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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诗意才子漫漶的身影:是色魔变态?还是妇女之友?

 方竹云天图书馆 2017-12-04

袁枚被誉为“乾嘉三大家”之一,这位清代的大文学家,一手执卷,一手背后,神情沉思,目光深邃,看起来风度翩翩,文质彬彬。你从他的身旁经过,绝对不会把他与双性恋、色魔、变态这样的字眼联想起来。

咪蒙女士当年有一篇写袁枚的文章《袁枚:诗意的双性恋,有文化底蕴的色魔》,这样重口味的标题很能夺人眼球,喜欢这篇文章的粉丝假如来到随园,看到袁枚的雕塑,不知会不会往这个“渣男”身上吐唾沫。

袁枚雕塑的不远处,就是袁枚当年住过的随园,也是《红楼梦》里大观园的原型。读过《红楼梦》再来看袁枚的生平,你会惊喜地发现,袁枚的性情与贾宝玉着实有几分相像,仿佛曹雪芹笔下的贾宝玉活在真实的人间。

随园袁枚雕像名教异端

袁枚长得仪表堂堂,又少年成名,年轻时是个不折不扣的风流浪荡子弟。他在京城参加考试的时候经常流连于烟花柳巷,因为长得一表人才,风尘女子自动投怀送抱的也大有人在。二十三岁中了进士,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就在这时家里为他定了一门婚事,为此袁枚还专门向上司请假回家结婚。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年轻气盛的袁枚一时风光无限。后来因为妻子不育,他以此为由去盛产美女的苏州一带买妾,还写诗说:“有官不仕偏寻乐,无子为名又买春。”甚至到了六十多岁还在纳妾,广收女弟子,七十几岁时还带着一帮女学生办诗会,一生享受了无边的艳福。

他毫不隐晦自己好色,奉行情欲主义,对身材苗条,面容姣好的女子,常常“情不自禁”。有他自己写的话为证:“枚平生爱诗如爱色,每读人一佳句,有如绝代佳人过目,明知是他人妻女,于我无分,而不觉中心藏之,有忍俊不禁之意,此《随园诗话》之所由作也。”

袁枚不仅爱女人,还好男色,咪蒙说他是双性恋并非妄言。乾隆时期的社会风尚如此,袁枚还不算奇葩。那时官府明令禁止官吏嫖娼,但是对狎优伶却睁只眼闭只眼,“龙阳之好”成了官场的流行时尚。袁枚对雍正朝的翰林李玉州与伶人刘三之间的关系表现得颇为羡慕,在他的笔记小说《子不语》中也出现不少同性恋故事。其实古代社会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开放”,袁枚倡导“性灵”,对待人间的七情六欲也表现出真性情。

袁枚《子不语》

贾宝玉对年轻貌美的女子总是怜香惜玉,与丫鬟们在一起总爱吃她们嘴上的胭脂。即使他宣称最讨厌“浊臭逼人”的男人,可是一旦遇见了年轻貌美的男子秦钟,便禁不住与之相好。至于与伶人蒋玉菡闹出绯闻等,则是正常男女之事,再平常不过了。贾宝玉其实就是曹雪芹与袁枚风流少年的真实性情写照,也是对程朱理学“存天理,灭人欲”的有力反叛。

袁枚说,人品的高下与好色没什么关联,卢杞不纳妾依然是小人,谢安挟妓东山不改其君子面目。所以在文学理论上他主张“性灵”,用文学表现最真实的情感。文如其人,他对自己的癖好毫不隐晦地表达,坦率得几近可爱。却遭到时人的讥讽批评,赵翼写文章调侃说他是“虽曰风流班首,实乃名家罪人”。而章学诚则直接骂他“近有无耻妄人,以风流自命,蛊惑士女”。可见袁枚在当时森严的封建礼教中实属异端,突破了不少卫道者的底线,被泼脏水也是“在劫难逃”了。才子闲人

