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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道昇（1262—1319），字仲姬，又字瑶姬。元代著名的女性书法家、画家、诗词创作家，自幼聪颖过人，是吴兴（今浙江湖州）著名的才女。其所作梅、兰、竹秀雅清丽，兼工山水、佛像。书法长于小楷、行书，笔画遒媚圆润，风格深受赵孟頫影响。在诗词文学方面，也表现出很高的造诣。 赵孟頫（1254—1322），字子昂，号松雪，同为浙江吴兴人。宋宗室，太祖赵匡胤子秦王赵德芳后人。孟頫自幼读书过目辄成诵，为文操笔立就；精音律，相传其号“松雪”源于他十分喜爱的一架名为“松雪”的古琴。他善书法、绘画，尤善鉴定，诗赋文辞，风格清邃高古。 关于管赵二人的相识，相传也是因画结缘：“赵孟頫得知湖州瞻佛寺的墙壁上有幅女子画的《修竹图》，气韵生动，秀雅超俗。前来观画的人络绎不绝，致使原本冷清的寺院变得热闹非凡。于是，他亲赴瞻佛寺观画，果见一幅《修竹图》用笔畅达遒劲，疏密相宜。赵孟頫问寺院长老，答曰：此图为德清茅山管公次女管道昇所画，方知与他相伴一世的人。” 管、赵二人天作之合，首先源于他们在感情上相互倾慕。赵孟頫在《魏国夫人管氏墓志铭》中说：“夫人天资开朗，德言容功，靡一不备。翰墨辞章，不学而能。处家事，内外整然。”对于管道昇的品行和持家能力十分认可。 禹之鼎摹赵孟頫像 赵公眉目清秀，神情冲和。元仁宗更是将赵孟頫与李白、苏轼相提并论，称赵孟頫有博学多闻、操履纯正、文词高古、书画绝伦、旁通佛老之誉。可以想见，管道昇有多么珍视赵孟頫。 其次，二人在精神境界和艺术追求方面更是契合无间言。他们都生于书香门第，受到良好的教育，有着共通的文化底蕴。特别是管道昇在赵孟頫的影响下，诗文、书画都有了很大提高。她在所画《修竹图》中自题道： 墨竹，君子之所爱也。余虽女流，窃甚好学。未有师承，难穷三昧。及侍吾松雪十余秋，傍观下笔，始得一二。 管氏一句“吾松雪”，既道出了对丈夫的爱恋，又表现出对其才华的仰慕。赵孟頫对于妻子在艺术方面的悟性和天分，更是高调“发朋友圈并点赞评论”。他在《管仲姬渔父图》题跋曰： 吴兴郡夫人不学诗而能诗， 不学画而能画， 得于天然者也。 管道昇、赵孟頫有着共同的生活圈，成为他们完美婚姻的基础。赵孟頫于至元二十四年（1287年）到元大都北京，受到元世祖忽必烈礼遇。第二年早春，赵孟頫就应管道昇邀约，从杭州赴湖州与管氏相会，在鸥波亭绘《羲之换鹅图》，并临摹王羲之《黄庭经》，将一书一画赠与管氏。二人在湖州相处至时年秋天，赵孟頫才与管道昇依依惜别。至元二十六年（1289年），赵孟頫以公事至杭州，再赴湖州与管道昇共至京师，从此佳偶天成，羡煞旁人。 管、赵二人在艺术方面交相辉映，翰墨丹青、诗词歌赋是他们生活的日常，也成为贯穿于他们婚姻始终的主线。赵孟頫题跋管道昇《梅竹卷》： 道昇素爱笔墨，每见余尺幅小卷， 专意仿摹，落笔秀媚，超逸绝尘。 赵孟頫所言充满了对管道昇画梅竹的赞美之词，通过书画向爱妻传达爱慕之情。特别是“道昇素爱笔墨......”，分明就是在向她说：“我懂你”。题跋之余，赵孟頫还缀诗一首，可谓为了讨妻子开心，无所不用书画词赋其极，真情实感跃然笔端。 赵孟頫还向其好友“秀恩爱”，在《与田师孟书》中提到： 山妻对饮唱渔歌，唱罢渔歌道气多。 风定云收中夜静，满天明月浸寒波。 渔、樵、耕、读是古代文人士大夫向往的一种理想生活状态，于平淡静穆中寻求悠然自得的心境。赵孟頫也不例外，在给友人田师孟诗中描绘了一幅渔歌唱晚唯美的画面，画中主人公则是他与妻子管道昇，二人对饮唱和，亦真亦幻，羡煞旁人。
同样地，管道昇也把对赵孟頫爱慕之情诉诸笔端，在其书画作品中有诸多向丈夫赵孟頫传情达意的诗句。赵孟頫放外任为官，管道昇对丈夫思念异常，便在《写竹图卷》上题识： 夫君去日竹初栽，竹已成林夫未来。 容貌一衰难再好，不如花落又花开。 看似是管道昇借竹责怪夫君不在身边陪伴，用自嘲的方式道出自己容颜不再。实则言语中充满了夫妻之间的情趣，欲擒故纵地希望丈夫夸奖自己容颜依旧。 赵孟頫 行书致季宗元信札（局部） 赵孟頫行书《致季宗元信札》，是向友人季宗元诉说自己任济南总管府路同知时期因官事繁杂，心境恶劣，正所谓“为官难”。管道昇深知丈夫的苦闷，画《渔父图》并题《渔歌子》： 遥想山堂数树梅，凌寒玉蕊发南枝。 