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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本质，也是一种语言。 进化论是人类知识体系中重要的发现和科学成就之一。达尔文首先提出的进化论从宏观的层面发现了生物物种之间的关系，揭示了物种演化的原理和一般路径，提出了进化的选择机制和法则。 在随后的一百多年中，尤其是伴随基因技术的发展，进化论的思想被不断印证和发展。而我们对于生命的认知，也被大大拓展。生命的独特性和意义，在于其基因，而正如前文所述，基因是通过有机化学书写保存的代码语言。因此，生命的本质，也是一种语言，甚至是一种语言系统。按照一些学者的观点，生命最重要的属性在于其可以自我复制。在复制中所出现的变异，和对这种变异的生死选择和繁衍选择，形成了自然淘汰物种的选择机制。这种不断地复制和变异，成为进化中生命的特征。基因也是如此。基因经过38亿年的进化和发展，也意味着基因作为一种语言的进化和发展。 与之相对的人工语言，自出现以来，也存在着类似的进化。语言在传播中，被人们学习和复制，并且这一过程还能变异或者增加新的词汇与语法。英语从原始的语言发展到今日，已经具备超过百万的单词量。用语言书写的书籍和论文，也在呈几何式增长，人类所书写的书籍数量早已超过一亿种。这种人工语言的进化，免不了人类的智慧和创造。同时，人类理性的发展对于错误或者落后概念的淘汰，以及文化和族群之间的竞争，也扮演着语言进化的选择和淘汰机制。 著名的英国学者道金斯（Richard Dawkins），提出人类文化中存在类似于基因的“文化基因”，他将其称为“MEME”（中国将之翻译为弥姆）。类似建筑的形制，音乐的乐谱，食物的做法，习俗和行为习惯，以及法律等，也包括人类语言，都属于弥姆的范畴。他认为弥姆类似基因，只是载体不再是生物的和化学的，而是人类和他们的文化与行为。因此，他认为弥姆也能够进化。 我们所要关注的，集中在弥姆是不是一种语言。当然，语言就是一种弥姆。但是，所有的其他文化符号和人类行为以及习俗，本质上也都是一种广义的语言。那些对象都可被记录、描述，使用摄影、摄像以及文字，我们几乎可以描绘一切的弥姆。摄影、摄像甚至绘画和雕塑，本身就是一种视觉“语言”。这些语言更直观化，更文献化，更细节化，虽然在表意和逻辑层面不足，不能够完成深度的思考和分析，但是，却能够很好的还原对象的信息属性。 文字语言也就是我们一般意义上所谓的狭义的语言，却具备前文所述的逻辑和分析能力，以及为特定的对象创建新的概念和相关的词语的扩展能力，文字语言几乎可以介入对一切感知到的问题的分析，包括对自身的分析。因此，在狭义上，弥姆包括了语言，而在广义上，语言就是终极的弥姆，语言在语言层面统一和涵盖了所有弥姆。弥姆不能解释语言，而语言可以解释弥姆。 在这里，我们需要对广义的语言进行梳理，它包含了自然语言和人工语言，而自然语言中，它首先包含一切可以被读到（发现）的存在，和那些存在中的不同层级和结构，以及它们之间的构建关系和构建规律。也就是说，存在，就是它自身的言说，是它自己的语言。因此，天体的存在与运动，物理化学的运动，地质气象的运动，生物的存在与行为，人类的存在与行为，都是一种明确的语言存在。因此，人类的行为和习俗，人类的文化与创造物，都是其自身的语言本身。 我们可以将之概括为，存在即语言，结构即语言，运动即语言，行动即语言。在现代的人工制成品的设计中，大量存在的人机工程学中的研究，也就是将这种存在作为语言来研究，优化人机界面，促进人机对话。而大量的存在，其功能就是意义。例如，门、楼梯，在存在的基础之上，它的功能也成为意义，并且作为一种确定的意义被使用和传播。人们看到门，就知道这是出入口。类似这样的存在的物，本身也显化成为一种语言的方式，进入人的思维。由于其特征的独特性和使用的广泛性，人们为它的存在创造了相应的词语“门”和“楼梯”来指代，其作为词语和符号被纳入人类的文字语言。 而反过来考察它们的关系，广义的语言，甚至狭义的语言，也可以创造现实中不存在的，甚至绝不可能存在的对象，以及一些抽象的混沌的事物。例如人们所说的“鬼”。自然语言之外的语言（人工语言）允许有谬误和非真的部分。当我们把语言分解为三个集合（人工语言、自然语言、广义的语言）时，我们可以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人工语言试图解读自然语言并为之构建模型，已解读的自然语言在不断扩大并逼近真实的自然语言，人工语言将已解读的自然语言作为自己的理性的一个子集。它也包括一些谬误。同时，还有对自然语言的猜想和未经验证的部分，作为另一个子集。广义的语言包括自然语言和人工语言，同时包含了所有的现象、存在、运动以及行动。 在100年前，以维特根斯坦（Ludwig Josef Johann Wittgenstein）的语言哲学为代表，人类的哲学有一次语言学转向。和语言以及科学的发展相关，语言哲学也揭示了将语言作为极其重要的对象去理解的哲学判断。