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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 尖 开 花 · 文 心 淌 情 周 末 故 事 · 第12期 本期插画作者： Pascal Campion 花开 声音 + 不死一回， 就不知道你最爱谁。 01 临床老头剧烈的咳嗽声，让陈璐从昏睡中醒来。
她看了看惨白惨白的墙壁，又瞅了瞅插满管子的身体，还有床头滴答滴答作响的心脏监护仪，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里。
陈璐慢慢起身，发现身子前所未有地轻盈，轻得就像一张薄纸片，蹭一下就从床上跳到了床边。
她被自己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才发现身边的那张床上，还躺着一个人：那人穿着病号服，头部缠满纱布，没有清洗的污血，从纱布下渗出来，玫瑰花般一朵朵地盛开在头顶、腮边和脖颈。
尽管那个人满脸伤口，双目紧闭，一动不动，陈璐还是认出来，她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怎么回事？”陈璐又惊又慌，“我怎么躺在那里？我怎么又站在这里？莎莎在哪里？大凯在哪里？爸妈在哪里？”
陈璐站在床边，连声大喊。但正给咳嗽老头雾化的护士，理都不理她，径直穿过她的身体，去查看躺在床上的另一个自己。
怎么回事？
陈璐想起来了，那个突降小雪的下午，眼看就到莎莎放学时间了，本来说好去接女儿的老公大凯，忽然给她打来电话，说单位有急事要加班，让她赶紧去。
她放下手头的财务报表，骑着电动车就往外蹿。雪下得有些大了，路上行人车辆都是一副急匆匆的模样。陈璐怕莎莎放学后找不到爸妈，就加快速度往前骑。
眼看再有一个路口就到莎莎学校了，背后一个庞然大物突然撞向她的电动车，把她撞飞很远后，重重扔到路上。
头着地的一瞬间，陈璐感觉一股温热温热的黏液从头顶流下来，像红色的瀑布一样淹没双眼，把她冲进一个黑黢黢的世界。 02 “我出了车祸，我要死了，躺在床上的是我的肉体，站在这里的才是我的灵魂。”
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的陈璐，恐惧得直哆嗦：她才32岁，女儿刚上一年级，和老公结婚10年，是爸妈唯一的孩子。她不能死啊！
陈璐哭着跟随出门拿药的护士，飘到重症监护室外。门外的椅子上，坐着胡子拉碴的大凯，还有满面悲戚的爸妈。
“爸，妈，你们回去吧。璐璐醒来，我给你们打电话，你们再来。”大凯说。
“再过24小时，就7天了呀。”妈妈念叨着，“璐璐怎么还没醒？怎么还没醒呢？”
“你们先回去歇着，等璐璐醒来，你们还得照顾她呢。听话，啊。”
“先去接莎莎吧，孩子快放学了。”爸爸起了身，牵着妈妈的手说，“走吧。”
妈妈站起来。她瘦了，眼睛陷了进去，头发乱乱的，嘴唇乌紫乌紫的。她有冠心病，一劳累就上不来气。
陈璐飘到爸妈身边，用手捋了捋妈妈耳边的白发，又拍了拍爸爸裤子上的白灰，看他们消失在电梯口。
这时，大凯的手机突然响了。
只见他拿出手机，迟疑了一下接通后，压低声音说：“不是说，这段时间不联系了么？什么，你到医院来了？你待在停车场，别动，我去见你。”
挂完电话，大凯走到重症监护室门口，盯着陈璐的床位看了一会儿后，摁亮去负一楼的电梯按钮。
大凯要见谁？为什么神神秘秘的？
陈璐心生狐疑，跟着他飘进了电梯里。 03 医院的停车场很大，大凯边打电话边走向D区里面的一个车位。
一辆红色的马自达停在那里。大凯看了一眼车牌号，拉开副驾驶门坐了进去。陈璐跟着飘进车里，看见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女人。
这女人陈璐认识，是大凯一个项目部的同事孙曼曼，听说半年前才离了婚，有一个两岁的儿子。
大凯上车后，点了根烟，沉默好一会儿，才说话。
“曼曼，你不觉得陈璐出事儿，是老天对我的惩罚么？”
“别这么想，不怨你。”
孙曼曼伸出染了红指甲的右手，去握大凯拿着打火机的左手。
陈璐大喊一声“贱人”，狠狠地拽去孙曼曼的手。但任凭她怎么使劲儿，孙曼曼那双又白又小的手，还是稳稳地攥住了大凯的手。
大凯犹豫了一下，放下火机，回握着孙曼曼的手。
陈璐看到这一幕，恼羞成怒：原来，这对狗男女，早就勾搭在一起了。
而郑大凯，那个曾发誓一辈子都对她好的男人，说一生都不会都丢下她不管的男人，承诺让她和女儿衣食无忧的男人，原来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个管不住自己老二的淫棍，一个撒谎成性的坏蛋！
陈璐要当场揭穿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要把唾沫吐到他们脸上！要把他们的偷情搞得人尽皆知！
但任凭她眼中怒火焚烧，那对狗男女的手，还是紧紧地握在一起。
他们根本看不到她！她是个躺在病床上的病人！她是个四处游荡的鬼魂！
陈璐绝望地坐在车内，嘤嘤地哭起来。 04 鼻涕一把泪一把中，陈璐看见，大凯终于把手从孙曼曼的手中抽出来。
