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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如梦如幻月,她是若即若离花

 昵称903511 2017-11-03


好看的小说改编成电影,变得不好看,是常有的事情。

 

很多大作家的作品都有过这样的遭遇。毕竟,影像和文字之间差别不小,想要感染受众,手段大不相同。

 

香港作家李碧华的情况相反

 

她的小说改编成的电影,往往能大获成功,甚至会超越原著。很少听说哪部李碧华的小说拍电影拍砸了的。

 

我们熟悉的《霸王别姬》、《青蛇》、《诱僧》等电影,都改编自李碧华的作品。

 


李碧华总给我一种文如其名的感觉。

 

碧这个字能让我产生很多联想。这个字自己的气质,说少了是活泼感,说多了有几分鬼气。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常讲“小家碧玉”来区分“大家闺秀”,比起“大家闺秀”的端庄贤淑,小家碧玉很自然地便多出活泼精怪的气质来。而中国古代的神怪笔记中,鬼的标识,一是白衣,二便是鬼火。鬼火的颜色,也可用一个碧字。

 

鬼灵精怪、至冷至热,是我对李碧华文字的印象。

 

不只因为她写孤魂野鬼写痴男怨女,更是因为她的文字骨子里有种港式的幽默和潇洒,又带着几分魏晋文人的疏狂。而她笔下的人物,更是常常充满邪气。这种邪气,是超脱于世俗伦常的卓然,也是羁绊在滚滚红尘中的深情痴念。

 

说到深情痴念,《霸王别姬》里的程蝶衣大家想必不会忘记。

 


李碧华笔下的人物,我钟爱的有许多。程蝶衣自然是一个,《青蛇》里的小青是一个,《胭脂扣》里的如花也是一个。

 

有意思的是,在李碧华的笔下,和在改编后的电影里,这些人物又呈现出不同的光彩。

 


这和导演有关,但更多在于演员。

 

张国荣、张曼玉、梅艳芳这样的演员,是罕有的。

 

演技可以学,可以练,但那份气质,却是难以复制的。

 

前面说的这几个人物里,我最念念不忘的是如花

 


因为《胭脂扣》,在很多年里,我脑海中如花这个名字对应的都不是周星驰电影里李健仁的那个角色,而是那弯如梦如幻月,那朵若即若离花。

 

《胭脂扣》是我最喜欢的香港电影之一,我喜欢它的故事,喜欢它的韵味,连片名我也喜欢得不得了。

 


胭脂一词,又有色彩又有腔调,情爱与欲望的感觉全都出来了。再加一个扣字,又把情欲压了下来,变得迷离而绝望。这两个词组一起,成了胭脂扣,就是旧时女子用的胭脂盒,这又多出了风尘女子的寓意,让人浮想联翩,却又一点儿都不下作。

 

电影里的故事,也是在风月中溢着真情,在风尘里藏着高贵。

 

如花和十二少,一个是青楼名妓,一个是富家大少,这样的组合风月场上太多,大都是露水般的姻缘,金钱为媒男欢女爱之后变一拍两散。

 


但他们不同。

 

如花不同。如花也爱财,但有了情,她就忘记了自己过去所在乎的一切。嫖客指着她的床问:“这张床只有十二少能睡?”她称是,嫖客便坐在床上说“那我已经睡在上面了,多少钱我都给得起。”如花只淡淡一笑,说:“可我没在上面。”

 

十二少也不同。富家大少,多是浪荡子弟,少有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而十二少有了如花之后,眼里便再没了旁人。

 

两人的相识,也便知道了对方的不同。

 


在十二少眼里,女扮男装唱曲的如花和别的妓女不同,她身上有种凡俗未见的气质。

 

在如花眼里,十二少和那些没有耐心的急色鬼不同。十二少懂得欣赏她的美,知道她百变,有好多种样子,浓妆、淡妆、男妆、不化妆、还有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但他更愿意去看如花最真的样子,哪怕那份真不那么好看。

 

这样的两个人,说得上是天作之合。

 


但情投意合,从来都不够。

 

