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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中放光明——访著名艺术家沈克龙

 qiyejiaribao 2017-11-18

  秋迹Signs of Autumn-160x180cm-木板大漆Chinese Lacquer on

  记者:沈老师您好,很高兴采访到您,请先谈一谈您的师承?

  沈克龙:我是89年南京艺术学院壁画专业毕业,然后通过分配去了福建工作。福建最好的就是自然风光,那里的秀丽河山对于艺术创作是非常好的滋养,加上当地丰富的文化遗存也给了我一个非常好的学习体验的机会,这种东西和书本不一样,它来得很鲜活,它让我触动,福建对于我来说完全是一片新鲜的土壤。如果要讲师承的话,就是向自然学,向历史学,向传统学,这里面没有直接的老师,山川就是一个无上的好范本,这个地方有着艺术的土壤和空气,它对我创作热情的激活和鼓舞非常大。摆脱了工作的束缚之后,我又重新捡起画笔,回到自己向往的艺术天地里来,这个时间是1999年,期间大概经历了十年的蹉跎。

  捡起画笔一段时间以后,我开始重新寻找绘画艺术的意义,也受到正在发生的当代艺术思潮的影响,然后产生了一些我自己对于传统艺术和当代艺术的反思。由于对漆画语言的长期观察、积累、思考,我觉得这或许是一个比较重要、有意义的方向,从那时候就开启了我对漆画艺术语言这个方向的实践。

  谁家院-No.1 240x180cmx3 木板大漆Chinese Lacquer on Woode

  记者:您是如何与大漆结下了不解之缘?

  沈克龙:一开始其实并没有那么深的情结,到了福建以后,由于传统漆艺本身就是福建的一个地方产业,漆在当地有着深厚的民间土壤,我在那里向传统学、向自然学,也向民间学,这是一个丰富的、活体性的资源。只要对传统文化有感受的人,一见到漆这种材料就会产生天然的亲和性,它那种温润感,那种幽秘感,那种特殊的质地,都会让你一见倾心。

  但这只是表层的,为什么后来倾注那么大的热情到这样一个事件当中?首先我觉得有几件事情是现在艺术界关心的,比如当代艺术对中国文化的影响、我们传统艺术怎么向当代转型,这都是重要的一些课题。我认为漆就有这样一个任务,因为它有着悠久的历史和伟大的传统,身怀着传统文化的深意。但是,如何在当代文化语境当中重新焕发它的魅力?我们现在谈新儒学、谈传统文化的复兴,复兴总归要有一个载体,不然你怎么复兴?我觉得漆是一个可以有故事说,也是一个特别应该尊重的材质,当代艺术的种种探讨也给了我们一些思考这个问题的方法。而我就是用我个人这么多年的努力,对这种材料在当代语境当中的一些可能性做了一些个人化的实践。

  金声·玉璧Golden Sound and Jasper 120x160 木板大漆 Chinese

  记者:您曾经在婺源写生好几年,在那里住到成为“模范村民”。谈一谈这段经历的收获?

  沈克龙:这个事情是从福建出发的,但是婺源变成了我最终选择的一个地方。那里的好山好水,那里的文化遗存,是感染我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是我艺术养成的一个土壤。婺源是以古村落的形态存在的,它完好地保存了我们过往时代的生活样式。初到婺源的时候,思考的更多是用什么样的语言来画婺源,慢慢会开始思考究竟要画出什么样的婺源,到最后开始反思婺源这个对象到底跟我们现在的艺术有什么样的关系,从兴起、到欣赏、到反观,很多艺术上的问题我都借助了婺源这个具体的对象进行了探索、思考和转化。

  壁上观Be an onlooker-240x1075cm-木板大漆-2016

  记者:婺源的经历是您艺术生涯中一个非常重要的节点?

  沈克龙:是的,这里面前后有七八年的时间。婺源这段时间主要是用油画的方式来做这些艺术问题探讨。由于漆特殊的工艺性,只能在工作室里闭门造车,它不像其它材料可以走进生活去体验,这种长期的写生和实验也变成了我后来漆艺上的积累。

  记者:目前为止对您影响最深的一个展览?

  沈克龙:漆艺术通过这些年大量的展览,慢慢地演进为中国美术的一个新的艺术形态,渐渐被社会、被艺术界广泛地认同,我们也主动地介入了这样一个进程中。如果从学术建构和文化推动上来说,我认为就是武汉国际漆艺三年展和全国美展。武汉这个展览对中国漆艺的推动和影响是非常大的,群众性的普及就是全国美展。

  我几乎参加了每一届的武汉国际漆艺三年展,我觉得这个展览完全是从文化意义的角度出发,然后回到传统语言的现代性精神去要求,这个展览的精英性和文化性都是特别突出的。我们也愿意把探索实践的成果参与到这样的展览中去,我们平常的实践和这个展览的指向也是高度契合的。

  素·敦煌Uncolored·Dunhuang 180x160cm 木板大漆 Chinese Lacq

  记者:说说2005年赴德国艺术交流的收获?

