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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陵诗刊》四川副刊第十期

 WENxinHANmo 2017-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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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简介】罗鸣钟,男,1976年3月出生,汉族,少陵诗词文学社入驻诗人,巴中市作家协会会员,巴中市诗词楹联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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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有感(新韵)

 

一别通江五年多,忽觉人事半蹉跎。

鬓角华发添憔悴,额头鱼纹显落寞。

忙碌经年少点赞,蝇营终岁有斥呵。

悔将文笔虚天写,恨未真情大地歌。

不惑知之还谓晚,四十明了亦可搏。

平心静气排纷扰,定志凝神守淡泊。

问道苍生勤仗义,监察权贵奋执戈。

等闲得赋清江曲,岭头霜红瑟瑟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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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小离家廿六年,忆昔老父供学难。

粜粮鬻米筹书费,卖猪售牛集现钱。

默默付出心无怨,惶惶回报囊中骞。

遥祝康健耆百岁,俗务抛时孝灶前。

 

农家子弟路途艰,步步登攀处处难。

调任非凭白继夜,提拔必等月竞年。

无悔爱党多忠信,有愧育儿少礼严。

寄语青春常奋斗,志在高远敢为先。

 

踏莎行·秋思 

渐紧西风,初凉去雁,碧云天外鸿声断,落花流水水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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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俊平作品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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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简介】王俊平,字星魁,号清凉一涛,山西省定襄县人。太原理工大学毕业,高级工程师。少陵诗词文学社入驻诗人,爱好诗词写作、书法音乐等。曾参与大型文献《山西能源经济》一书的编写工作。诗词多次在省市报纸、世界华文作家联合会主办的香港《大文豪》及《忻州大观》刊物上登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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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绝·秋恨

谁言诗赋乐无忧,落叶纷纷映寒秋。

犹念春风煦日暖,更添新恨上台楼。

 

七绝·秋梦 

又淋绵雨晒秋阳,一寸光阴一寸凉。

池草作诗诗且绿,爽风入梦梦犹香。


七绝·秋心

笔头墨泪染愁心,落叶穿行秋已深。

犹借西风寄远地,热醅闲把散寒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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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绝·老院新赋 

灰石方窗长板砖,身临幽院总无眠。

月摇老树清风在,更忆沧桑几百年。


七绝·秀容凉夜奇云 

秋夜凉如细水涓,凭栏月半爽无眠。

忻城为问落泉处,抬望天山孔满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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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国军作品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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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简介】李国军,四川巴州人,1975年生,现居巴中,笔名石子舟,少陵诗词文学社入驻诗人,四川省作协会员,巴州区作协副主席,巴中市小说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巴中文学》编辑、《巴州文化》副主编。1994年开始发表作品,已在国内数十家杂志报刊上发表文章数百篇,一百余万字,多篇散文入选国内各种选本。曾获第七届四川省文学奖,梁斌长篇小说优秀奖,四川省报纸副刊奖,巴中市绮罗文艺奖,巴州区首届文艺奖特殊贡献奖,现供职于巴州区纪委监察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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剃    头


一家人正围着桌子吃午饭,听见黑狗在院子里狂叫,接着是亦如爷爷撵狗的斥骂声:去,去,叫唤啥子,莫眼水!

娘连忙丢下筷子赶出去。二狗端着饭碗站起来要跟着,给父亲喝住了:快些吃饭,吃完了好剃脑壳。

是寒假里,再过六天就大年三十。这是亦如爷爷今年给我们剃的最后一次头。下一次,已是明年春暖花开时节。还有,三组的财爷爷也会理发,说不定就不包给他了。我们家四个男人:父亲,哥哥、二哥、我。娘唠叨了多次,费钱呢,一个脑袋要6斤,四个脑袋,一年可要24斤稻谷。

亦如爷爷一般腊月二十几才会在李家洼剃头,顺便收回一年的人工费——每个男人6斤稻谷。

他这个时候来,估计已在别家吃过午饭。要不,他准会踩着饭点来。手艺人吃百家饭,天经地义。我们四个男人,够他老人家拾掇到傍晚。冬天下午短,如果再拖延一下,比如给父亲修面刮胡须什么的,说不定天就黑了。那就要巴上一顿晚饭。亦如爷喜欢喝酒,还要炒几个小菜下酒,那我们就亏大了。

