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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丕的《典论·内戒》

 鬼脸冰山 2017-12-01
曹丕作了七年皇帝,四十岁驾崩,稍显短命些。早死的原因说不清,有猜测说是纵欲过度,个人感觉可能性不大。曹丕登位时已经三十四岁,这之前,为争立太子,作风上肯定是收敛谨慎的。他有练武的底子,体质应该没大问题,登位之后,即使像隋炀帝那样突击纵欲,也不至于几年间就油尽灯枯。 感觉曹丕还算是个很努力的皇帝,只是气概和才略有限,没有太亮眼的建树。看他登位后的起居记录,仍然有许多征战和四处巡视,在深宫里泡的时间并不多。

         曹丕很可能有多虑症,陈寿在他的传记结尾处评论他缺少“旷大之度”,就是心眼小。心眼小的人往往敏感、睡眠差、易焦虑,这些都是对健康大不利的因素,严重的也能导致短命。

        《典论 · 内戒》的看点是里面的故事,以别家事,警自家人。所谓“内戒”,有家训的意味。原文散见于《三国志》等书的注引。


         三代之亡,由乎妇人。故《诗》刺艳妻,《书》诫哲妇。斯已著在篇籍矣。近事之若此者众。或在布衣细人,其失不足以败政乱俗。至于二袁,过窃声名,一世豪士,而术以之失,绍以之灭。斯有国者所宜慎也。是以录之,以诫于后。作《内诫》。 

解读:这段是引子。三代指夏商周,其亡都有一个女人为祸的故事,夏末有妹喜,商末有妲己,周末有褒姒。曹丕说:三代之亡就是因为有这三个败家娘们儿。家有艳妻,你就要当心了,《诗经》里有艳妻招祸的段子;妇人智商高也不是好事,《尚书》里有专门的提醒。不光老典籍里有例证,眼前这样的事儿也不少。这类事如果是发生在普通人身上,还不至于“败政乱俗",若是像袁术袁绍这样的大人物摊上,祸患和影响就不同寻常了。二袁的败亡都与女祸有莫大的关系,这是值得有国有家者借鉴的。为了警示后人,特把相关原委记录在案。

         古之有国有家者,无不患贵臣擅朝,宠妻专室。故女无美恶,入宫见妒。士无贤愚,入朝见嫉。夫宠幸之欲专受擅权,其来尚(尚:久远)矣。然莫不恭慎于明世,而恣雎于闲时者,度主以行志也。故龙阳临钓而泣,以塞美人之路。郑袖伪隆其爱,以残魏女之貌。

解读:讲眼前的事例之前,曹丕又把最经典的教训絮叨了一番。这段里有两个老故事,一个是龙阳君的,一个是郑袖的。龙阳君并不是女的,但却有胜过女人的姿色,把战国时的魏安厘王弄的五迷三道。一次俩人一起钓鱼,龙阳君钓着钓着忽然哭了,魏王奇怪:你不是钓了好几条了吗?哭个啥?龙阳君望着篓里一条比一条大的鱼,不言语,继续垂泪,弄的魏王很心疼,也更焦急,又再追问,龙阳君终于解释道:奴家钓到第一条的时候是很喜欢的,可随后又钓到一条更大的,又喜欢那条大的了,奴家于是想,奴家可不就跟鱼一样,大王现在喜爱奴家,是因为还没遇到比奴家更可爱的,一旦大王遇到更可爱的,奴家与大王的恩爱不也就到头了?呜呜呜呜···  魏王一听,感动的肝都颤了,赌神发誓说:不会的,孤与汝恩爱永不变!我立刻下旨,谁敢在本王面前提别的美色,斩!看谁能把咱们拆散!从此,别的美人儿再想惦记魏王的路子就算彻底被堵死了。这个故事后来演化成一个成语,叫“临钓泣鱼”,或叫“龙阳泣鱼”。      郑袖是楚怀王的宠姬,怀王忽然新添了一个魏国的美女,一时就冷落了郑袖,郑袖假装不介意,一边更加关爱怀王,一边和魏女成了闺蜜,并“好心”提醒魏女,大王对你除了鼻子,哪儿都喜欢,你见大王的时候,捂着点鼻子。不久,怀王困惑的问郑袖:魏女见本王时为什么总爱捂鼻子?郑袖说,是不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吧?你勤洗点澡吧。怀王立刻怒了,割下了魏女的鼻子(此故事详见鄙人的戏作《经典毒计 · 掩鼻计》)

把这段粗译一下:

        历代无论国君或大家之长,最危险的是遇到两种情况,一是朝中出现身份贵重的大臣专权,一是家中有色压群妻的妃子专宠。嫔妃和朝臣本性是一样的,无论美丑,无论智愚,一旦身在宫室和朝堂,就会尽展嫉妒排挤之能事,非我独宠不可,非我独尊不可。这种现象由来已久。不过,如果为上者明察,他们就会谨慎收敛,如果为上者昏庸,他们就放肆大胆了。这说明他们是忖度为上者的心思,再决定自己的行为。为上者比较二,就会出现龙阳君钓鱼假哭,郑袖使魏女掩鼻上套的场面。

