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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长安向东走出了一条“诗歌之路”

 金钱河南山牧童 2017-11-09

 

 

沿长安向东走出了一条“诗歌之路”

张建安

 

  这是一群不被唐王朝待见的文人

 

  几年前,我曾由南阳去西安,途中于商洛停留了一晚。

  晚餐后,一行人漫步“名人街”,但见沿路立有八尊唐代文人塑像,印象颇为深刻:一边是李白、韩愈、柳宗元、李商隐,另一边是白居易、元稹、杜牧、温庭筠,在每尊塑像的下端,均注有说明性的文字,如姓名、字号、籍贯、曾任官职、留存诗文篇目云云。

  这是一群不被唐王朝待见的文人。

  这些文人虽非商洛人士,但他们在被朝廷放逐之后,离开长安,途经商洛,循蓝武驿道向东南行走,曾在此驻足歇宿,或游览考察。

  他们曾经是激情满怀、志在青云,可在历经宦海沉浮和仕途变迁之后,他们不禁感慨丛生,于历史,于人生似乎大有心得,遂抒情泼墨,留存有诗文。

  商洛人为此感念他们,铭记他们,故为之塑像。

 

  一条沉郁顿挫的诗文之道

 

  商洛地处中国地理南北的分界线秦岭山脉腹地。

  历史上,这里曾是京畿长安的东南门户,它兼纳秦雄楚秀,融南北文化于一炉,文化积淀丰厚。商洛也是战国时期著名改革家商鞅的封地,又是秦四皓的隐居之处。秦始皇嬴政曾两次出巡商洛,汉皇帝刘邦入武关、攻咸阳先于项羽得天下。

  据文史专家考证,唐代由长安通往江淮岭南诸地的道路有二:

  一为东出潼关经由洛阳而南行的两都驿道,一为东南出蓝田、武关至邓州而南行的蓝武驿道。两条古道相比,前者虽为主干道,宽敞易行,但路程遥远,费时颇多;后者行程近捷,无稽留之虞,却艰险狭窄,向为行人所苦。这条蓝武驿道沿线山高水长,诚如李商隐所言:“六百商於路,崎岖古共闻”(《商於新开路》)。而丹江、灞河支流繁多,舟桥极少,沿途林深木茂,时有猛兽出没,更增加了通行的困难和艰险。然而,因有朝廷严诏催逼,外逐之客断断不敢久留,而此途能省时省日,流放文人更多的是仓促上路,不得已而经此南行了。从唐代流放官员所经道途可考者看,他们大多走的是蓝武驿道。如张九龄贬荆州,颜真卿贬峡州,韩愈贬潮州,元稹贬江陵,白居易贬江州,柳宗元贬永州,刘禹锡贬朗州……

  如此,途经商洛的蓝武驿道既是一条怨气重重的伤心之路,也是一条沉郁顿挫的诗文之道。如果说在中国历史上沿长安向西曾走出一条“丝绸之路”,那么我们也可以说,沿长安向东则走出了一条熠熠生辉的“诗歌之路”。

  张九龄、李白、韩愈、白居易、贾岛、柳宗元、杜牧、李商隐、温庭筠等唐代文人,他们曾经为官为宰,而现在却只能于商山洛水间落魄行走,行色匆匆。他们一路上,有郁愤,有反思,有自嘲,有超脱,沿途神奇美丽的山水风物,就成了他们心灵疗伤的良药。他们琢磨人事,感叹人生,书写了无数脍炙人口的佳作。张九龄“避世辞轩冕,逢时解薜萝”(《商洛山行怀古》),写出了诗人对人生穷通进退的旷达与对自身才华的自信;韩愈“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涌蓝关马不前”(《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写人生困厄、前路迷茫;白居易“我有商山君未见,清泉白石在胸中”(《答崔十八》),写知己难寻,心向自然;温庭筠的“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商山早行》),则写出了行旅的艰辛、人生的荒寂与苦寒……

  试想当年,他们也是一群意气风发的文人。他们或为朝廷要员,峨冠博带;或为京都名士,啸傲长安。可顷刻之间,即为逐客,受人歧视,其内心的矛盾与痛苦可想而知。

  其实,此后紧随他们的又何止是痛苦?

  由此开启的流放之旅更是未知陌生的探险之旅,是荒芜凋敝、寸草不生的穷乡僻壤,还是崇山峻岭、滩多浪急的瘴气之地?他们的生命有如一叶孤舟、一束飘蓬,在风急浪高间推向远方。在这群落魄文人的想象中,南方,那是一片炎瘴之地,此行之后,漫月经年,他们是否还能生还?那遥远而陌生的南方,是否就是他们生命的终结之地?这一切都不得而知。未来的不可知很让人犹疑——这不能不使他们由痛苦而转成惶恐——这是一种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惶惑和恐惧!

  前望秦岭云横,回首京都茫茫,这是那群唐代文人生活中极为悲惨的一幕。昔日满怀抱负,意气洋洋,企图叱咤风云的仁人志士,如今却要扶老携幼,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万死投荒。每当他们想起这些,直叫人忧心如焚。

 

  长安,长安!

 

  诚然,在古代,文人雅士凡欲“修身、齐家”,务必借助现实的政治权力才可“治国、平天下”——“道”必须借助“势”才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实现。从大的方面来说,中国古代知识分子所持的“道”是人间的理想观念,他们所面临的问题是政治社会秩序的重建;从小的方面,即个人的功名禄位、仕途风光等来看,也只有尽可能接近统治者才有获得权力的可能。可由庙堂之高至江湖之远,无论怎么说,都意味着与统治者在空间上的距离和心理上的距离都有所扩大与疏远,这意味着他们的政治理想与人生价值在急转弱化或沦落,他们的人生境遇也由此而生成强烈的落差。他们本怀抱理想,辞别故乡,欣欣然奔赴长安,投靠大唐,试图有朝一日能指点江山、一展襟怀,可现实未必如意,仕途官场常常表现出异常和诡谲,雄鹰未必就有飞翔的天空,英才未必能有用武之地,兴致勃勃而去,灰心丧气而归,这也是世间常有之事。

  长安,长安!长安有召唤,他们即欣喜;长安有震怒,他们就凄惶。

  文人就是这般单纯而可爱,让人纠结,也令人失望。

  于商洛而言,这群遭受贬谪与放逐的落魄文人永远只是匆匆过客,而商洛只是他们人生历程中的一个小小驿站。

20171109   11 :朝花周刊/综合·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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