都吃快些,吃了饭就去热洗头水。谁拖晚了,过年钱就莫得了。父亲说完,盯一眼大柜子上盐水瓶子装着的两瓶苞谷酒,这是昨天下午二哥和我到村校小卖部买回来的,预备着过年请客人亲戚们喝。

我们可没有预备给亦如爷爷喝的酒。

等我们吃晚饭,院坝里亦如爷爷已磨好剃刀,把罩衣、洗脸盆等工具放在大板凳一头。桉树下,靠着两个背篼,他家三儿子张勇蹲在地上独自玩小石子,见我走出来,咧嘴一笑。

张勇和我同班同学,他大我几岁,高出一头,却常被我们几个欺负。再说,我们都姓李,也从未把人这个外姓的叔叔真当成一回事儿。

娘见张勇手冻得通红,连忙给他提来一个烘笼子暖手,又给他抓来一把花生。张勇咧嘴笑着,接下后连忙剥了一颗放进嘴里,象几百年没有吃过一样,也不怕我瞪了他一眼。心里话,我也馋,却不敢向娘要。娘说了要等三十晚上守岁时才能吃。

前几天当场,娘买了一些糖果啊,花生啊什么的,都放在厢房的大柜子里,上边压着两个沉甸甸的箱子,我根本挪不动。就是二哥能挪动,他也不敢挪。娘发现了,那一顿打骂是少不了的。腊月里挨打,我们李家湾叫“封印”,是要被小伙伴嘲笑的。

父亲理发结束,几乎成了光头,他摸着扎手的头皮,似乎很满意,对亦如爷爷说:都剃浅些,可以管到春三月,洗头也省事,少用肥皂。父亲这样说,谷子倒是节约了,我和二哥却万分不情愿,又不敢和他反驳。哥哥还好些,剃头后照照镜子,高喊一声:呀呀呸,我是少林寺下来的,看我神拳无敌。几步跳出院坝玩去了。二哥剃完望着自己的光头,委屈得直掉眼泪。他这一来,我再也忍不住,亦如爷爷才给我穿上罩衣,想起自己过年顶着个小光头的滑稽情绪,哪里还忍得住,裂开嘴大哭起来,死活不让亦如爷爷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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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气得要拿棍子抽我。亦如爷爷一边劝父亲,一边两条腿用劲夹住我,悄悄在耳边说:石娃你莫动,我给你留长些。

我这才勉强停止挣扎,听剃刀在头上走来走去。张勇见我掉眼泪,在一旁幸灾乐祸做鬼脸,给他爹一脚踹过去:滚远些去,你逗啥子逗,他一动,剃刀刮破了脸,你陪药费啊!

张勇揉着腿跑一边去了。我想笑,又不敢。生怕真给刮破了脸。这可是生伤,过年时肯定好不了,那就吃不了鸡肉啊、灰菜啊那些平时吃不到的好菜了。

如果贪嘴吃了,那是要留下疤痕的。

我曾经看过一本书,说有个十恶不赦的军阀,经常毒打手下人。有天理发时,剃头的小师傅因为紧张,在他脸上划了个小口子,他对小师傅又打又骂。小师傅再次拿起剃刀时,因为怕被毒打,干脆割断了那军阀的喉咙。这故事很让我后怕。不光是惊讶于剃头刀的锋利,更难以想象的是小师傅手里剃刀一瞬间划破喉咙的血腥场面。

只听得亦如爷爷剃刀在头顶快捷冰凉地滑过,我大气也不敢出。

亦如爷爷并不理解我的心情,一边剃头一边和父亲拉家常。亦如爷爷住石船子水库对岸,生了四个儿子。象他说的,就是四匹饿狼,怎么也喂不饱。按李家湾大人们的说法,这兄弟四人就是一支吃光队,所到之处,能吃的东西都要被兄弟几个塞进肚子里。也难怪,都是长身体的年龄,他们家那点工分,能分多少粮食,怎够吃!

