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秉鐩 谭小培、谭富英 既然唱老戏,谭富英是谭鑫培的孙子,当然要唱谭派本门的戏了。前文谈过,在谭富英刚进科班,头一次登台第二天,谭鑫培就去世了。等他出科以后,当时谭派的传人唯有余叔岩。余叔岩为人虽然稍嫌刚直孤介,不肯轻易传人,但是他深感师恩,认为谭富英的嗓子、扮相都不错,倒很愿意把得自谭门的剧艺精髓,再传给谭家后人。但是站在谭小培的立场,他却不愿意谭富英从余叔岩深造,因为那就减低他的权威性了。他平常可以唬他儿子,“你爷爷当初是这么唱……,”谭富英无从查证,只好盲从。其实谭小培虽然见过谭鑫培的戏不少,但是只了解皮毛,真正谈到诀窍与俏头,他绝比不上余叔岩那种研究功夫的。 谭小培虽然不许儿子结交外行朋友,但是他却结交外行朋友的,好建立他替儿子当经理人的社会关系。谭富英出科不久,就有人建议:“可以请余叔岩给富英说一说戏呀,他是你们谭家门儿的徒弟,应该把你们老爷子的艺术传下来呀!”谭小培没有理由驳回这种正当合理的建议,就说:“我倒无所谓,你们去问问叔岩,他意思怎么样吧!”这些与谭余两家全熟的人士,就去征求余叔岩的意见。余叔岩是满口答应,极表欢迎。朋友带回佳音,谭富英是喜不自胜,谭小培却勉勉强强的,好像并不期望有此结果。只好择吉带富英到了余家,以后就让富英自己去了几次。 谭富英《失空斩》 谭富英从余叔岩学的第一出戏,好像是《宁武关》。先说头一场周遇吉上唱〔杏花天〕曲牌(这出戏是昆曲)“败北非因畏敌狂,虑萱堂依门凝望。”的唱和下马的身段,与周仆对白的念法、神气。大概谭富英因为处于谭小培的严厉管制之下,灵性已经打了点折扣;再加上有点怯阵的心理,就这一点儿玩艺儿,学了几天没有什么进展,也就是说,没有达到余叔岩认为满意的阶段。而余的脾气,是按步就班,这一点儿没学好,是不肯往下教的。谭小培除了头一天在礼貌上带着儿子去了一次余家,以后就是富英单独去了;因为余叔岩也不能当着他的面教他儿子,那他面子上也不好看。但是每天富英学戏回来,他必仔细盘问,没有两天,他就开始冷讽热嘲的,在谭富英面前烧火了:“放着角儿不当,天天像小学生似的去上学,这不是受罪吗?再一说,照这样的教法,一点小地方教几天还没完,这不是折腾人吗?算了吧!还是咱们爷儿俩研究研究!说什么都是咱们姓谭,他姓余,姓谭的怎么唱都是谭派!”谭富英因为几天没有进步,由畏难而扫兴,也就没有学下去,而从此暗下了。 假如谭小培是开明的父亲,鼓励、安慰儿子继续努力;而余叔岩是循循善诱,有意报师门之恩的,以谭富英的嗓音、武功和一切条件,能从余叔岩尽得谭门真传,那以后的须生界,不就是他一人天下了吗?不但马连良、杨宝森不能相比;就是李少春、孟小冬仍旧拜余,也要瞠乎其后了。可见得谭富英一生命运,都是由谭小培给左右了。 丁秉鐩《菊坛旧闻录》 谭鑫培的第五个儿子谭小培,人称谭五,与孙养农挺要好。孙养农本来想跟谭五学戏,后来发现他不行,觉得他的唱法有些地方像他父亲,有些地方却很不对味。比如《空城计》中一句“两国交锋龙虎斗”,谭小培前头两个字与后面几个字唱得像他父亲,而中间“交锋”两字就走味了。后来孙养农不学他了,但又觉得谭小培的儿子谭富英是块料,就建议他拜余叔岩为师。有一次谭富英到上海唱戏,到我家来拜客,孙养农说:“应该去找找余三爷。”谭富英说早就想去了,就怕余三爷不肯收。孙养农是个爱管闲事的热心人,人称其爱“冒热气”,他当场拍胸脯,表示愿意前去为之说项。 中坐:孙养农,后站:谭元寿、马长礼 一次,孙养农到北京,趁余叔岩那天心情好,就对他说:“三哥,富英是块材料,但有点毛病,应该给人家‘改一改’嘛。你身上那些玩意儿,原本不就是人家谭家的吗?”余叔岩其实有时也爱“冒热气”,在高兴的时候什么都好说。因而孙养农抓住机会居然一说就通,余叔岩当即表示愿收谭富英为弟子,然而很快又失望了。谭富英进过富连成戏班,非常用功,嗓子又响,就是天资差点。他虽然嗓子好,可有点“不归功”,亦即余叔岩所说的“一嘴的鸡鸭鹅”。 后来我们问起谭富英学戏情况,余叔岩一脸的不屑,说:“来了,一出也没学好,《战樊城》的一个出场已教了一个月了,还没学会,白费!” 当时我推测,大概是谭富英的“鸡鸭鹅”改不掉,余叔岩也懒得教他其他的戏了。谭富英再不开窍,也不至于一个月学不会一个出场啊!很可能是余叔岩一生气就不诚心教了,行话管这叫“藏私”。可见这余三爷犟脾气的厉害。 (《浮世万象》,作者为孙曜东) 京剧道场 走进京剧,感受京剧 本平台以传播京剧艺术为宗旨,平台文章欢迎转载,在明显位置注明来源。“原创”稿件必须授权转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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