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一個電影不分級受害者的恐怖童年

 青松he 2017-11-02

有一天跟朋友聊起童年看過的那些恐怖的電影,突然有點兒恍惚,之後就是一種半夢半醒狀態下的歷歷在目。人可以用很多種方式搭建自己的成長印跡,或是每個年紀聽的音樂,或是一場場無疾而終的戀愛。但在那一剎那,仿佛十八歲以前的生命都是被驚恐編織而成。但之所以恍惚,一方面是不太相信自己曾經被那麼多電影嚇到過,另一方面也不太相信在那個沒有《午夜凶鈴》和《電鋸驚魂》的年代(甚至是一個沒多少電視頻道可以選擇的年代),怎麼會有那麼多恐怖的電影冒出來嚇人?

    上世纪70年代末,由郭信玲导演的电视剧《玫瑰香奇案》则是一部以破案为基调的刑侦电视剧。该剧在1979年在上海电视台播出,引起了广泛的影响。上述内容中,我提到过,当时的上海就一个地方电视频道,除了CCTV,其他就没有频道了。因此,像日本的《姿三四郎》和朝鲜的《无名英雄》等电视连续剧都成了上海人民晚餐后至高的视觉享受。在这样的时代,上海的单本电视剧《玫瑰香奇案》和《法网》,因其包含着抢劫杀人和越狱杀人的刺激内容,也异军突起,吸引了精神食粮奇缺的人们的注意力。60/70后或者是父母辈或祖辈的观众们应该能清楚地记得该剧。《玫瑰香奇案》由曾被评为全国十佳电视导演的原上海电视台导演郭信玲指导,主演为曹秋根和黄达亮。郭信玲可能你很陌生,但是如果你看过《封神榜》的话,你就会明白,她曾执导过同为上海台出品的《封神榜》。我对郭信玲的了解不多,如果不写这篇文章,我也不会关注到她。正因为郭老师的辛勤指导,《玫瑰香奇案》才有了经典电视剧的一席之地,剧本的素材来源于法院判决的一起真实案件,从刑事司法和生命伦理角度重新审视了这部单本电视剧。由于剧情扑朔迷离,《玫瑰香奇案》被法国电视2台和3台所引进,先后在法国国内播出,得到了法国观众的喜爱。嘿嘿,这段历史,恐怕你不知道吧。您不要以为中国人崇洋媚外,浪漫的法国人未尝不可呢。

       記憶在第一時間毫不猶豫地被拉回到1979年,我坐在大院裡跟幾十個鄰居一起看院裡唯一的一台電視。這時候一部讓我在其後兩三年常常從夢中驚醒的電視劇出場了,它的名字叫《玫瑰香奇案》。這戲講了一個殺人案,二十七年之後我仍然能清楚記住那具屍體是撒上香蕉水燒毀的,所以香蕉水這種化學品在我的概念里就是可以用來焚屍。而真正讓我多年夜不能寐的是那具被燒了一半、露出森森白骨的屍體。其實那畫面我一直都很懷疑,我相信自己是被那具屍體嚇壞了,但我總不能相信1979年的中國電視工作者能夠擺一具露著白骨的屍體在電視劇里,我總是懷疑七歲兒童的心智不健全放大了那種恐懼,但是又奇怪一個從未見過任何屍體的孩子怎麼能憑空想像出一具露著半邊白骨的屍體呢?隨手Google了一下《玫瑰香奇案》,看到不少與我年齡相仿的人,隱約提到了「那個恐怖的畫面」,並且那個畫面讓很多人跟我一樣不堪回首。但不管那畫面是否真實,結果卻是真實的。那之後很久我都要在父母的陪伴下,開著燈睡覺,我仍然能清楚地記得在看過「那個畫面」一年多之後,有一天媽媽帶著我出門,遇到她的一位同事,那阿姨撫摸著我的腦袋,很關切地問我媽媽:「孩子好點了吧……」看來當時全世界都知道我被嚇著了。