“这几天不来收点粮食,这个年是过不起了。”亦如爷爷叹了口气,“家里断米都几天了,好在园子里菜长得好。借也不好借,再说哪家都不是很宽裕。”

父亲没有接话,卷了一支眼,装进亦如爷爷烟锅子里,点上,递到他嘴里,父亲自己也卷了一锅烟,默默抽着。

因为去年修新房借了粮食,我们家今年存粮也不多。本该24斤手艺粮,父亲让娘称足了30斤。娘有些不舍,小声嘀咕,今年很有几次,哥哥在外学艺,都没有剃头,二十四斤都多了。父亲看了她一眼,娘没有再说。

把系好口的布袋交到亦如爷爷手里,父亲又给他拿来一把叶子烟。

亦如叔,这是我自己种的,味道还不错,你拿去抽。天还早,我就不留你吃夜饭了。明年我家四个人,剃头还是找你,粮食照旧……今天我称了三十斤,你莫嫌少……

父亲俯身摸摸张勇的头,转身对讶然的亦如爷爷说:过年了,让几个娃儿,吃个饱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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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月光磨新面

     

说起来就生气。当我和二哥背着晒干的麦子,拿着簸箕、箩子来到桃树坪,看见海二叔正在磨面。见了我们,他还好意思笑。跟着他家的黄牛围着石磨转,一边拿手里的高粱扫帚扫磨盘上飞溅下来的麦粒。

你们等一会儿,我磨得不多,很快就磨完了。

李家湾就一盘石磨。各家磨面的轮次早已口头约定。今天黄昏时该我们家磨面,排在大婶子家后边。刚才大婶子也喊了娘,说她已经磨完了,叫我们快去。哪晓得一眨眼工夫,海二叔就抢了我们的轮次。

啥子叫等一会儿!我把簸箕很重地扔在桃树下,气呼呼转身往回走。啥子人嘛,这么不讲理!

娘牵着老水牛走下长田埂,这牛是从德大叔家借来的。我喊住娘,气呼呼地说了海二叔抢占我们轮次的事情。

他说他磨不了多久,哪个晓得是好久!

我委屈得都要流眼泪了。

娘听我说完,也不生气,顺手把老水牛栓在田埂边的桉树上,叫我回家把阶沿上的青草背来,给老水牛吃。

等你海二叔先磨面吧,我们晚上磨,今晚,有大月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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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泪终于流下来了。为了黄昏时磨面,吃上今年第一顿肉包子,还要炕金包银饼子。昨天下午,娘借了德大叔家老水牛来拉磨。新麦子出来了,这几天,李家湾家家户户都在晒麦子,忙着磨面,急着吃第一口新面。

海二叔本来排在我们后边,现在他居然抢了先。做人也太不厚道了。

我们家母牛刚生了小牛,不能干重活。今天我和二哥割了四背篼草,手打了血泡。还要喂饱德大叔家的老水牛呢,就是为了今天晚上能吃上肉包子。

娘见我在一边流泪,瞪了我一眼,没有骂我,自己把青草背来倒在桉树下。

老水牛不管我的忧伤,捞一嘴青草,慢腾腾嚼起来。

等我们把老水牛套上石磨,月亮已经上来了,朦朦胧胧的光,照下桃树暗暗的影子,石磨也暗暗地不很分明。白日里明晰的景物显得那么幽寂神秘。我围着老水牛,跟了几圈就停下来。有什么意思嘛。我本来想夕阳下趁老水牛围着石磨转圈时,一个个捉掉它身上的大牛虻,然后撕下翅膀,看它们在沙土里笨拙的跳来爬去。牛虻太可恨,专吸老水牛的血,活该被捉。等这些没有翅膀的牛虻跳够了,我就把它们放在蚂蚁洞口,趴在地上看蚂蚁们齐心协力抬回家去。一只大牛虻,够一窝蚂蚁吃一顿了吧!

