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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廟與狼狼朝

 健行zhz 2017-11-04

記得小的時候,啟功先生家與我家只隔一條胡同,我和妹妹下學後常常跑到啟伯伯家去玩兒。他教我們寫字,有時候也講故事。他講過很多幽默故事,其中有一個讓我記憶最深。

說的是一個窮書生進京趕考。路過一個廟前坐下來休息。一會兒來了一個闊家公子,看到書生便有意要表現一番。闊公子對著廟門上的牌匾大聲唸道:“狼狼朝”哈哈,好字,好字!書生聽他念錯了字便上前糾正道:“那是娘娘廟,不是狼狼朝”。闊公子梗著脖子:“我說是狼狼朝,它就是狼狼朝。不信你問那老頭。書生順著闊公子指的方向看去,一位老秀才模樣的人坐在廟門旁正在幫人寫家書。

兩人來到老秀才跟前,公子道:“你告訴他,那扁上的字是狼狼朝,不是娘娘廟!”老秀才向書生施禮後說道:“這位公子說得對,就是狼狼朝啊”。闊公子得意的走了。書生鄙視地看著老秀才,生氣地問:“這扁額上的字你不認識嗎?”秀才笑眯眯地答道:“認識”。書生更氣了:“那你為什麼不糾正他?”老秀才無奈地搖搖頭說:“他是這兒一方的霸,要是指出他的錯,我還能在這繼續生計嗎?年輕人,何必要跟不願意聽真話的人講真話?隨他‘狼狼朝’去吧,早晚他會得到教訓的!”

不知為什麼我會常常想起這個故事,而且隨著歲月的流逝,對故事的感悟也慢慢起著變化。

30以前,只是感歎啟功先生被打成右派的那段歷史。家父比啟伯伯小3歲多,他們在趙樹屏老師家相識,後來成為朋友。由於地主出身,家父一向謹小慎微。雖然參與創建了中醫研究院圖書館和中醫雜誌編輯部,一輩子飽讀醫書,卻是不寫東西,少言寡語。他說歷朝歷代都有文字獄,知識分子多因逞一時之快而招來災禍。啟功先生在北京長大,生性活潑,能寫、會畫、好講幽默故事,在我心裡他就是莊子的化身。他沒有經過農村土改鬥地主的陣勢,在師大教書就免不了講話。1957年正當45歲,相信他的正直與才華堪比魯迅先生。經歷了十幾年的政治修理和身心委屈後,到他給我們講故事的年紀,人過六十,已經歸於平淡,寵辱不驚,多了幾分老秀才處事態度也很自然了。

30~40歲,自己的人生出現了挫折,我選擇了做那個正直的窮書生,堅持自己的理想,寧可失去工作也不向邪惡與不公正的勢力妥協。我以為這才是做人的骨氣與擔當。

40歲後,我來到美國。有丈夫的呵護,遠離複雜的是非之地,有了自由的學術空間,卻也失去了自己熱愛的嗓音研究條件。為了讓自己還能“有用”,我按照家父的指導,從《黃帝內經》開始學習中醫。沒想到一頭紮進運氣七篇,便沿著好奇心一路狂奔,像迷路的孩子看到遠方“家的燈光”一樣激動和喜悅。2005年底年父親突然病危,他急診住進廣安門中醫研究院的當晚,禮堂裡正在開大會,慶祝中醫研究院成立50周年。50年前曾經是第一批進院工作的元老,70年下放大西北。住院23天后爸爸離開了我。多想留住他的生命,然而,關鍵時候我的學識不給力啊!因為我的中醫底子太薄,雖然已經熟練用“數”的推法明瞭運氣病因與體質發病的關係,卻缺乏臨床應對“像”(辨證論治)的醫療手段。現在回想起來,自己又何嘗不是犯了“狼狼朝”的錯誤呢?如果當時謙虛一些,給自己聆聽真話的機會,請家父的學生(當時很紅的老中醫)來會診,他們應該會告訴我“娘娘廟”的,或許爸爸是另一個結果?心痛不已的教訓。

