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经济离不开经济计算

■ 朱海就

市场如同一台超级计算机，无时无刻地不在处理大量的信息，它使每个个体的计划得以可能，使不同人的计划得以协调，任何先进的计算机也代替不了它。

现在人们都很重视健康，比如习惯于用手机看看自己今天走了几步，这是手机可以告诉他的，但是，一个人决定下一步要做什么时，手机能不能告诉他答案呢？显然是不能的。这时，他就需要借助于“经济计算”，去决定把资源配置到哪个环节才是最划算的。对企业家来说，经济计算也是利润的计算；对工人来说，经济计算是工资的计算；对消费者来说，他们要计算该不该买某个产品。可见，每个人都离不开经济计算。

经济计算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为什么社会能够井井有条，无缝隙地组合在一起，为什么分工合作能够进行，都在于“经济计算”。市场经济是建立在经济计算之上的经济，缺少经济计算，任何分工合作都无法进行。米塞斯提出的“经济计算”可以视为亚当·斯密“看不见的手”思想的深化。

为什么需要经济计算呢？这是因为大多数的生产手段都有多种用途，而且相互之间不能完全替代，这时对个体来说，就存在选择何种生产手段才是成本最低或收益最高的问题。这种计算需要借助于货币才能实现，这是因为只有货币价格体现不同人对某种商品或要素的需求程度，并使这些商品或要素为那些对它们的需要最为迫切，支付能力最强的人所获得，这样才能实现资源的优化配置。

价值的主观性也决定了经济计算一定要借助于货币。比如一个工厂，你说它有几台设备那是没有意义的，要说资产有多少才有意义，“资产”概念才能反映这些设备的潜在“价值”。假如市场对产品的需求下降，那么资产就要减值。只有存在货币的情况下，这种面向未来的价值计算才有可能，对实物的数量统计无法反映这种价值。米塞斯举过一个建造桥梁的例子，他说工艺学只能告诉你造桥梁可以用什么材料，但不能告诉你那样做“在经济上是不是最划算的”。

经济计算是包含判断的计算。对企业家来说，他要判断某个项目是否值得投资，这时就要计算成本与收益，作为经济学概念，成本与收益都是主观的，不是已经发生的，要计算成本与收益，就要判断产品未来的价格与销量，这时必须借助于货币单位。正是以货币为单位的价格为经济计算提供了可能，为企业家的行动提供了指南。但也要指出的是，“经济计算”不同于“成本概算”和“编织预算”，后者是会计意义上的计算，对企业家的经济计算有帮助，但不是经济计算本身。

计划经济体制下，没有基于货币的经济计算，取而代之的是“工分的计算”。由于“工分”无法体现消费者的评价，也排除了“货币”这一共同的媒介，因此“工分”不能作为价值计算的单位。计划体制后来在世界范围内解体，也说明了这种“工分制”行不通。但现在，在多数的事业单位中还是采用类似的工分制，比如在高校中，考核老师的办法是统计老师上了几节课，写了几篇文章，发在什么级别的刊物上等等，一些国有部门内部也是采用类似的办法，这种计算虽然具有可操作性，但却背离了经济学常识，因为价值不是“实物”概念，无法通过统计实物的数量来说明价值大小。在市场部门中也有与实物相关的计算，比如企业内部的计件工资，但这种计算是有意义的，因为被计件的产品与市场价格，也就是货币联系在一起。

经济学上有“计算机乌托邦”一词，它的含义是只要计算机足够先进，那么就可以进行计划经济。马云前段时间有饱受争议的一段话，他说在大数据时代，“计划经济将会越来越大，原因就在于数据的获取，市场这只无形的手有可能被我们发现。”这一说法是“计算机乌托邦”的翻版。假如计划者掌握足够的数据，有足够先进的计算机，那么能不能进行“计划经济”呢？对于这一问题，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经济学家米塞斯、哈耶克与兰格、勒纳和迪金森等人进行了著名的“计划体制”经济计算大辩论，后者认为计划者可以通过拍卖的方式模拟市场。

那些认为只要计算机足够先进，就可以进行计划经济的人没想到的是，根本性的问题不是能不能解方程（也就是计算机是否先进），而是能否获得主观的、分散的信息。这种信息是企业家创造出来的，如果计划经济禁止了企业家的活动，那么这种信息将不能创造出来，这样计划者将不能获得计划所需要的信息。所以，计划经济实际上是使“计划”不可能的经济。

人们根据价格，才能进行计划（也即经济计算），换句话说，在没有价格的情况下，计算机不能代替个人进行计划，而价格的基础是私有产权。市场经济正是建立在产权保护之上的。市场如同一台超级计算机，无时无刻地不在处理大量的信息，它使每个个体的计划得以可能，使不同人的计划得以协调，任何先进的计算机也代替不了它。（作者系浙江工商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