月光那么暗,那么静,老水牛不慌不忙转着圈,时不时打一个响鼻,象一团移动的黑影,哪里能看见它身上的牛虻啊!

我在心里狠狠地骂了海二叔一句。

二哥负责跟着牛,等它慢下来时吆喝一嗓子。娘忙着箩面,还要倒麦子在磨盘上。只有我无事可做。娘还不准我在簸箕前边跑,说怕扬起的灰尘飞进面粉里。这可是我们家今年磨的第一袋新面粉。

我百无聊赖,闷闷不乐地蹲在大桃树下。身后,水库边不时吹上来一阵夜风,带着浓郁的水气,凉爽得很。蛐蛐的和弦夹着尚未绚烂成一片的蛙鸣,还有不知名昆虫的吟唱此起彼伏,其间偶尔加入几声狗懒洋洋的吠叫,那么幽静,那么悠远。

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

第二天早饭前,娘塞给我两个白白的包子。我一口咬掉半个,里边包着腊肉粒和南瓜的馅,好香啊!这是我们家今年吃的第一顿新面呢。我看娘眼睛通红,她肯定没睡好,昨晚磨面回家就发好了面,今天又起了个大早,为的是一家人早上就能吃上肉包子。

睡得跟死猪一样。二狗说,比石头还重,背得我现在肩膀还疼,又喊不答应。昨晚就该把你扔在桃树坪,让狼叼走算了。

就是,让狼叼走算了,就晓得哭。娘也笑着附和。

我不理他们,再说嘴里吃着喷香的肉包子,我也没空说话。

我向院子里望去,大桉树底下,和往年一样,大板凳上放着的大瓷碗里盛着几个白胖的肉包子。娘说过,敬天老爷呢,新米新面出来了,第一口得给天老爷尝尝。是它赏给农民一个好年岁,赏给我们一口饱饭吃。

上学路上,二哥变戏法似的从书包里拿出两颗桃子,还泛着青光,我咬一口,脆香可口。

我昨晚偷偷在海二叔家那棵大桃树上摘的,他占了我们家磨面的轮次,这是一点补偿。

二哥咬了一口桃子,理直气壮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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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辩论赛

 

少年时代,在午后或者黄昏,不时会遭遇一场突如其来的骂战。其间,母亲和邻家大婶间的对骂,记忆尤为深刻。

我总是很忧伤,母亲善良,性子慢,大婶骂三句,她最多还回去一句,还那么不痛不痒。邻家大婶的话尖酸刻薄,脏话不断,不时爆出一些让人咂舌的经典语句,叫人久久不忘。那些话像一把把刀子,我听了觉得剜心地疼。母亲呢,还是不紧不慢地,吐一口唾沫,手里该干嘛干嘛,实在无事了,就扯下田埂上的马尾草在手里绞,然后再慢吞吞还一句回去。我再也听不下去,捂着耳朵跑进屋子,关上门。可大婶高嗓门的刻薄骂声还是从瓦缝、门缝挤进来。

大人们吵架,小孩子是不能插嘴的,这是李家湾不成文的规矩,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遵守着。那天老院子里的黄大婶和幺娘骂架,海娃子跑出来帮他娘,一句话还没有骂出口,就给他爸踹了一脚,扯着耳朵牵回屋里去了。海娃子想挣扎,又给他爸踹了几脚。

我们看在眼里,事后嘲笑了海娃子很久。

女人们骂架,奇怪地是,男人们也不会加入。这让我很是不解。两家女人骂得那么凶,前三十年死狗后三十年死猫的事儿都给翻出来数落了,男人们还是如往常一样,抽烟,吃饭,打牌,该干嘛继续干嘛,不惊不诧的。勤快的男人,见女人骂架耽误了喂猪,大不了帮女人代劳一下。有一次,两个女人在外边骂架,勋大叔和德二叔就坐在一桌打牌,相互取烟,似乎外边骂架的不是他们的女人。

女人的骂架一般不会自动结束,等该出坡干活的时候,男人们会站在门口喊一声:好了哈,该做事了。不管骂得多厉害,女人们都会马上扔下几句狠话,算是为前边的骂战作一个小结,然后匆匆拿起农具,随自家男人外出干活去。