  沈克龙:漆的材质非常传统,但是漆有个重要的任务就是怎么回归到当下。2005年刚好有个机会,德国想要邀请两位独立的艺术家进行交流,当时他们在我工作室看到我的一些作品,所以就有这个机会去了德国莱法州艺术基金会,在那里作了三个月的访问学者。那个时期正是我艺术上观察和思考的重要阶段,这次交流让我有机会直观地接触到西方正在行进的当代艺术,(目前北京展出的德国艺术,实际上十年前我就在那边完整地看过了),也给了我一个很好的独立思考和观察的契机。

  我觉得任何艺术都要有一个重要的文化背景和土壤,我之所以没有在那里的当代艺术中迷失,是我觉得漆反而有理由成为中国的当代艺术,因为它有深厚的文化传统,我认为中国的当代艺术应该在我们的传统基础之上重生,这种当代艺术才是植根于我们中国文化土壤的艺术。在众多艺术媒介中,漆这个材质是首先被我肯定的,我觉得这种材质的优越性、文化感,在所有传统艺术样式的新的可能性当中,它是非常具有价值的。赴德国艺术交流这段经历,反而给我以后的艺术方向一个很大的肯定。

  记者:2012年,你的展览“涉事.沉吟”在亚洲艺术中心开展,谈谈选择与亚洲艺术中心合作的理由?

  沈克龙:与亚洲艺术中心的缘分开始于2011年,那年我的大型个展“涉事”在北大塞克勒博物馆开展,在那个展览上首次与亚洲艺术中心结识,当时他们也正在思考新的艺术走向,寻找当代艺术中重要的、有东方精神特质的、有表现方法的艺术家。2012年在他们画廊做了“涉事.沉吟”这样一个展览,后来我们也经常在一起探讨漆的意义、漆的当代可能性、包括展览的方式等等。实际上亚洲艺术中心无论是艺术形象还是市场推广方面都有非常好的社会知名度,“新东方精神”从最初的文化自觉变成他们的一种重要经营理念,我也特别认可和欣赏。我们也希望在这样一个平台上让我们所喜爱的艺术能够更具有影响力。

  朱衣Vermilion Clothes-160.5x300cm-木板大漆Chinese Lacque

  记者:您如何看亚洲艺术中心所倡导的“新东方精神”?

  沈克龙:我觉得“新东方精神”是对我们文化自信的一个认同,在今天东西方文化交汇的大时代背景下,我们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我觉得文化是自我确立的一个重要的途径,我们要成为对世界更有文化影响力的国度,就一定要具有一个重要的文化精神,这个精神我觉得应该叫东方文化精神。东方文化精神应该立足传统意义上再生发,所以“新东方精神”是对东方文化精神的一个新的畅想,是以我们伟大的传统为主体,融合世界优秀文明之后的一种新的文化形态。

  记者:谈谈书法、水墨、油画三者与您漆画创作之间的联系。

  沈克龙:传统的艺术形态都喜欢细分,我觉得这些都是素养,重要的不是门类,而是对这些文化的理解力。我平时也做各种类型的尝试,包括综合材料、装置等等,我觉得这都是在寻找更有效的艺术表达方式。在闲暇之余,我也画些水墨、写写书法,但也不是传统的水墨和书法,对我而言这都是一种体验,一种文化消遣,重要的是我想让这些传统语境重生、融合,然后变成我自己的艺术形态。

  长物·崇仁 160x120cm 木板大漆Chinese Lacquer on Wooden Boar

  记者:林恭翔先生曾经给您的艺术写过一篇文章,他谈到:“沈克龙的作品之所以让人肃然起敬,正在于他深深地沉醉于历史中,与传统展开了内省式的对话,从而促使了图示的改变”,请您谈谈传统艺术源流给您的艺术带来了哪些启示?

  沈克龙:有时候我们谈到当代性的时候,往往会反对传统性,我觉得这两项是互为补充的,是调和的一个关系,最当代的东西和最传统的东西是没有一点冲突的。如果对传统没有深刻的认识,对当代也不会有很清晰的逻辑,古今是一体的。虽然今天的外部世界有很大的改变,但是在这么长的历史当中,人性的根本实际上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我们同样喜欢亲和的东西,我们向往那种有魅力感的东西,只不过时序在变化。

  向漆学习,实际上就是向传统学习,漆是一个通道,借助于漆让我们对传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通过心追手摹这样一种学习,把古人心给“摹”了,然后再倒回来思考什么才是我们自己想要的,什么才是艺术可能的一种未来,有了传统的依托,口袋里有了干粮,艺术上才能走得更加坦然。很多搞当代的不知道何去何从,就是口袋里没有干粮。

  著名艺术家沈克龙

  记者:媒体对您的艺术评价概括了三点:称您的风格为“出没意向与抽象之间”、作品为“现代美学的回归与超越”、表达上归纳为“把生命投向抽象境界进行艺术的探险”,谈谈您是如何在传统与现代之间找到这样一条艺术进路的?