山月照，晓风吹，只为清香苦欲归。 南望吴兴路四千，几时回去霅溪边。 名与利，付之天，笑把渔竿上画船。 赵孟頫随之唱和： 渺渺烟波一叶舟，西风木落五湖秋。 盟鸥鹭，傲王侯，管甚鲈鱼不上钩。 侬在东西震泽州，烟波日日钓鱼舟。 山似翠，酒如油，醉眼看山百自由。 这是管、赵二人最为著名的唱和诗，管道昇作为妻子没有一味地让丈夫追逐名利，贪图荣华富贵。反而让他归隐乡里，正是管道昇难能可贵之处，所谓“名与利，付之天，笑把渔竿上画船。” ▲ 点击查看高清大图 赵孟頫 水村图（局部） 而管道昇更加深知赵孟頫所向往的生活是在江南水乡，与好友同知“斟美酒，脍新鱼”，唱和诗词，写书作画，把江南的秀美融入到他的艺术创作之中去，正如赵孟頫的传世名作《水村图》所描绘的景象。 ▲ 点击查看高清大图 赵孟頫 秀石疏林图卷（局部） 在书画方面，管道昇、赵孟頫二人更加炫耀夺目，熠熠生辉，为世人所传诵。赵孟頫最为著名的《秀石疏林图》卷，开创了有元一代绘画的新风，对后世文人画的发展影响深远。赵孟頫将画竹看作是与妻子管道昇在艺术上交汇的一种方式，管氏酷爱画竹，著有《墨竹谱》一卷。孙承泽《庚子销夏记》记载：“管夫人画竹，风格胜子昂，此帧凡三竿，极其苍秀。” 赵孟頫 秀出丛林图 赵孟頫所画《秀出丛林图》用笔圆润厚重，干枝细劲如铁，竹叶则繁茂纷披，浓淡以见向背。
管道昇画《墨竹图》用笔坚劲有力，密叶劲节，不似闺秀纤弱之笔。
著名书画鉴定家徐邦达先生，认为管氏《墨竹图》，经赵孟頫润饰而成，其中部分圆润厚重之笔系出于赵氏之手。董其昌在《容台集》中说：管夫人书牍行楷，与鸥波公殆不可辨同异，卫夫人后无俦。 管道昇 行书秋深帖 管道昇行书《秋深帖》，笔力扎实，体势修长，秀媚圆活，畅朗劲健。虽落款是“道升跪复”，无论自用笔、结字、章法无不出于赵孟頫手笔，应为赵五十六、七岁佳作。“道升”下还可以看出有涂改痕迹，是为赵孟頫信手写就，一时忘情，竟然署了自己的落款。 《秋深帖》落款处的涂改痕迹 类似的，《久不上记帖》、《久疏上状帖》均为赵孟頫为妻子管道昇代笔之作，见证了管、赵二人在书画上的相互交融。翰墨成为感情的纽带，传为佳话。 然而每个爱情都危险，管、赵如此完满的姻缘也曾有过涟漪。清初词人徐釚编撰《词苑丛谈》记载，相传大德年间，人到中年的赵孟頫在浙江儒学任上邂逅歌姬崔云英，动了纳她为妾的念头。赵孟頫企图说服管道昇，如同其书法理论“师古”一样，引用古代名士纳妾为例，苏轼有朝云、暮云二妾，我也要取吴姬、越女为妾。管道昇听闻，抬手挥笔写就《我侬词》赠与夫君。赵孟頫读罢此词感慨万千，随后一切如常，赵孟頫大笑而止，再也没有动过纳妾的念头。 管、赵二人共同度过了三十年的时光，有三子、六女，美满和谐而令人羡慕。其中次子赵雍、三子赵奕，孙赵凤(字允文)、赵麟(字彦徽)，都很好地继承赵氏书画风格和书画理论，名冠一时。此外，“元四家”之一王蒙，是管、赵的外孙，继承家学又勇于创新。开创“牛毛皴”、“解索皴”，以表现江南植被茂密，郁郁苍苍，青山浑厚华滋的景象。 ▲ 点击查看高清大图 王蒙 夏日山居图轴（局部） 管道昇卒于延祐六年（1319年）五月，年五十八岁。赵孟頫深受打击。后者为其撰写墓志铭：“东衡之原，夫人所择。规为同穴，百世无易。树以青松，铭以贞石。”一个与爱人的约定跨越阴阳，恰如管道昇《我侬词》：“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见证了管、赵之爱。 ▲ 点击查看高清大图 赵孟頫 小楷洛神赋册（其一） 赵孟頫于同年八月书小楷《洛神赋册》，相比以往《洛神赋》，结体依然精细、严谨，唯通篇气息古淡萧涩，相信赵孟頫仍然沉浸在对亡妻痛犹未定的状态中。 三年后，赵孟頫亦驾鹤归去，与日夜思念的仲姬永远相聚，二人合葬墓于吴兴德清县东衡山。 关于管道昇和赵孟頫书画和爱情的故事千古传诵。元仁宗命管道昇书《千文》，敕玉工磨玉轴，送秘书监装池收藏。又命赵孟頫书六体为六卷，子雍亦书一卷，且曰：“今后世知我朝有善书妇人，且一家皆能书，亦奇事也。” 管赵二人相伴一世，用清邃奇逸的诗文和松秀含蓄的画意表达爱恋，也成为他们姻缘的纽带。 本文作者：伏冲，故宫博物院副研究馆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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