尽管曹雪芹故意把贾宝玉写成不学无术的富贵闲人,但其实贾宝玉并非蠢材。从大观园试才就知道,贾宝玉就算不是学富五车也有三车,并且诗思敏捷、才华横溢,连一本正经的贾政都在心里窃喜。但对待科举和官场,贾宝玉一直都提不起兴趣,视之为“禄蠹”,是“沽名钓誉”,因而对“仕途经济”不闻不问。他最讨厌贾雨村之类的幕僚,连劝他考科举的湘云、宝钗也觉得面目可憎。与当时汲汲于富贵,一心登第买官的时人相比,贾宝玉无疑是个脑残。

袁枚与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贾宝玉不同,他出生寒门,若要咸鱼翻身,金榜题名是他必然的选择。从小家境贫寒的袁枚,父亲是杭州的一个小幕僚,常年奔波在外,挣的钱不足以养家糊口,要靠母亲做女红贴补家用,甚至要典当首饰来填饱肚子。可能贫穷真的限制了想象力,袁枚小时候除了四书五经之外基本没接触过其他的书,直到九岁的时候偶然买得《古诗选》,如获至宝,从此开启他的文艺青年之路。

袁枚像

当贾宝玉在学堂里惹是生非的时候,智商180的袁枚却靠着科举跳出了寒门。十二岁那年袁枚和他的老师一起考中了秀才,十一年之后袁枚考中进士,他老师仍然还是个秀才,简直是残酷的智商碾压。袁枚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因为长得一表人才,被安排学习三年满文,但这位文青一点都不把满文放在眼里,非常厌学,把它称之为“鸟篆”。三年之后出乎意料地考了个不及格,估计当时袁枚肠子都悔青了。本来可以当前途大好的中央官员,最后无奈被调到地方当县长。

尽管对科举态度不同,贾宝玉和袁枚二人在做官这件事上却殊途同归,厌烦做官,只愿做个富贵闲人。袁枚后来在沭阳、江宁、上元等地当了几年公务员之后,觉得没甚意思。三十三岁,年纪轻轻的就选择退休当起闲人,买了曹雪芹家的祖宅,靠着卖文鬻字、结交权贵,把随园经营得风生水起,过着优游卒岁的日子。朝廷数次选拔他出来做官他也不愿意,他说“不做高官非无福命,只缘懒。”袁枚对官场那一套早就已经看透了,还不如作“权门之草木”,以吃喝玩乐与豪门权贵结交,既能保全自己又不至于饿死,自由自在地活到八十多岁。比起贾宝玉家破人亡、剃度出家,袁枚的结局还真是令人欣慰。妇女之友

贾宝玉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从小就被老祖母当成心肝儿肉,贾宝玉在女人堆里被宠成了混世魔王,也养成了他对女性的珍惜眷恋,尤其是对天真烂漫的青春少女格外贴心。无论是姊妹还是丫头都用尽心思照顾她们,从不碍于身份尊卑,甚至连刘姥姥信口胡诌的一个姑娘也让他牵肠挂肚。他说就算为这些美丽的女子死了也是值得的,可见其痴。

袁枚同贾宝玉一样,在他的成长经历中,祖母、母亲以及众多姊妹给了他更多的关爱。他对女性从小就生出怜爱之心,无视封建男权社会里男尊女卑的纲常秩序。最能表现这一点的就是他反对女人缠足,批判这一陋习残害女性,为广大受苦的女性鸣不平。他喜爱女性崇尚天然美,欣赏“肤如凝脂”、“娉婷夭袅”的女子,而缠足导致女子站不稳,何来美感?他极力批评此种陋习:“女子足小有何佳处,而举世趋之若狂?吾以戕贼儿女之手足以取妍媚,犹火化父母之骨以求福利也。悲夫!”袁枚批评缠足不单单从审美上,更是从女性本身所受的痛楚上为她们感到不公平。如此进步的思想不得不让人敬佩!袁枚对女性的尊重是那个黑沉沉的礼教社会一道最亮的光芒。

