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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有人说抓不住日本综艺的“梗”。与这个星球的大部分地区相比，日本综艺的笑点总有些与众不同。但一部似乎唤醒了人们“社交恐惧症”的日本真人秀，却正在通过 Netflix，引发了全球观众的好奇。 和年轻的日本朋友聚会时，如果跟他们聊起《Terrace House》这部描述年轻人生活的日本真人秀，大家常常会变得兴致勃勃。 这部真人秀由富士电视台和美国网络视频公司 Netflix 共同制作，三男三女，彼此陌生，共同住在一栋坐落在海边、或是城市中心的三层楼房里，屋中无处不在的摄像机悄悄记录下了他们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 《Terrace House》采用周播形式，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常见的真人秀题材，却从上线至今就一直在日本国内受到追捧，后来被 Netflix 买下版权在全球范围内播出。  “他们在演戏吗？” 第一次看这档真人秀，你或许会因人物和空间而感到眼前一亮——是的，成员们每个人的颜值都很高，加上宽敞的客厅、开放式厨房、露天泳池齐备的豪宅，很难不吸引观众的眼球。
节目倾向于选择那些有个性、有故事的“入住者”，尽管有很多是舞台下的素人（日文中，这个词意味着没有经验的人），这些年轻人依旧有着他们的梦想——这也是节目中着重表现的内容之一。对自己不是很自信，但最后走上 Tokyo Girls 走秀台的 Minori （Instagram@minori_nakada）；中途转行追求建筑设计梦想，个人魅力征服所有女主持人的 Yuto （Instagram@yutohanda）；从鹿儿岛来到东京，创建了自己服装品牌的工作狂 Arisa （Instagram@ohataarisa）等等。  △ 25 岁的帽子设计师 Arisa 和 27 岁的建筑师 Yuto，参加了 Terrace House 第二部：Boys and Girls in the City。图片来源 | qetic.jp 与明星真人秀的不同在于，素人秀少了明星既有的关注度和已经形成的“性格特点”，观众们需要从零开始，重新认识一个荧幕上的个体。对于节目策划方而言，这或许是好事——他们可以根据需要塑造一个有看点的人物形象。或许是件坏事——一个无趣的角色可能会让整个秀失去色彩。 通常，生活记录型的真人秀需要幕后精心策划剧本，正如美剧《Unreal》中呈现的那样，观众对于真人秀的期待常不会是真实生活的平淡，一场精彩的秀就如同戏剧一般：情节跌宕刺激，演员情绪饱满。真人秀也往往更像一部电视剧。 尽管《Terrace House》制作团队、嘉宾和演员都一再宣称这场真人秀没有剧本，但观众依然时常会有“这句话说得有点像台词”、“这个反应有没有在演戏？”这样出戏的念头蹦出来。这种猜测也成为了看这部秀时贯穿始终的乐趣之一。 当然，制作者已经在节目后期通过剪辑和氛围渲染，让这部秀呈现出的舞台感降到最低，每个人的反应都看上去像没有剧本一样真实自然。但是观看的每个人又都清楚，只要登上这台真人秀，即便没有提前安排，想展现更好自己的本能也会促使出演者在内心开始策划台词和剧本。 这种微妙的冲突感成为了推动节目发展的动力，也是它不同于其他欧美真人秀的特别之处。  △ 日本女演员 YOU、模特 Triendl 玲奈、搞笑艺人德井义实等 6 人担任第二场景的嘉宾。 图片来源 | Netflix 与欧美真人秀不同，《Terrace House》有一个“第二场景”：几位嘉宾围坐在录影棚的“客厅”里，在观看一段“房子里的故事”后，分析、评价或是吐槽节目中发生的事。这样“二次咀嚼”会给本身稍显平淡的剧情添加一丝火药味。 在 SNS 如同空气一样包围我们的时代，真人秀也与现实联系在一起。演员们的社交账号（尤其是Instagram）聚集了大量粉丝——他们从屏幕前一直围观到了现实生活中。对于有些演员来说，粉丝也逐渐成了资源，即便节目想淡化脚本的影子，每个人都清楚，镜头前的自己未必是真实的自己。但那不重要——这本身就是一场与观众彼此心照不宣的社交秀。这个游戏的参与者——演员、观众、制片方、视频平台，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 第三部的参与者 Lauren 和 Tashi 都在节目播出后收获了不少粉丝，截至 2017 年 10 月 29 日，他们在 Instagram 上的关注人数也分别超过 33 万和 93 万。 图片来源 | Instagram（@Laurentsai，@taishi_0621）  “它太日本了！” 