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误会，唐代几大顶级诗人卷入其中

文 李中华

 

许多年以后，坐在四处透风的茅屋里，杜甫都会忍不住会想起，那个春风吹荡的下午。

唐天宝十二年，公元753年。时令是三月三。

那一年，杜甫42岁。

年轻时候的杜甫，喜欢远游。但年纪越来越大，在长安生活开销又大，次子宗武又刚刚出生。杜甫平常是不怎么出门的。

杜甫无论如何想不明白，那天下午怎么会鬼使神差地去看了一场热闹。这场热闹竟然那样深刻地影响了自己的命运。

那天的天气很好。

杜甫站起身，从床席下面翻出自己的诗集。诗集已经有些返潮了。杜甫很快找到了10多年前写的那首诗，“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那真是个美妙的下午啊。

长安城里最美丽的女人杨玉环，从河边经过，观者形成了一堵墙。

杜甫在人群中看到了李白，他朝李白点了点头。李白看见了他，也似乎没有看见。李白专注地看着面前的队伍。

杜甫心里有点失落。面对李白，他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现在的李白，他觉得越来越陌生了。打招呼，杜甫都是小心翼翼的。

杜甫不禁想起了二十多岁的那段游历。他和李白漫游吴越，“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本来想，好基友会是一辈子的。没想到，之后，李白“冠盖满京华”，而自己还是默默无闻的屌丝一个。

他觉得有一种巨大的身份差距，把他和李白隔阂了起来。

但杜甫对李白还是很感激的。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长安城中最有名的诗人围坐在一个酒馆。大家兴致勃勃地谈论这场长安水边的走秀。

杜甫鼓起勇气，抛砖引玉，把《丽人行》向大家读了。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开头大家还听。读到后半段，杜甫用眼角的余光发现，有人开始低头翻看邸报，有人歪着身子，和旁边人碰杯。只有李白坐在那里，抬头看着他。

“杨花雪落覆白苹，青鸟飞去衔红巾”。白雪似的杨花飘落覆盖浮萍，青鸟飞去衔起地上的红丝帕。这是诗的倒数第二句，也是杜甫最得意的一句。可是，读到这里，杜甫觉得，酒馆里已经人声噪杂，快把自己淹没了。

杜甫记得当时的自己，不知道有多失望。但他还是咬紧了牙关，读完了最后一句，“灸手可热势绝伦，慎莫近前丞相嗔”。这是个世态炎凉的社会，你看有些人是多么的气焰嚣张。因为看了一眼权贵，差点没被禁卫军推死，说好了的官民鱼水情呢？说好了的一起玩耍呢？

然而，这么深刻的诗，竟然深刻得没人反应。杜甫很沮丧。

是李白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白清了清嗓子，冲大家道，我的河南小弟，大家关照。关于女人，我也献丑一首。

台下的人，安静了下来。

李白说，我听别人讲的一个爱情故事。说男的是个商人，和女的从小相识。他们后来结了婚。男的常年出门在外，女的独守空房，很孤独。女的就写了一首诗。

下面的人就高声喊，读出来，读出来。

李白说，我也记不大全。只是几句。大家姑且听一下，不好，别见怪。

杜甫坐在下面，安静地听。李白道，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安里，两小无嫌猜。

杜甫听了，暗暗佩服。李白果然是李白。爱情诗，说实话，从古至今，已经被写烂了。李白还是能写出自己的味道。

一个小女孩头发刚刚盖过额头，便同喜欢的男孩一起在门前做折花的游戏。男孩骑着竹马过来，他们一起绕着井栏，互掷青梅为戏。他们同在长干里居住，两个人从小都没什么猜忌。

杜甫感慨，能写出这么纯美的场景，在当代诗人中，除了李白，可能也没有旁人了。

李白接着朗诵，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底下有人哈哈大笑起来。就听一个人道，李太白，你这个也太闷骚了。天底下那有这么羞涩的女子。

大家转身去看，杜甫不太熟。

这个人和李白年龄相仿，个头也相当，但脸比李白更白，也要饱满一些。

就听李白道，摩诘兄请指教。

摩诘？杜甫才一下子愣了过来。这个人，早就如雷贯耳了。年轻时，就高中状元。诗文更是名满京华，号称一代文宗。这个人，不会就是人称摩诘居士的王维吧？

很多次，杜甫曾想过拜访王维。但王维很少见一般的无名诗人。杜甫几次托人带信，都石沉大海。后来，杜甫也就死了这条心。

杜甫很庆幸，今天看来来对了，在这个简陋的酒馆，没想到，能碰到这么牛逼的人物。

王维道，太白兄刚才讲了一个14岁的姑娘，我讲一个15岁的。

小小的酒馆，比任何时候都安静。喝酒的客人，都把杯子悄悄地搁在了桌子上。大家都忍不住八卦地想，长安城中最负盛名的两大才子，李太白、王摩诘，难道今天要分个高下？听说，两人向来可是谁也不服谁啊。