  沈克龙:学术上希望有一个清晰的逻辑来界定我们的艺术,实际上我这次展览的主题叫“气象”,这也是对我原来一些评价的修正。我所欣赏的是传统文化的精神,这种艺术精神用“具象”、“ 抽象”这种词汇来概括都不太确切。《庄子・逍遥游》里面说,鲤化为鲲鹏,从水里面飞到天上,鲲鹏展翅又九万里,这是浪漫还是幻想?是现实还是梦幻?都说不清楚,我觉得就是一种情怀,就是一种超越。山水树木都只是一个载体,精神才是艺术追求的指向,我们中国的建筑、山川河岳,最终都走向一种煌煌气象,最后都上升到“气”那样一种形而上的状态。无论具象也好,抽象也好,都是一种语言方法,都没有上升到“气”那种形态。漆也有个名字叫“大漆”,中国人以“大”为根本,比如说“大象无形”、“ 大音希声”,这是一个终极的精神追求。你看我的作品,它更具有一种场域的感染力,你说是壁画还是壁饰?可能都不对,你感觉就是一个“气”字,我觉得是这样。

  闲对Leisure Time 172x80x6.5cm 木板大漆 Chinese Lacquer

  记者:贵气是您作品的一大气质,林恭翔先生也曾在他的文章中谈到,“沈克龙的作品之所以与众不同,在于他的作品具有最个人化的气质上的高贵”,谈谈您本人对这一艺术品格的体认?

  沈克龙:贵气好像有,但不是我特别注意的,我喜欢追求那种大的境界,可能他们感觉有一种静穆的力量,这种东西或许也是一种贵,不是宝贵的贵,是珍贵的贵,是吧?

  记者:高贵的贵。

  沈克龙:可能有这种东西。我觉得传统艺术的一个高级境界就是要有静穆之气,它让你一直注目,却说不出话来。有时候艺术那种好叫“妙不可言”,你不知道什么样的语言可以准确地描述它,但是它就是有那种力量感动你,这就是接近于静穆和崇高那种东西,我觉得这个是艺术最高贵的品质,也是我一直想追求的。

  记者:谈一谈您对灵感的体会?

  沈克龙:灵感是有,艺术创作者也很珍视这种东西,但我觉得方向性更重要。如果你走在一个灵感的路上,到处都是灵感。灵感对我来说就像桃花源当中的风景,你走到桃花源里面了,可能灵感就很多,如果你走的不是那个地方,可能踏破芒鞋也是无觅处。但是我更喜欢的一个词叫“积累”,就像慢慢包浆出来的一个东西,艺术更多是时间养成的,越能够与时间抗衡的东西越深刻、越有意义。

  记者:谈一谈您的创作方法?

  沈克龙:我相信每个艺术家都在寻找适合自己的方法,实际上方法不是普遍有效的,每个艺术家的方法只属于他个人。我在创作当中方法也很多样,没有固定的。我想表达一个东西,我就要寻找一个新的方法来对付,每一次做作品的过程也是一次重新寻找方法的过程,我的作品当中呈现的各种画面效果,都是方法的最终结果,我喜欢无法而法的东西,每一次创作中那种有意无意出现的东西才是画面最珍贵的。

  著名艺术家 沈克龙

  记者:说说您的理想生活状态是什么?

  沈克龙:艺术本来就是一个理想,艺术是从生活中来的,好的艺术要在一种生活状态当中去滋养、去发酵,所以生活状态实际上就是艺术状态的另一个部分,是互为补充的。中国文人内心都有桃花源情结,我也向往山林,这就是我理想的生活状态。我觉得在山林当中能够找到那份自在和轻松,借助对大自然的观察和交流,也让我们的艺术更加富有东方的理想和趣味。有一位先哲庄子,他也是漆的先人,他很多的哲学思考充满了东方智慧和逻辑,我觉得他的智慧来源应该就是漆术当中那种冥冥的启示,就如菩提树下那种顿悟。

  记者:您曾经也说漆当中蕴含了“道”?

  沈克龙:对,我觉得中国最根本的哲学是道,道的理想、道的认知、道的方法论,我觉得跟漆的精神是高度契合的。

  记者:“一条路走到黑”,您曾经把这个句子用作自己的微信签名,这句话也反映了您在艺术上这么多年的持守,说一说您的感触?

  沈克龙:哈哈,手机上看到别人写得挺好的,就随便撂了一句。因为漆的材质本身就是黑的,这个黑很珍贵,东方的黑是一种语境,它不闷,黑不是走到死,黑中放光明,既黑当白。漆本身的属性也是比较幽沉的,用这句话也是给自己一个自勉,多一点坚持,多一点沉淀,然后把事情做好一点,艺术是需要坚持的,没有坚持做不了艺术。(本报记者 :林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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