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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隻翩翩起舞的鳳鳥

 RK588 2017-12-02


 

,本為桼,會意字,上為木,表示漆樹;中間的人字象形,意思是漆樹上割開的八字形口;下為流出的汁液,含義是割開漆樹樹皮流出生漆.後來加入氵字偏旁,表示其物態.

漆塗抹在木胎表面,可以形成一層光亮緻密的膜,可以保護內部木胎可以延長木器的使用時間,很具實用性;且可以調製出不同的顏色,從而還具有很好裝飾性,所以,製作精良的漆器,都是實用與藝術兼顧.

漆樹廣泛生長於中國的大部分區域,因此漆的使用和漆器的製作在中國有著極為久遠的歷史.目前中國境內考古發現最早的漆器是跨湖橋文化遺存的一件漆弓,距今已有八千年的歷史,其後的河姆渡和良渚都有漆器殘件留存至今.但因為漆器都是木胎,不易留存,歷史上製作過的漆器,留存至今的並不多,但有著清晰的脈絡.


跨湖橋文化漆弓殘段局部


河姆渡文化漆碗


良渚文化嵌玉漆器殘跡



 

 

在先秦典籍《韓非子·外儲說左上》中,有一個婦孺皆知的典故,“買櫝還珠”,說的是一個楚國人製作了一個精美的匣子,用於盛放珍珠,去鄭國賣,但鄭國人卻買了匣子而不是珍珠.這個典故常被用來形容不識貨,分不清主次.但當我們真正看過楚國漆器以後,就會改變這個看法.

戰國時代以楚國漆器留存最多,向我們展示了一幅絢麗的畫卷,可以說,我們能看到的歷史,戰國時期的楚國,是中國八千年漆器史的巔峰時刻,此時的漆器製作,無論技術還是藝術,都無出其左右者.

楚國位於當時中原諸國的南方,氣候溫和,雨水充沛,物產豐富,漆樹繁茂,楚國的漆器製作,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買櫝還珠的典故中特地強調楚人製作的匣子,說明當時的楚國漆器和珠寶一樣已經成為出口商品,也反應了楚國掌握高超的漆器製作水平.

我們現在看到的這些楚國漆器除了漆器本有器形外,也有模仿當時的青銅器的新器形.無論設計,還是工藝都堪稱完美,已經不滿足於簡單實用功能上的需求,甚至更偏向於對於美學的追求.楚人瀟灑奔放,張揚浪漫的藝術風格,在這些漆器上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除了日常實用器具和樂器外,還有專門用於喪葬的明器和表現神祇信仰的陳設品,廣泛的用於楚人生活的各個方面.

需要強調的是,絕不是當時的楚國才有精湛的漆器,只是其他地方因為墓葬環境等等原因,沒有留下來,給今天我們一種楚國漆器好於中原諸國的錯覺.比如中山國,中山王墓出土有錯金銀四龍四鳳方禁座和錯金銀虎噬鹿漆屏座,這些漆器組合使用的青銅器甚至是目前所見戰國青銅器中的最上品,與之配伍的漆器,絕不一般.



 

 

本文的主角,2000年出土於荊州天星觀二號墓,該墓早年被盜,盜洞直抵主棺,因此主槨室僅倖存寥寥數件器物,難窺該墓最高水平的隨葬品,在考古進行之前,再次被盜,南槨室和東南槨室幾乎被洗劫一空.即便如此,天星觀二號墓還是給我們留下了很多孤品和精品,本文的主角就是其中之一,無論技術還是藝術,都是難得一見的臻品.

  

鳳鳥形漆豆出土在槨室的西室西北角,雖歷經2300餘年時光,依舊完整,但出土時并無蓋,現時所見器蓋為後配.

出土現場照片(摘錄自<荊州天星觀二號楚墓>>考古報告)


功用上看,該漆豆是一件盛食器,整器由豆盤和鳳鳥形座組成.豆是一個象形字,在先秦,特指這類盛食器,繁體字的“豐”,即取義收穫的轂穗盛滿家裡的盛食器,會意為豐收之豐,我們現在喫的豆,在先秦稱之為“菽”或者“尗”,古籍中常假借“荳”代指,到了今天,就成了“豆”.筆者認為,該器稱之為“鋪”比“豆”更合適.

 

 

整器厚木胎,為降低製作難度,由豆盤,鳥頭,鳥身,鳥爪,翅膀,鳥尾,蛇身和蛇尾八個部分分件製成,用榫卯連接和生漆粘接兩種方法拼合.整器通長28cm,通寬21.8cm,通高25.9cm,豆盤外徑24.8cm內徑21.cm.

豆盤部分,通過挖制和雕刻兩種方法製作.盤腹較深,口微斂,內壁為弧形,口沿平直;盤外壁上部一周浮雕仰蓮形14,下腹弧形內收,平底,盤底中央鑿出矩形卯口,與豆座的榫頭套合.

豆盤部分特寫


下部豆座巧妙的雕刻成鳳鳥形,鳥頭後仰向上,鳥頸彎曲細長,鳥冠呈倒立形與鳥背相連,尖尖的鳥喙張開至極限,銜住矩形短柱,短柱上端插入豆盤的卯口內以承托豆盤;鳳鳥軀幹前傾呈圓弧形,雙翅張開與鳥背持平,鳥尾展開呈扇形,雙腿併攏站立於蛇身,兩爪平齊抓握一條捲曲的蛇,蛇身修長,捲曲成雲朵形,蛇頭位於左側略偏後,蛇尾細長向後揚起至鳥尾下部中間與扇形鳥尾下平面相連.