王维道，洛阳女儿对门居，才可颜容十五余。

底下的人，张开耳朵听着。

王维接着说，良人玉勒乘骢马，侍女金盘脍鲤鱼。画阁朱楼尽相望，红桃绿柳垂檐向。

众人纷纷点头，有人暗暗地竖起了大拇指。

突然，李白站了起来，对王维说，摩诘兄，停，打断一下。您刚才讲的“洛阳女儿对门居，才可颜容十五余”，听来怎么有点耳熟。

王维有点意外。

李白说，有一首诗是这么写的，“谁家女儿对门居，开颜发艳照里闾”。

大家愣了，听李白讲。

李白笑了，这首诗有一个响亮的名字，《东飞伯劳歌》。梁武帝萧衍所作。

李白冲着台下人问道，难道诸位未曾读过？“谁家女儿对门居，开颜发艳照里闾。”门前是谁家的女儿蹲坐住门前，她的美丽倩影投照在里屋。

杜甫看了看台上的王维。此时，王维的白白的脸，变得红红的，分明有些挂不住。

李白又接着说，谁家女儿，对门居，开颜，发艳，照里闾。其实这首诗也可以这么读，谁家女儿，对门居，开颜，发艳照，里闾。大家哄堂大笑。王维刚才还有点怒容的脸上，也忍不住绽放出了笑容。

茅屋的门，突然被风冲开了。杜甫赶紧起身，把门合上。这天气，真是太冷了。

突然闯入的风，让杜甫又想到了那场聚会的结局。大家聊天，读诗，互相吹捧，或者互相挑毛病，这本该是一场多么让人怀念的诗会。可惜，欢快的聚会竟然惹上了麻烦。

长安城中，不知哪个眼欠的群众，举报了。举报的内容是酒馆聚众调侃当朝贵妃和宰相，肆意解读前朝君主的诗文。当兵的迅速封锁了酒馆，将杜甫、李白和王维都带走了。

杜甫当时都吓傻了。

这可是从来没有见过的阵势。

领兵的是岑参。在提审室，岑参很客气。岑参说，今天兄弟也是照章办事。没有得罪各位的意思。只要你们说出来，这场聚会的组织者是谁？还有哪些成员？你们留存的诗稿还有哪些？我就立刻放了你们。

杜甫咬牙，三个字，不知道。

岑参又走到了王维面前，王维只说了一个字，滚。

岑参很愤怒，嘴里念念有词道，真是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你们不说是吧，义气，看来不来点厉害的，你们不知道，什么是忽如一夜春风来，什么是千树万树梨花开。

当兵的提着一盆通红通红的炭进来。

铁钎插进了炭火里，一会儿烧得通红。

杜甫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李白盯着炭火，又轻蔑地看了看岑参，口里轻声地哼起来，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赧郎明月夜，都是王八蛋。

杜甫不敢再听下去，汗顺着脸颊淌下来。杜甫在脑海中分明地看到了，那通红的烙铁已经拿了起来，朝着李白走去。

咣当一声，门开了。一个当兵的跑了进来，在岑参耳边说了几句。

岑参笑了，并对当兵的说，我马上就来。

岑参走出提审室，到了外面，一个人勾着腰，冲岑参点头。

岑参问，你叫汪伦？对方答道，是。岑参轻声嘀咕道，有点耳熟呢。当兵的趴在他的耳边说，和李白很熟。大人你忘了，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岑参拍了一下大腿，恍然大悟，桃花水潭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就是你啊。

汪伦冲岑参笑了笑，大人，是在下。在下知道很多李白的秘密。今晚的聚会，小弟也在场。这些诗人的所有文章，还有没来参加的，我都有他们的联系方式。他们还准备策划一场文化界更多大咖参加的大会。

岑参狂喜，问，在哪？

汪伦低声道，大人，这事，只能天知地知。传出去，小的就不好做人了。我只能写，看完你就烧了吧。

笔砚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