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闹开局面后,刘邦有了一个很大的苦恼。
该把部队交给什么人来带?
刘邦认为,现在,政治路线已经确定了,那就是,用“诛暴秦”和“解倒悬”来发动群众,告诉他们,跟着刘邦,打一场争取独立、自由的解放战争。
这个路线很好。所谓“天下苦秦久矣”。
其实这个说法,同秦始皇到处立的颂德碑,出入很大。
这些颂秦德的文章,不断重复一句话,历史上有过我们这样的道路和事业吗?朕很自信,你们信不信?
所以,是不是“苦”,苦到什么程度,到没到“久矣”,细究,都是问题。
但没办法。群众一向不太会表达自己,所以,很多话,往往就由好事者替他们说了。
要之,路线确定。
所以,干部就是决定因素了。
太平庸了,肯定不行。
只会拍马屁,固然让领袖舒服,但战场上不济事。
除非能拍出创新型马屁,颂圣的余音,还能拍死敌人。
司马迁说,这样的马屁,可遇而不可求,得一,便可为帝师。
比如张良,一句“沛公殆天授”,把组织生活和宣传工作都搞得生动活泼,庶几近之。
太能打了也不行。
那么能打,那打赢之后,威望、部队、地盘,算谁的?
组织上允许有山头,但不能太大,要给领袖留出“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位置。
否则,搞出什么并驾齐驱、相互制衡,就乱了尊卑,削之。
说到底,还是规矩。
对规矩,刘邦后来搞出了自己的辩证法。
用了几回,觉得效果还不错,渐渐也就不苦恼了。
司马迁说,如果高祖也有思想的话,那就体现在用人上。
这个东西,后来被一些人注疏得过于复杂,俨若一个重大理论成果,其实说出来,平淡无奇。
刘邦嘿嘿一笑,自己忍不住交了底。
刘邦说,主要是把匪气和奴性结合起来。
有匪气,无奴性,危险,容易反噬领袖,乱军夺权。
有奴性,无匪气,不堪大用,撑不住大阵仗,不利斗争。
匪气与奴性结合,能够自觉走在两个极端,才是一个革命者的修养。
照这个标准,韩信少了点奴性,黥布多了些匪气。
结合比较好的,还是周勃、樊哙等辈。
周勃就不多说了,他凭着一把子好力气杀出来,悍得很,对刘邦,则始终是忠字当头。
而且,他还有意识地模仿着领袖不读书、不好文学的作风,在进城后,也保持了粗豪的思路与气概。
刘邦喜欢往书生的帽子里撒尿,他就大骂贾谊年轻。
搞得贾谊这位几乎成为文帝帝师的人,一生抑郁。
刘邦对他很放心。
刘邦常说老粗好,老粗能办大事,指的就是周勃。
所以,刘邦把周勃的名字,写进自己的政治遗嘱。
当然,拨乱反正之后,新领袖文帝最后要办他,只说明周勃在伟大领袖崩后,放松了一个革命者的自我修养。
与文帝无关。
因为领袖是不会犯错的。
办你,肯定有你需要被办的理由。
樊哙与刘邦关系最铁,一起做过逃犯,是最初跟着刘邦打游击的几个人之一。
又娶了吕后的妹妹。
鸿门宴上,还拼死救过刘邦的命。
革命成功后,樊哙没有任何理由对领袖不老实。
因为以他的背景、资历和地位,不老实的收益极小,而风险极大。
樊哙再粗,也会算账。
他毕竟是卖肉的屠户出身。
屠户账,政治账,说起来,差的也不多。
都是有钱就赚,折本不干。
刘邦一直倚重他。
不料那年戡平黥布之乱后,伟大领袖病箭伤,心情烦躁。
老哥们燕王卢绾又反了。
刘邦怒,自己身体实在不行,就让樊哙做了相国,以二号的身份,代表自己去打他。
樊哙自然忠字当头,让打谁,就坚决打谁。
谁知樊哙刚走没几天,刘邦就听信了某个神秘人物的诋毁,认为樊哙正盼着自己死。
马上又找来陈平和周勃,让他们火速追上,夺回部队,就地砍了樊哙的狗头。
吓得陈平、周勃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樊哙传》中最耐人寻味的一个细节。
没办法,刘邦太伟大了。
给伟大领袖做心腹,并不比做他的对手更轻松。
据说,古罗马的军阀苏拉,曾经自撰墓志铭,没有比我更好的朋友,也没有比我更可怕的对手。
意思是,老子就是这样的人,第一讲义气,第二翻脸无情,该怎么陪我玩,你们自己琢磨,自己选吧。
居然说中刘邦心事。
大约这句话,也是刘邦的辩证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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