. 在那個文化消費品匱乏的時代,從我們家步行幾分鐘就可以到達旁邊一個單位的禮堂,那簡直是一個文化聖地,因為在這裡每周可以看到新電影。80年代初,一個新電影的上映是足以引起人們奔走相告的。就在這個電影院裡,前後不久放映了兩部跟蝙蝠有關的電影,一部是美國的《蝙蝠》,一部是香港的《紅蝙蝠公寓》,顯然大銀幕的影響力遠遠超過了放大鏡後面九寸的小電視。記得父母曾跟好多鄰居、朋友聊起過這兩部電影,大家在傳遞著由「蝙蝠」招惹的驚魂未定。這兩部電影我似乎看了,又似乎沒看,如果看了,我奇怪我好像沒怎麼被嚇到;如果沒看,我又能隱約回憶起《蝙蝠》里那種townhouse(住宅樓)樓上樓下的陰森場景,以至於多年以後當我要買房子的時候,還會隱隱排斥這種大宅,總跟自己說,家裡沒那麼多人,就別住有那麼多房間的房子……

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八歲了,我的恐怖記憶被很具體地放射到「眼睛」這種器官上。學校組織大家集體觀看那時候紅極一時的電影《神秘的大佛》,沒有爸爸媽媽陪著,我和幾百個驚恐的孩子一起看到了老和尚被挖掉了眼睛。這是一種屋漏偏逢連夜雨式的殘忍,因為我又能回憶起媽媽有一天拉著我出門,遇到一個阿姨,類似的對話依然是:

孩子好點了嗎?

唉,又嚇著了。

怎麼又嚇著了?

學校帶他們去看《神秘的大佛》了。

現在情況怎麼樣?

又不能睡覺了……

多年以後,當我開始在MTV 中文頻道工作,聽我們那著名的女老闆自豪地說,她還是《神秘的大佛》女主角之一。一股寒氣油然而生,只是我到現在也不知道哪個角色是她,只要那老和尚的眼睛不是她挖的就好。

眼睛的恐怖並沒有就此打住。不久,我在姥姥家的電視里看了那部1963年的老電影《農奴》,也許是還沉浸在《神秘的大佛》的陰魂之中,也許是被挖了一隻眼的老和尚已經讓我有了一些承受力,當那個農奴被農奴主挖去雙眼的時候,我已經可以快速地用雙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了。只是在那之後的無數個夜晚,我的眼前飄浮的不再是白骨和蝙蝠,而換成了一顆顆血淋淋的眼珠子。

父母接受了教訓,恐怖電影也進入了一個低潮。我度過了平靜的兩年,一點點磨掉了那些摧殘幼小心靈的畫面。這時候我上五年級了,十歲的我迎來了第一屆法國愷撒獎最佳影片《老槍》,我眼皮都沒眨地看到了被納粹火焰噴射器瞬間燒成黑炭的屍體,這一次我有了新的反應——嘔吐。那具黑乎乎的蜷縮的屍體做得太逼真了,以至於今天,當我臉不紅心不跳地看過了數百部國外恐怖片之後,仍然不敢肯定自己有勇氣再看一遍《老槍》。.

十六歲,我的青春開始覺醒,嘴唇上方除了小鬍子還有了幾顆痘。第一次約一個女生去看電影,茫然的少年向所謂的過來人請教該去看什麼電影。這已經不是八歲時沒有選擇的年代了,不同的電影院開始播放不同的電影,過來人告訴我要看那種會讓女孩害怕的電影,這樣她就會往你懷裡鑽,你也可以很豪邁地摟住她抖動的肩膀。對那個年代的孩子來說,這已經是你能得到的極限了。於是我很生猛地買了兩張晚場電影票,電影的名字叫《黑太陽731》,看到這個名字,也許有人已經笑了。是的,女孩的確倒下來了,但不是在我的懷裡,而是座椅的下面。我沒有手能騰出來去摟住她,因為我的兩隻手要同時捂住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有一大半的時間,我的臉是朝向後面的,不會有人笑話你,因為當你扭過頭去,看到的也都是後腦勺。電影在持續的尖叫中終於結束了,我們都沒怎麼說話,在她家門口,她感謝我請她看電影,之後好像很久我們都沒再說過話。我一個人在昏暗的街燈下騎車回家,在穿越一個紅綠燈時,我非常瀟洒地一隻腳蹬著地,站在了十字路口的中央,把晚飯全吐出來了……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