如果你期待着跌宕起伏的真人秀情节，那么看《Terrace House》会让你感到失望。在这个真人秀里，情节推进的比你想象的还要缓慢。男女的微小火花可能并不一定会生根发芽，室友的摩擦也不一定升级成矛盾吵架。你甚至不知道一些该发生的剧情有没有真正发生，或是在它爆发出来之前、就已经在镜头背后结束了。也许参与者没有直接流露出自己的暧昧、愤怒或是崩溃，但是微妙的情感却早就被渲染在环境刻画中。 看上去，整个真人秀都在试图表现住在这个房子的年轻人们如何建立情绪，而这些情绪，却因为日本人在交往时的矜持和小心翼翼，弥漫、消失在了空气里。 这样“轻”的表达方式，让看惯了嬉笑怒骂的真人秀观众在观感上耳目一新，通过它也瞥见了日本人的交流形态：为了不让别人误会，更多地抑制情绪表达。但同时每个人也都为了赢得观众的好感而在努力表现一个完美的自己——这种微妙的冲突感正是情节的关键动力。 这也让《Terrace House》出现了无法在一般真人秀预料到的情节。一个例子——在第二部《Terrace House》发展的后期，有着暧昧关系的 18 岁的高中女生 Riko 和 30 岁的厨师 Hayato，在房子的其他成员面前一直称由于年龄差的问题，没有跟对方想过要发展。理子在镜头对室友认真地说，因为不能确立恋爱关系，甚至连手也没牵过。  △ Hayato（左下） 和 Riko（右中）的关系也成了真人秀最吸引观众的悬念，他们的关系到底如何？他们彼此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些问题在英文社交网站 reddit 上都有相当高的讨论度。 图片来源 | Instagram（@riko_1221） 然而，后来房子里其他成员陆续发现，二人经常在深夜约到客厅，拥抱甚至接吻。感到不解的女生成员觉得 Riko 是被 Hayato “套路”了，于是大家围坐在一起开会，质问二人为什么不直接向大家宣布关系。而这中间的原因，竟然是 Riko 不希望让观众知道自己有暧昧对象而不再关注自己。 这样“非常日本”的情节在秀中层出不穷，让观众或猜测或沉迷。当然，不仅仅是由于这样的人物心理矛盾的独一无二，更多地是，每个人都能感到自己这个过程中参与了道德的评判。如果你生活在日本，也许更能强烈地感受到道德正确在社会生活中有多大的张力——不应撒谎、不要苛责他人、努力上进等等，你可以在这部秀里随时感受到成员们不想做错事的小心与试探。  “极度糟糕，却又极度上瘾。” 近些年来，无论是媒体的报道还是影视的刻画，都将“没有欲望、没有梦想、没有斗志”描绘成了典型的当代日本年轻人形象。而随着 Netflix 从第二部开始加入制作，并为这部秀配上中、日、韩、英、葡多国文字字幕，《Terrace House》也慢慢成为了海外观众近距离观察日本年轻人的一个窗口。 确切说，它一改日本综艺给人们的印象——英国《卫报》曾形容，日本节目总让人产生糟糕的联想，因为他们要么喜欢让人品尝一些奇怪的日用品（它指的是偶像组合 Tokio 与一众明星在 2014 年一档综艺中品尝门把手、鞋子的猎奇综艺，显然这节目吓坏了他们），要么喜欢表现各种与性有关的行为。《Terrace House》是一档由年轻人演出的“非常礼貌与节制、同时有些催眠的”正经约会节目。  △ “观看 Terrace House 就像体验真实的日本社会。相比惊险刺激的美式真人秀，它更像是一次情感上的 Spa。”美国观众 Justin McElroy 说。图片来源 | Netflix 对于那些处于完全不同文化环境中的观众，比如来自美国的科技媒体《Wired》网络版曾经评价：《Terrace House》“极度糟糕”，但又“极度上瘾”，“部分原因可能是好奇——你会窥见在不一样的日本文化中，男女之间怎么处理暧昧关系。”它还举了一个例子：剧中一个男孩问他的室友——在对方终于鼓足勇气跟一个姑娘更进一步之后：“你们接吻了，那么，你们现在算是在谈恋爱了吗？” 但从日本人的角度看，《Terrace House》走出日本可能是另一个故事。彭博（Bloomberg）通讯社的一篇报道提出了一个有意思的数据：在 Netflix 进入的大多数市场，本地节目贡献的收视比重约占一至两成，但在日本，本地节目的收视比重占据接近四成。 Netflix 首席内容官 Ted Sarandos 在接受彭博采访时，一点也没掩饰对这个市场的不自信态度，他形容说，“日本观众们与全球其他地方的观众有着完全不同的收视口味”。 通过观察用户上网习惯，Netflix 与日本通讯运营商巨头 Softbank 与 NTT Docomo 签订了合作合约，让人们能从更多渠道进入 Netflix 的商店，它还说服了索尼、松下等公司，在他们的电视机遥控器上增加一个 Netflix 按钮。对懒得看有线电视的日本人来说，你不得不说，这是个聪明的、增长用户的有效手段。 