十二少家是南北行大贾,家教严格,要娶一个妓女,是难于登天的事情。如花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便低三下四地去拜见十二少的母亲,却遭人白眼,受了暗里的轻贱。

 

十二少娶不了如花,却也不肯放弃,她整日和如花厮混在一起,吸着鸦片,在温柔乡中麻醉着自己。

 

终于,家中逼婚,十二少终究无法抵抗。他虽然会想着如花,却总会给别人系鸳鸯扣,给别人穿长衫。

 

于是,便有了殉情。如花得不到十二少,也不愿别人得到十二少。他给十二少喂鸦片,自己也吞了鸦片。

 


五十三年后,已成女鬼的如花重回阳间,找到报馆,求记者登寻人启事,是因为她等了五十三年,也没等到十二少。

 

一番找寻,她找到了活在世上的十二少,她死了,他活了,她便怨他负心。

 

如花说:“十二少,谢谢你还记得我,这个胭脂盒我挂了五十三年,现在还给你,我不再等了。”

 


她说完便决绝离去,留下年迈的十二少苦苦哀求:“如花,如花,原谅我。”

 

他最后说:“又留下我,让我受罪。”

 

这一句,对我而言,比如花前面那句触动还要深。

 

看《胭脂扣》,有人骂十二少薄情负心,有人说如花自私狠毒,如此体悟人物,不太高明。

 

金庸在《神雕侠侣》的后记里这样写道:

 

“武侠小说的故事不免有过分的离奇和巧合。我一直希望做到,武功可以事实上不可能,人的性格总应当是可能的。杨过和小龙女一离一合,其事甚奇,似乎归于天意和巧合,其实却须归因于两人本身的性格。两人若非钟情如此之深,决不会一一跃入谷中;小龙女若非天性淡泊,决难在谷底长时独居;杨过如不是生具至性,也定然不会十六年如一日,至死不悔。”

 

杨过小龙女,如花十二少,有万般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这些小说中的人物,都是至情至性之人,他们本身的性格,都是很极端的,钟情之深,常人就算能理解,也做不到。

 


就像影片中记者情侣的对话:

 

“你会为我自杀吗?”

“不会。你呢?”

“我也不会。”

 

他们也爱着对方,但不会做出那样极端的行为。那是因为,能为爱而死的人本就不多。《苏州河》里的马达,大概会懂如花。

 

如花爱的深切,所以会起意殉情,不但自己死,也要爱侣死。她做了鬼也要苦等,找到之后又离去的决绝,这就叫至情至性。

 


十二少也是一样。为了如花他放弃了太多,苟且偷生后,他留下了生命,却也带上了一辈子的不快活,他想念如花,又对自己没能一起赴死深感悔恨,这就是他说的受罪。

 

《胭脂扣》里,没有对错,只是情意深深和难解怨愁。

 

这样的情爱和怨愁,在关锦鹏的电影里被渲染到了极致,每一帧画面,每一处细节,都充满了韵味。

 

这个韵味,有种老上海的风情,也有种港式的强调。

 


关锦鹏可能是华语影坛最“细”的导演,他对细节的拿捏,太过精准。

 

《胭脂扣》里有这么一幕,万梓良饰演的记者送给女友鞋子,女友穿走新鞋留下旧鞋,万梓良拿起旧鞋轻轻闻了一下。

 

这一闻,情侣间的爱意和欲望就全流露出来了。

 

看似不经意的细节,却一定是只有关锦鹏这样细腻到极致的导演能设计得出来。

 

他后来的《蓝宇》,更是处处都是妙不可言的细节。

 

关锦鹏凭借《胭脂扣》第一次拿到了香港电影金像奖的最佳导演,而梅艳芳,则凭借《胭脂扣》横扫金像金马,拿了两座影后桂冠。

 


没人会质疑梅艳芳的演技,她是真正的表演天才,无论是在舞台上,还是在镜头里。

 

几十年过去,如花成为了银幕经典,而梅艳芳则早已成为传奇。

 

今天早上,我又偶尔看到她和张国荣合唱的那首《芳华绝代》,不禁心生无限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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