全器通體髹黑漆為底,用紅黃兩色漆繪製龍,,,鳳鳥身上的羽毛,蛇身的警戒色和抽象幾何紋.在視覺效果上達到繁複有序且神秘的效果.



 

在器物造型設計上可謂登峰造極,鳳鳥做引頸對天長鳴,翩翩起舞狀,以一個凝固的動態把充滿動感的優雅姿態活靈活現的表現了出來.為增加整器放置平面時的穩定性,製作者巧妙的利用了力學平衡原理,蛇盤繞成雲朵形,以增加底面面積;蛇尾揚起,直抵鳥尾,和和兩個鳥爪形成三個支點以保證其穩定性;鳥冠位於鳥頭與鳥背之間,也增強了鳳鳥形豆座對豆盤的支撐作用.造型與力學達到了良好的兼顧.

 


 

製作者不僅僅滿足於器形的精良製作,在整器的裝飾上,也經過精心設計.

 

豆盤部分,內壁髹暗紅色漆,不做彩繪;外壁口沿一圈以黑漆為底,紅黃兩色漆繪製變形抽象鳳鳥紋;外壁主體浮雕的仰蓮形花瓣部分繪製二方聯重複構圖的變形抽象鳳鳥紋.這裡值得注意的是,豆盤外壁雕刻的14瓣仰蓮形花瓣,14等分一個圓並非易事.結合筆者看到其他的實物,筆者認為中國古人掌握了50以下任意等分一個圓的幾何學技術,本公眾號隨後會以專文論述這個幾何學的發現.


豆盤部分側視照片和俯視線圖(線圖摘自該墓考古報告)

 

豆座的鳳鳥身上繪製更為繁複.俯視鳳鳥,可以看到以鳥的脊椎為對稱軸構圖,繪製對稱的圖案.鳥背兩側各繪製一隻鳳鳥,但鳥身有簡化;鳥尾部分繪製兩條上顎細長下顎呈斧形的龍,龍身盤繞,在脊椎位置相交疊壓延伸至鳥身側面到鳥尾根部,龍尾於鳥腹中線位置相交;鳥尾末端繪製羽毛;鳥的翅膀上也同樣繪製一隻身體簡化的鳳鳥和上顎修長下顎斧形的龍,龍身從翅根位置延伸至鳳鳥胸前再到腹下,鳥背和鳥翅的兩條龍都實際畫出五肢,但應是六肢(這種多肢龍,在戰國時期流行的玉龍上非常常見,筆者擬對這種玉龍和龍擇機做專題分享),身體有分節,尾細長,與龍身有明顯的變徑;正視鳳鳥形座可以看到,翅膀上的兩條龍的後爪在鳳鳥的胸前嗉囊位置托起一隻蛙(是蛙是蟾蜍不易辨別,結合楚墓所出小座屏上的蛇銜蛙組合,筆者傾向於認為這裡也是蛙),蛙四肢做攀爬狀,蛙身繪製鱗片紋;鳳鳥腹下髹黑漆無彩繪;鳥腿與爪仿真鳥繪製羽毛和表皮;鳥爪下的蛇仿真蛇繪製鱗片和腹節紋,原鱗片紋內應有彩繪的警戒色,現大多已脫落;鳥尾底面髹黑漆,無彩繪;在兩側的鳥腿根部,繪製有略微簡化的金環蛇和一隻鳥頭;在鳥頭頂的狹小空間內也繪製了兩個對稱的龍頭.


漆豆三視圖線圖(摘自該墓考古報告)

局部紋樣實拍照片


漆豆局部紋樣線圖(摘自該墓考古報告)

 

整器彩繪雖極為繁複,但構圖清晰有序,運筆流暢自然,有主有從,又有紋與素面的對比,顯示出整體彩繪構圖的嫻熟.



 

此漆豆無論雕工,器形構圖與裝飾皆為目前所見漆器極品,因此就可以很好的理解,為什麼會出現買櫝還珠的典故.這些做工考究的漆器,無論藝術境界還是社會價值,都不是珍珠可比,買櫝而還珠,才是慧眼識珠.

 




 

現時所見該漆豆所配器蓋,為同墓所出,器蓋比豆盤口徑略大,所以不應該是原配關係.器蓋出土時候已殘,以斫製和雕刻成形,頂部隆起,中央有一花萼形鈕,蓋身以浮雕形式雕刻出二方聯的龍蛇圖案,龍蛇盤繞,相互疊壓,也是一件先秦漆器的精品.




漆器因為對環境要求苛刻,不宜常展,筆者去過兩次荊州都未能一睹芳容,首博美好中華展上筆者第一次見到該漆豆,但由於首博展陳的原因,無法看到和拍到該漆豆更多角度和細節照片.

 


  

天星觀二號墓大致下葬於公元前330年前後,豎井形墓壙,單墓道墓道朝南略偏西南,重棺重槨,墓主依據殘留的骨殖推斷是一4046之間女性,生前爵位可能在卿大夫一級,依據與之相鄰的天星觀一號墓墓主信息推斷可能是楚穆王時期掌管楚國國事的太師潘崇之後裔家室成員.該墓雖兩次被嚴重盜擾,但依舊出土文物1430,以漆器為最精,共計177,其中多件為目前所見之孤品,精品亦有可觀數量.本公眾號擬以一期一物方式,介紹其中精品部分,擇機對其造型,組合關係和紋樣的深層文化含義進行解讀,歡迎持續關注.


該墓所出踏虎飛鳳

該墓所出雙頭鎮墓獸

該墓所出鳳鳥紋小座屏

該墓所出虎座鳳架鼓

該墓所出畢方鳥和神獸形座



聚珍賞器,一期一品,看展分享,歡迎品鑒,分享與讚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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