“曼曼，现在陈璐躺在医院里，能不能醒来，醒来后会怎样，都是未知数。莎莎天天哭着要见妈妈，一点学习的心思都没有。哎，祸从天降，命不由我啊。”
“会好起来的，我等你。”孙曼曼把头靠在座椅上，长发飘到大凯肩上，“就是，辛苦你了。”
“曼曼。”大凯喉结蠕动了一下，艰难地说，“陈璐这一病，年儿半载也好不了。我已经跟老总说了，准备调换个清闲的部门。谢谢你这两年这么待我，但我不能再耽误你了。我们，今后，就不要，再单独，见面了吧。”
说完，大凯低下头下，用手摆弄着打火机，不敢看孙曼曼的眼睛。
孙曼曼没有回答，眼睛望向往窗外。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提高嗓门问：“她，要是不醒了呢？”
大凯身子颤了一下：“曼曼，你什么意思？你咒陈璐死么？”
“不是。我是说，她要是醒不来，成了植物人，或者死掉了，你也不会娶我，对不对？你从来没有想过要娶我，对不对？从咱俩好那一天起，你就在骗我，对不对？你骗我上了床，骗我离了婚，骗我等你，郑大凯，你这个大骗子，你特么就是混蛋！”
孙曼曼一口气说了三个“对不对”，胸口起伏，嘴唇哆嗦。
被质问的大凯，忽然变得有些烦躁：“那天，要不是你非嚷着要去城外吃地锅，要不是我让陈璐去接莎莎，要不是陈璐赶时间闯红灯，她怎么会被货车撞成这样？曼曼，陈璐要是醒不过来，咱俩良心都不得安生！”
说完，大凯拉开车门，下了车。 05 郑大凯，你这个王八蛋！你说又接了个工程，你说要临时加班，你说让我赶紧去接莎莎，原来你特么是带情人吃地锅去了！你特么还是人么！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么！
陈璐捶着大凯的后背，一个劲儿地骂。但大凯只是习惯性地用手理了理额前的头发，坐电梯上了楼。
外面又开始下雪了，一片一片地簌簌落下，就像一个个流浪的灵魂。
陈璐不愿再回病房看见大凯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哭了很长时间后，她感觉自己身体更轻了，轻得可以跟着风摇摆。
她想闺女了，她要回爸妈那儿看看孩子。她飘进公交车，飘过小巷口，飘进爸妈家。
家里暖气很大，爸爸怔怔地坐在阳台上，妈妈正在厨房刷碗，莎莎小脸红扑扑的，趴在桌前写作业，字写得工整又好看。
陈璐伸出胳膊，想把女儿揽在怀里，被莎莎突然而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姥姥，我昨晚梦见我妈回来了，你说她是不是很快就醒了？”
妈妈用围裙擦着手走过来，拍了拍莎莎的后背说：“是的，莎莎，你妈很快就会醒的。”
看着女儿企盼的眼神和妈妈红红的眼睛，陈璐难过得鼻子一酸：这世界上，果然只有生自己的人和自己生的人，最牵挂自己。
收拾完屋子，妈妈进卧室换上最厚的那件羽绒服，拿上围巾、手套和公交卡，说要去门口的超市买菜。
买菜还要带公交卡？陈璐感到蹊跷，就和妈妈一起出了门。 06 出门后，妈妈没有去超市，而是倒了两趟公交车，来到城北的凤山。凤山不算高，海拔不足400米，满山古树，多个茶园。
雪停了，山风很大，山路很有些滑。陈璐怕妈妈摔倒，紧紧地拽着她的胳膊。虽然，妈妈无法感受到。
爬了三四十分钟，终于爬到了山顶。沿山顶小路向东走100多米，清凉寺就矗立在眼前。
进入寺内，是一个大香炉。香炉后，是高高的台阶，一共108级。台阶后，是正殿——回生殿。
妈妈上完香，向正殿走去。走到第一个台阶下，她突然跪下来，磕一个响头。又上一个台阶，又跪下，又磕一个响头。再上一个台阶，再跪下，再磕一个响头……
“妈妈，你干什么？快起来！”陈璐拽着妈妈的胳膊，大声说，“地上多凉啊，你有关节炎，不能跪！”
一脸凄苦的妈妈，依旧上一个台阶磕一个响头，磕得双膝棉裤磨破，额头出血，也没有停下。
而且，妈妈每磕一个头，就嘴唇动一下，念叨着什么，声音非常小，更像是从胸腔内发出的，而不是嘴唇。
陈璐想知道妈妈念叨的是什么。她就飘到妈妈背上去听，没有听清。又飘到妈妈肩上听，还是没听清。她最后钻到妈妈怀里听，终于听清了。
一句话，9个字：“保佑我女儿快点醒来。” 07 昏迷7天后，陈璐在重症监护室里醒来。
她转动着生疼而模糊的眼珠，慢慢看清了惨白惨白的墙壁，自己插满管子的身体，还有床头滴答滴答作响的心脏监护仪，才明白自己在医院里。
她动了一下腿，发现腿动不了。她动了一下手，发现手抬不起来。
她张了张嘴艰难地发出“大……凯……大……凯……”的呼叫。正在给临床老头雾化的小护士，终于听见了她的声音。
“郑大凯，你家属醒了。”小护士打开门，面无表情地对着门外说。
一个高大的身影闪进来，握着陈璐的手说：“璐璐，璐璐，你醒啦，你醒啦，太好了，太好了……”
“大……凯，大……凯……”陈璐说。
“哎，哎，我在呢。”大凯把耳朵凑过去，听见陈璐用微弱又坚定的声音说，“我梦见你出轨了。” ———结束，是另一种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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