡做供品。在坟前，阳明先生发挥文人的优势，为三人唱了一曲安魂的丧歌。歌词有两个内容：一是说万山之中，飞鸟也飞不出去；游子思念家乡却分不清东西南北；虽然山高路远，天却是同一个苍天，所以虽然客死异乡，也安息吧！第二个内容就令人悲戚了，他说：我和你们一样的遭遇呀，与山野彝人语言不通；说不定哪天也就死在了这里，到时候你们三个人来找我作伴吧，我们一起驾车乘龙，登到高处去眺望故乡。万一我侥幸生还故乡，你们的魂魄就随我一起走吧。驿道旁的孤坟一个挨一个，这都是内陆流落的异乡客。你们一起作伴吧，别嫌孤单，别变成厉鬼祸害这片土地的人。 阳明先生是真悲伤呀，既为吏目三个倒霉的人，更是为自己生死未卜的遭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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