50歲後,2006~2007年間,方舟子、王澄之流拉動萬人簽名要廢止中醫,大環境籠罩在一片質疑中醫是“偽科學”的霧霾裡,一場“中醫是否科學的”大辯論就此展開。2007年2月11日,紐約的十個中醫學術團體召開記者會,聲討王澄等人對中醫的詆毀。一個小時的發言,規定每人5分鐘。紐約中醫的頭面人物和兩個患者發言,他們慷慨激昂,痛斥民族敗類,反擊的理由不外乎中醫有幾千年的輝煌歷史,能夠治癒西醫不治好的病症。還有的說中醫在美國打拼已經很不容易,希望能通過高層或名流,爭取好的法規來保護中醫。雖然沒有新意,出於尊重我還是耐心等待。一小時結束,電視臺記者開始收起攝像機,人們馬上要散會離席了。我又急又氣,便站在原地呐喊出不同的聲音:“中醫必須清晰地看到自身存在的問題,是我們丟了老祖宗天人相應的理論基礎,形神分離,天人隔絕,才導致了醫療水準的下降。人家質疑中醫的科學性,我們不知道用中醫的理論武器來捍衛自己。就讓這次反中醫的風暴如同一次瘟疫流行,檢驗一下現代中醫的正氣還剩下多少存內!”當時,人們用怪異的目光看著我,認為在這個時候怎麼能批評中醫呢?有位僑報的記者錄下了我的發言(後來在網路上看到),他很激動,鼓勵我在僑報上辦專欄,以便充分說理,宣傳五運六氣。讓大眾知道中醫不是經驗醫學,不是糊裡糊塗把病治好的,靠療效說話的背後有天人合一的理論在支撐!從那以後,我像那個窮書生一樣,去大講中醫“娘娘廟”的真相,揭露“狼狼朝”的謬誤。為此,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讓多少人泛酸,即便他們內心同意我的觀點,也會以各種藉口阻撓我發言的機會,因為五運六氣撼動的是百年來的中醫思維模式,是他們憑這樣的模式建立起來的學術山頭。甚至我曾仰慕過的一位“運氣大家”也告誡我:“不許再宣傳五運六氣與生日有關,你會被人家用“封建迷信”的唾沫星子給淹死的。我那時不顧一切地往前沖,寧可做譚嗣同、做秋瑾,也絕不退縮!在僑報上辦專欄,在中美兩地參會發言,成立世界中醫運氣學會,聯合中華醫學會舉辦五運六氣國際研討會,為國內外搞五運六氣的前輩和同道們創造發聲的講臺------

60歲的時候,我突發腸梗阻。病中我反復想起娘娘廟的故事,開始理解啟功先生講故事時的心態。人老了,爭過了,拼過了,得意過,失意過,身上的棱角磨得圓潤了,內心的信仰更堅定了,當年的豪氣就變平和了,所有的怨恨化作寬容了。名利已是身外之物,看淡了,想開了,生活自然會快樂和舒心。短短故事,三個人物,簡單情節,勾畫出人性的特點,環境的逆順,生存的態度,社會地位與價值觀,文化修養與處事哲學,歲月的積澱與智者的修為,原來都在那故事的弦外之音裡。

反省自己十八年走過的中醫路,五味雜陳。曾因年輕而無知,因自卑而奋发,因怕輸而勇敢,因淺薄而自傲。人到花甲才明白自己堅守的是中醫的信仰,五运六气是太阳系对地球的气化规律,是祖先保佑炎黄子孙不亡的大智慧,它离每个人都不远,是深埋在我们血脉里的中國文化基因里。中华的“尚中”思想,不僅要用在治病時体现,向“中”土靠攏,以糾正臟腑陰陽五行之出偏。在實現中醫復興的偉大夢想時,也不要偏激与急躁,要講究天時地利人和。当坚守五运六气学是中医回归天人相应的正确方向不动摇时,未必一定要与堅持“狼狼朝”的人形成对立,给别人时间去接受。如果有機會我願意向所有以前有意無意間傷害過的中醫同仁道歉,相信時空會改變一切。春天到來還有花開早晚,有慧根的人定會覺悟,沒有慧根的人也要走完一生。佛度有緣之人,醫治可治之疾。對願意聽真話的人該講真話,自己也要時時注意聽進別人講真話。想得開一些,再灑脫一些,心胸寬容一些,健康快樂多一些,生命就长一些。放下名利,做好自己,五运六气是治未病的理论,一定要等到计算机与互联网加入中医,视觉诊断未病的时代才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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