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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鞭”伺候着，能不悔么？ 很多年以后，伊恩站在灶台间轻车熟路打鸡蛋的时候，准会想起爹妈视频示范番茄炒蛋的那个遥远的下午，哦不，凌晨。那天，忘记了时差、碰巧也忘记了搜索引擎使用方法的留学新生伊恩，吵醒了大洋彼岸睡梦中的爹妈，抛出一个终极问题：番茄炒蛋是先放番茄还是先放蛋？ 这个故事来自这几天最火的广告片，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故事极短，槽点却几乎爆表。举个例子，我很惊讶，中国留学生的入门招牌菜，竟然已经从可乐鸡翅退化到番茄炒蛋了。替留学生群体表示不服。更费解的是，只是因为这边儿子在线等很着急，那边爹妈就默默下床录视频，全不管自己还没睡醒，也不顾这不过是豆大点事儿。这么宠孩子不大好吧，这样的爱不大健康吧，这么煽情有点太假吧？ 广告是杜撰的，但夸张的煽情倒未必只在魔幻现实主义故事里出现。想想近些年流行的“感恩教育”，台上的演讲者声嘶力竭，台下的小朋友哭成一团，可除了大而无当的煽情和洗脑，这些演讲啥内容都没有。真有“熊孩子”深受触动，对父母“心生愧疚”，有的当场掰断上网卡，有的当场宣布和早恋的女友分手，说自己成绩下降都是她害的。不过很不幸，发誓从此做个“乖孩子”的他们很快又后悔了。这太好理解了，孩子贪恋网络游戏，少男少女情窦初开，都是人性使然。硬拧着来本就不科学，更何况说辞还那么空泛。 情节也够跌宕起伏的。这两个小故事告诉我们，如果违反了常识，甚至忤逆了人性，高蹈的煽情与宣教只会显得可笑。 当然，“番茄炒蛋”不过就是条没编圆乎的广告，“感恩教育”多半是为了卖垃圾产品而搞的营销套路，毒性有限。那走火入魔起来是什么样子呢？就是“豫章书院”的样子。 也真是辱没先人。先贤们怎么能想到，有着千年历史的斯文之地豫章书院，会被借了名头来创办“修身教育专修学校”呢？所谓“修身”，其实就是戒网瘾、戒早恋、戒叛逆，“转化”行为不良的青少年。目标够大，调门够高。 一切“反叛”的行为都要被“转化”，异性“接触”是不可以的，多看一眼都可能受罚。毫不意外，里头的孩子是要遭受洗脑教育和花式体罚的，“人性大改造”的实验到了一定阶段，都不可避免要堕入残酷的魔幻境地。上一个全民皆知的实例叫电击戒网瘾，人民群众为了批判这种存在，给代表人物杨永信编排了个“花名”，“雷电法王”。 “豫章书院”的家伙什比较前现代，戒尺，以及材料疑似钢筋的“龙鞭”。每个学员都无时不刻不被曝光在监视之中，来自高层的，来自教员的，来自“学长”的。一座“监狱”若隐若现，被钢筋条封起来的学生宿舍也确有监狱的即视感。恐惧被用以维系“监狱”的秩序：新生入学的“仪式”是关小黑屋，“不听话”的代价是挨打。 纷至沓来的信息里，最让我惊恐的是两个细节。一姑娘企图自杀，吞了半管牙膏，管理员看了看牙膏成分，“不致命”，于是冷淡地宣告不会送她去医院，警告她不要再妄图自杀；一自称受到良心谴责的前员工承认，打学生的时候，自己心里“没有感觉”。人不再被当作“人”，不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可被驯化和调教的对象。借用福柯的犀利批判，“人”死了。或者说，人被扭曲了。 所以看到有前学员替书院辩解，说“你不违反校规，没有人会打你”，我并没觉得这一定是收了五毛钱的水军。恐怖秩序对人性的扭曲是常人无法想象的。这般氛围下的所谓“国学教育”，哪里有什么“道德涵养、文化底蕴”，说来说去，也就“顺从”二字吧。 顺从二字或许是一切挂着戒网瘾之类名号“学校”的价值观，主打戒尺龙鞭的豫章书院如此，主打电击治疗的杨永信们也如此，而且不客气地说，那些病急乱投医的可怜父母们想要的结果，大致也是如此。顺从被奉为最高价值的时候，常识和人性就容易被抛诸脑后。至于那些“叛逆的”孩子，他们究竟为何迷失，谁真的关心呢？ 早在2011年，豫章书院的“山长”吴军豹就曾经出现在新闻里。那时候他的身份，是“特训学校”龙悔心理教育专修学校的创始人，现在豫章书院的高层几乎都从龙悔来，学员们闻风丧胆的“龙鞭”也从龙悔来。学校里流传的浑话是“龙悔，龙来了也后悔”。“龙鞭”伺候着，能不悔么？ 那几年吴军豹积极地想为特训学校正名，说不能一棍子打死，“国家应尽快出台相应的法律法规和标准措施，以规范这类特训学校”，他把问题少年称为“潜力生”，认为他们应该受到“教育和关爱”。这么多年过去了，别的我不知道，吴先生的教育理念倒是一以贯之，“教育和关爱”的手段也没大变，对“这类学校”的监督和规范，看起来也形同虚设。今年六月份，就有人反映豫章书院虐待学生，南昌青山湖区科教体局可是辟了谣的。不难理解，反常识悖人性的存在，生命力怎么就顽强如小强。 到了10月30日，官方又改口证实了豫章书院的体罚行为。第二天，吴军豹就表示要彻底停止戒尺管教，还流传出一张折断戒尺的图片。又过了两天，书院宣布“主动申请停办”，理由是“‘戒尺’等古代教育方法不容于现行教育制度，停止’戒尺’后，又势必置弱势学生及老师于危险之地。” 一切都还是那么魔幻，都还是让人放心不下。 （文/张静雯） 点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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