         司隶(州名)冯方女(姓冯名方女),国色也,世乱避地扬州,袁术登城,见而悦之,遂纳焉,甚爱幸之。诸妇害其宠,给言将军以贵人有节志,但见时宜数涕泣,示忧愁也。若如此,必长见敬重。冯氏女以为然。后每见术辄垂涕。术果以为有心志,益哀之。诸妇因是共绞杀,悬之于厕梁,言其哀怨自杀,术诚以为不得志而死,厚加殡敛。袁绍妻刘氏甚妒忌,绍死,僵尸未殡,宠妾五人,妻尽杀之。以为死者有知,当复见绍于地下,乃髡头墨面(髡读昆,把头发剃光,用墨把脸涂黑),以毁其形。追妒亡魂,戮及死人,恶妇之为一至是哉!其少子尚,又为尽杀死者之家。嫔说(嫔是媚的讹字,媚悦)恶母,蔑死先父。行暴逆,忘大义,灭其宜矣。

解读:这段开始讲二袁的故事,粗译如下:

       司隶州的冯方女,有倾国的美色,遭逢乱世到扬州避难。被袁术发现了,纳为爱妾,宠爱的不得了。其他妃子嫉妒的不行,就想出一招,她们忽悠冯方女说:妹妹,我们的丈夫可不是凡人,他忧国忧民惯了,你要总是嘻嘻哈哈,他会厌恶你不长心,你要经常面带忧愁,最好时常哭哭啼啼的,我们的丈夫会更高看你。这冯方女倒真是不长心,竟然乖乖的照做。不料袁术见了,还真当她心思重,更怜惜她了。其他妃子看计谋落空,干脆下狠手把冯美人勒死了,尸体挂在厕所的横梁上,作上吊狀,傻×袁术竟然以为丫头想不开自尽了,厚加埋葬也就算了。再说袁绍,袁绍的正妻刘氏,是个超级妒妇。袁绍生前有五个宠妾,刘氏早就恨的牙痒。终于袁绍死了,她等不及尸首装殓,就对那五个宠妾痛下杀手。杀了还不算,她琢磨这五个贱货到了阴间不还是会跟袁绍起腻吗,于是叫人把她们的头发剃光,脸涂黑,这样死袁绍就不会再对她们感兴趣了。对已死的人还这般嫉妒,这般残害,恶妇之恶到了何等地步!她的小儿子袁尚又帮他妈妈把那五个宠妾的家属给杀光了!为了取悦恶母,不把死去的老爸放在眼里,行为如此残暴,毫无德义,这种人就该灭了他!       (按:袁尚在袁绍死后,困守邺城,城破曹兵入其家,袁尚逃亡,后被他所投奔的人杀害,把头送给了曹操。入袁府的曹兵就是曹丕率领的,还得到了大美人甄氏,即袁尚的二嫂)

         绍子谭,长而惠;尚,少而美。绍妻刘氏爱尚,数称(称:称许)其才,绍亦奇其貌,欲听顺妻意,以尚为嗣,又不时决定,未显(显:明确表态)而身死。二子争国,举宗涂地,社稷为墟。上(指曹操)定冀州屯邺,舍绍之第。余亲涉其庭,登其堂,游其阁,寝其房。栋宇未堕,陛除(陛和除都是台阶的意思,“黎明即起洒扫庭除”的除)自若,忽然而他姓处之,绍虽蔽乎,亦由恶妇。

 解读:留意一下这段中曹丕自述进入袁府的情节,何其趾高气扬,令人感慨,真是胜者为王败者寇啊!

粗译:袁绍的长子袁谭,头脑还不错,但不如小儿子袁尚长得帅(二子中间其实还夹着一个袁熙,就是甄氏的丈夫,此人史料中少被提及,大概是因为老婆跟了曹丕的缘故,史家有所忌讳),袁绍的老婆偏爱袁尚,总在袁绍的面前夸袁尚有才,袁绍也觉得小儿子比较顺眼,就打算听刘氏的意思,立袁尚为继承人,又有点犹豫。没等最后拿定主意,就一命呜呼了。二子为争位内讧,结果断送了整个家业。父亲(曹操)平定冀州时,大军屯驻在邺城,我们就下榻在袁绍的府邸,当我信步在袁家的庭院,踏进袁家的厅堂,随意浏览一间间屋子,舒坦地躺在房间里休息,忽然心生感慨,楼宇院落依旧,却已被他姓人入主,虽然是袁绍自己昏庸所致,但家有恶妇,难道不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吗?!


     《典论》系列多作于曹丕政治地位稳固之后,有立言之意。有人说,其中不乏挂名代笔之作,这纯粹是出于羡慕嫉妒恨!曹丕在《典论·论文》中说“文人相轻”!实在是挠到了历代肤浅秀才的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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