对那些长得貌美而又身世凄惨的女性,袁枚深深为她们惋惜。袁枚的三妹袁机长得美丽端庄,喜爱读书而且会作诗,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但她从小就许配给袁父友人之子,却不曾想友人之子长大后成了吃喝嫖赌的无赖。友人觉得有愧于人,向袁家提出退婚,但是袁机却死守“贞节”执意嫁过去,造成了一生的悲剧,最后回到娘家郁郁而死。妹妹袁机过世下葬,袁枚写了一篇《祭妹文》,怀念昔日与妹妹的情谊,慨叹其过人的才华与悲惨的人生境遇。情真意切,成为文学史上传诵不息的哀祭名篇。

《祭妹文》

袁枚在地方担任县长处理公案的时候,对女性尤其关注。一个姓张的无赖将自己的妻子卖给钱姓人家为妾,拿了钱之后屡次敲诈不得,就把钱姓人家告到官府。袁枚见钱家公子是个美少年,与张妻倒是郎才女貌的一对,于是有心成全他们。但是官府有官府的规矩不能随便判决,于是袁枚就把张妻发配为官媒,底下有个狱卒明白他的意思,暗地里为钱家谋划将张妻买回来,成就了一段好姻缘。

后来袁枚不做官了,有一天看到县衙门前有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被戴枷刑示众,一打听远来是个梳头女因为赌博被罚。他动了恻隐之心,就写信给他的好友李竹溪请求宽恕那个女子的罪名,李竹溪答应了他,释放那个女子。才女知己

贾宝玉对才女特别欣赏,每次开诗社作诗,看到众姊妹写的诗,他都自叹弗如,尤其崇拜林黛玉的诗才。袁枚就如现实生活里的贾宝玉,珍重女子的才华。他的几个妹妹都受过教育,即使不会作诗也会吟。他不与一般的封建士大夫苟同,对女子怀有偏见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只要有才,无论是良家妇女还是歌妓舞女他都欣赏,愿意指导她们写诗。他曾经刻过一枚私印,上面刻着“钱塘苏小是乡亲”。有一天朝廷一个大官来随园跟他要了一册诗,袁枚一时没在意就盖了这枚印章,惹得那位官员大为光火。认为苏小小这样一个下贱的风尘女子怎能载之于书册。袁枚心里不高兴了,他一本正经地对那位官员说:“您认为这枚印章不伦不类吗?今天您跟苏小小相比,她的确身份低贱。但是百年之后,人们只知道苏小小,却不知道您是谁。”一席话说得那位官员与在座的众人哑口无言。

更难能可贵的是袁枚不仅欣赏女子的才华,还竭尽所能鼓励她们创作,收她们为徒,为她们出诗集。他曾在苏州阊门举办女弟子诗会,引起社会轰动。要知道那个时代,纲常礼教顽固地盘踞着整个社会,主流社会的公知们指斥袁枚收女徒的行为败坏了道德风气,还曾一度想查办他。可是袁枚没有屈服于现实,而是据理力争,“圣人以《关雎》《葛覃》《卷耳》冠三百篇之首,皆女子之诗。”所以他的《随园诗话》中广引闺阁优秀之作,又专门编选《随园女弟子诗选》,为我们保存下很多女诗人珍贵的诗作。他毫不掩饰对才华横溢的女弟子表现出赞美。他说:“余女弟子虽二十余人,而如蕊珠之博雅,金纤纤之领解,席佩兰之推尊本朝第一:皆闺中之三大知己也。”袁枚把这些才女引为知己,在那个男尊女卑的社会无疑给那些礼教卫道者们狠狠地甩了几个耳光。

《随园女弟子诗选》

当曹雪芹在北京西郊的破宅子里写贾宝玉的如梦人生时,袁枚却在南京曹家的祖宅里,营田造舍,广收女弟子,建立起真正意义上的“大观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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