这几乎可以理解为，哲学成为语言学的子集，也可以进一步理解为，语言是超出哲学广度的更大的存在。 同时，当我们意识到所有可以被感知的存在，是其自身的言说，是其自身的语言的时候，我们才可以理解我们之所以能够构建人工语言模型来指代和描述以及分析存在的原因。 由此我们可以理解为什么广义的语言涵盖了弥姆，弥姆属于语言的子集。并且，我们可以清晰的认识到基因和弥姆在本质上的相通，因为它们都具备语言的属性，都是一种语言系统。 而人类则不停地试图为所有发现的存在和创造物以及行为，构建人工语言的词语和模型，将它们纳入人类的整体的人工语言模型之中。由此，我们也可以理解，艺术，当然是一种语言。或者说是很多种不同的语言。而人类的文字语言，由于具备强大的逻辑和分析能力，甚至可以分析自身，也成为人类文化和理性最重要的载体和平台。人类在此基础上，不断地扩大着文字语言的词语表，和它相对应的概念与观念。这个文字语言系统，不断膨胀，试图将所有能够由文字描述表达的对象词语化和语言化。在狭义和具体的层面上，文字语言小于自然，小于弥姆。但是，它有着不断地膨胀，并借助新词语、文章、书籍这样的结构和描述，努力逼近和囊括自然语言与弥姆的发展趋势。无数的弥姆，主要是重要的弥姆，都会被文字语言赋予词语作为标签，也有很多弥姆，是先发生的人类语言和词语之后的实例。 在梳理了上述的关系之后，我们可以发现，不论是基因、弥姆，还是文字语言和广义语言，都在进化和发展。但是，基因的自然变异发生在代际之间，需要漫长的时间，并依赖自然选择，而现在人类可以编辑和选择基因。弥姆依赖人类社会的变异，并且依赖社会的选择，这种社会选择机制复杂混沌，受到政治、经济、文化、民族等诸多因素的影响。语言一部分会不断转译囊括新发现和解读的基因与弥姆的，一部分会不断转译囊括新发现和解读的自然（物理、化学、天体、生物）语言，还有一部分是新的人类心灵和文化思想的发展流行变化，以及新的谬误和幻想。而一般的社会现象的语言化，以及新的技术创造物，新的产品和人工事物，我们可以将之理解为弥姆的一部分，也是语言的一部分。在整个语言系统中，文字语言是广义的语言中最核心的集合，它承担着理解、分析、翻译和传播的机制，是人类和整个世界之间的联系中最贴近人类的语言层。它连接着人类的意识和智力。 从信息论的角度看，信息是一种与物质和能量同在的自然的基础存在，信息的多少人们用熵的概念表示，我们将信息最小的单位称之为比特。一个比特就是一个最基础的最小的信号。而一个信号，实际上是一个任何载体的任何变量。语言正是信息的产物。语言是信息的一种高级的存在方式和形态。但是信息学中“信息”被视作是一种材料和符号（信号）。而语言包含材料、符号和语法。信息和语言最大的差别，在于信息被视作是一种材料，一种客体，而语言，包含了结构和语法，当语言进入到可以进化的高级形态的时候，它具备了一定的主体性。就例如基因。道金斯（Richard Dawkins）在《自私的基因》（The Selfish Gene）一书中的研究，就是切换角度，将基因作为主体思考，取得了一些认知的突破。并由基因的主体性，延伸思考了弥姆。在他的研究中，生物当然是一种主体，而在更大的层面上和更广的时空中，基因是大于生命个体的更大的具有生命特征的主体。基因将生物作为载体，基因是庞大的生物群体所携带的更核心的存在和意义。正如广播电波里面所调制携带的音乐。 信息作为一种和物质能量同在的世界的本质，似乎过于抽象虚空。信息如何存在，信息是否独立存在？这似乎是一个困扰信息论初始定义的问题。如果我们可以理解广播电波中存在的音乐，就可以理解，信息是存在于物质能量这样的载体中的，信息是物质与能量的变量。就正如音乐是电波中的一组变量。当我们能够理解到信息是作为有无和变化等变量存在时，也就可以理解信息之所以是世界的基础存在和本质之一的原因。比特，实际上是一个可以被多种载体产生并携带的变量，是一个变量带来的信号。而语言，本身就是信息，一种更高级的信息的建构，它同样是自然并且必然是世界的本质。 当我们将语言，信息，和进化论联系在一起思考的时候，语言进化论就自然而然的显现了。生物的进化论，外在的是生物形态和结构的演化，内在的却是基因的进化演化，生物外在的形态结构，是受到基因控制的。基因就如同建筑蓝图，机械的设计图，或者一套指令程序，描绘并且指挥着生物体的构建，甚至一些本能的行为。而这个进化的基因，本身就是一种代码语言，也揭示了其正是语言的进化。基因所有的代码序列，是一组信息。这组信息和其结构，以及携带的功能与意义，整体性的构成了其语言。当这个基因在具备了外部环境条件和材料的时候，其开始言说，也同时是将外部材料在基因的指令下进行建构，形成生命体的建构。一如一颗种子落入土壤，在合适的温度、湿度下，发芽生长，不断地新陈代谢，构建起参天大树。 摘自史雷鸣新著《从泥土到上帝》，书中原题《从基因进化到语言进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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