孩提时,我一直对此疑惑不解。女人们骂战还没有结束,男人们已经凑在一起,根本不管自家女人的感受。我们小孩子自然是站在母亲一边,会好几天不在一起玩。

有时候,骂战还会分阶段进行。傍晚收工后,不知谁又重新点燃了战火。两个女人收拾好家里的农活,端着饭碗隔着一条田埂对骂,她们吃一口饭,骂几句,再吃一口饭,再骂几句。吞咽的间隙,算是中场休息。

慢慢暮色四垂,她们的骂声渐渐被黑夜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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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湾女人们的骂战,很少会上升为打架。她们始终恪守着“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古训,虽然她们并不晓得这句话,也不是君子。这让少年的我很难受,有时见母亲骂不赢,我连石头都想踢几脚,母亲却一点也不急,还是紧一声慢一声的,口渴了喝一口水。后来慢慢想通了,李家湾大多姓李,都是一个老祖宗传下来的,一个树疙瘩发下来的,亲连亲,戚连戚,打断骨头连着筋。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动粗的。谁要一动粗,那就动摇了村子里自古相传的古训,坏了规矩,这是村里人都不会答应的。

不仅是母亲和大婶,李家湾很多女人都相互对骂过。往往在平静的午后,村子里突然会响起两个女人尖刻的叫骂声。直到嗓子哑了,天黑了,双方才会鸣锣收兵。这一场场骂战,也给平静的李家湾,带来一阵阵难得的喧腾。

更重要的是,村里里很多隐秘的故事,包括男女之事,都在这一场场精彩的骂战中,悄无声息地普及给了懵懂的少男少女。从某种意义来说,这些骂战,是一本本无字的乡村民俗风情百科全书,让人终生受益。

成年后,常常会想起这一场场精彩的对骂。它让我惊讶于方言的精彩传神。鲜活的语言原来一直就活在民间,活在女人们的口头上。对骂中,女人们就是一对技艺高超的辩论大师,不,是语言大师。她们往往从骂鸡骂鸭开始,细微得不放过一匹草一片瓦。其间修辞的运用更是所有教科书都难以穷尽的精妙。但真要追究她们对骂的原因,大多很可笑:不外乎是谁家的牛吃了她家路边一棵草,谁家的鸡叼了她家院子里的一片菜叶等等。

或许,女人们的骂架,更注重骂的过程吧。她们是要把生活的艰辛和无奈,通过这种形式发泄出来。繁重的农活和贫困的日子让父辈们的压力无处纾解,尤其是女性,不但要和男人们一起干活,还要照顾一家老小,喂猪喂牛,常年没有一刻安闲。她们心中积压的委屈烦闷,唯有通过吵架这种极端的方式稍微得以释放。等骂够了,骂通了,还一个神清气爽,然后又心甘情愿地跟着男人们投入到繁重的劳动中。

男人们对女人们骂架的纵容和无视,换个角度说,是这些木讷寡言男人对自家女人一份别样的疼爱吧。

工作后每次回到老家,母亲必会请来李家湾的父辈老人们欢聚。这期间,邻家大婶是必到的,每次都和母亲在厨房里忙活。娘和大婶做菜好吃,这在李家湾是公认的。娘也只放心让她帮厨。两人在厨房里忙进忙出,笑着说些李家湾的家长里短,关系融洽得胜似亲姐妹。饭后,她们又会坐在一桌打牌,红脸话也没见说过。似乎多年以前,她们骂架里那些象刀子样刺人的话语从来就没有过。这让我常常产生幻觉,觉得是自己记忆错了。可记忆不会骗我,那些骂架是真实存在的。或许当年,她们从未把这些骂架当真,又或许,她们看似对手,实则是心灵上的同路人,她们是以这种对骂的方式,表达着对苦难生活的不满。

有天中午,只有母亲在厨房,我悄悄问她。母亲正在盛饭,愣了一下,继续把饭盛好,转身时她说了一句:

哪有的事?你记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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