如今，《Terrace House》毕竟是一个登上国际平台的节目了。在日本的火爆，也能帮助它出现在更多海外观众的节目单里。可以从 Netflix 上线两季期间 Google Trends 的搜索指数看出，红色（日语terrace house 的搜索）与蓝色（英语 terrace house 的搜索）相比，《Terrace House》依旧还是只在日语世界中保持较高的影响力，但是蓝色指标从2017年开始逐渐攀升，意味着它也被更多的人知道和关注。   △ 从这张“热度随时间变化的趋势”图表来看，从 2017 年起，搜索指数的情况发生了变化，两种语言的搜索指数逐渐接近。图片来源 | Netflix（上）Google Trends（下） 随着观看的 Netflix 外国观众越来越多，《Terrace house》的制作方也开始意识到，自己需要走出日本文化圈。于是，在第三部 《Terrace House：Aloha State》中，不光舞台转移到了美国夏威夷，主角也逐渐变成了或来自日本、或来自美国的多文化背景年轻人——当然在节目中，大家都会使用日语流畅地对话。 虽然以日语作为交流前提，但是新一部的《Terrace House》可以明显感受到日本与美国两种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沟通不畅。尽管大家都有亚洲的背景——有很多成员在美国长大、也并非日美混血，但是房间里明显可以感受到很强烈的东西方背景带来的冲突感。 大家不会再像生活在日本的年轻人那样，遵守一些大家都知道的规则，从而维护表面的和平——比如一般不在别人背后抱怨自己跟他很难相处，也不会直接拒绝自己其实没有多少感觉的约会对象。这些美国文化下理所应当的表达方式，消解了本来已经形成的“房间中的默契”，这也让很多日本成长背景的人不由自主地表现出了抗拒的一面。
 △ 第三部中，因文化背景的不同而产生的价值观、恋爱观的矛盾也成了一大看点。 图片来源 | Netflix（上）、FUJI TELEVISION（下） 节目中，夏威夷长大的华裔女性 Vivian 在与房子的一位男性住户约会时，总是被自己的室友、来自日本的 Anna 私底下打听感情进展。这也许是女生之间常常发生的对话，但由于彼此成长背景完全不同，对话方式的错位反而成了矛盾的导火索——Vivian 听到对方追问自己的隐私且当面提一些自作主张的建议，感到十分恼火，所以在对话中予以消极回应。而日本的女生又很敏感，为自己出于善意的询问却收到对方的消极回应而感到吃惊。 这种文化差异带来的交流错位，一定程度上打破了这部剧曾经想展示的主线——个人内心的矛盾与整体和谐的平衡。由于每个人明显存在的背景差异，显然曾经共用的“空气”已经不在了，只能靠彼此坦诚沟通才能有效解决问题。而这显然是日本人不太擅长的事情。 同样地，来自日本的道德标准也在美国的语境下面对着挑战。比如在美国长大的混血女生 Cheri 在喝醉后跟大家分享了自己同时在跟两个人约会的事情后，几乎让所有人都感到吃惊和不安。这件事也让日本来的男生 Taishi 在跟别人讨论的时候忍不住嘲讽她。而直到剧集的末尾，二人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糟，整个房间里的气氛进入一种无法调和的状态。 这种矛盾也许在所难免。为了争取更多海外受众，如今的《Terrace House》已不再只是展示日本年轻人的生活方式：穿着浴衣去看花火大会，或者是每日努力工作，而是纳入了更多在不同文化中成长的年轻人，他们视野更广，梦想舞台也从日本扩展到全球。中欧混血的 Lauren 从小在美国长大，但是却想在东京成为一名插画家；Taishi 长在冲绳，却年纪不小的时候决定独闯好莱坞。他们都渴望在这个节目里迅速成长，丝毫不掩饰地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如果没有 Netflix 的支持，《Terrace House》可能仅仅只是一档在日本国内被讨论和消费的约会综艺。如今，在 Netflix 的节目单里，它可能紧挨着美国的大热节目，同时被推送到超过 130 个国家观众的播放列表。 节目之间的竞争正日益激烈，但《Terrace house》仍然保持了最初的制作风格——那也是观众们爱它的原因。它可以无聊琐碎，但这个八卦冗长的剧集，也确实是一次实实在在的内容全球化——尽管可能东西方观众们读解到的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文：罗啸天 | 视觉设计：王方宏 | 编辑：赵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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