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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舜又一次从噩梦中醒来。这个梦已经伴随了她十几年。梦中，堂伯长忻和他满脸横肉的老婆端着两杯茶，异常热情地让王舜的父母喝。两人推辞不过，接过茶杯，喝下。几秒钟后，两人先后倒地，七窍流血而死。堂伯夫妻俩狰狞地笑着，将两具尸体掩埋。 王舜摸了摸额头，满满的都是冷汗。睁开眼，窗外的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她知道，接下来的时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入睡了。这样的情景已经不止一次出现。刚开始，她还用各种方式试图让自己再睡着，可是，每一次都是徒劳。她只好睁大眼睛望着黑夜，或者闭着眼任由思绪信马脱缰。无数次重复的噩梦像一条毒蛇，吞噬着王舜年轻的心灵。 确切地说，那不是梦，是往事的真实再现。十几年前，王舜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的父母因为一点小事，被堂伯长忻夫妇害死。而那一幕恰恰被王舜看到。那一年，她七岁，二妹王粲五岁，三妹王璠才刚刚两岁。这个本来就沉默寡言的孩子，从那以后话更少了。 三姐妹后来被同村的舅舅接到家里，王舜除了帮舅妈干活和照顾两个妹妹，基本不说话。更让人奇怪的是，每次路遇长忻或他老婆，王舜不但不打招呼，还会冷冷地侧目以对，甚至恶狠狠地瞪他们两眼。不明所以的乡亲们说，王舜和王家人不亲，舅舅也几次做王舜的思想工作，王舜总是一言不发，过后该怎样还怎样。 这一天，刘媒婆又来到王舜舅舅家，小妹王璠冲着二姐挤挤眼，又对着正在织布的大姐王舜说，“大姐，刘媒婆又来了，准是又给你提亲了。” 王舜没有停下手中的活，也没抬头，淡淡地甩出两个字：“不嫁。” “为什么？”二妹王粲问道，“姐，你都十九了，再不嫁，就成剩女了。” “剩女就剩女，反正就是不嫁。”王舜依然不松口，也不解释。她有一个复仇的梦想，不想让嫁人这件事妨碍自己的计划。她一直在犹豫，该不该告诉妹妹们。 晚上，舅舅把王舜叫出来。王舜知道，又一次苦口婆心的逼婚即将开始。 “刘媒婆今天来给你提亲，对方是邻村王五的儿子。这个后生我见过，人长得不错，还是个读书人。王五的家境也不错，两口子老实本分，你嫁过去肯定不会受气。舜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要不，考虑一下？”舅舅一副商量的口气。 “舅舅，我还不想嫁人。”王舜这句话已经说了N年N次，这一次，又拿它来做挡箭牌。虽然她梦寐以求的就是嫁个读书人，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在没有为父母报仇之前，嫁人这件事她不想考虑。 “你不嫁人，王粲王璠怎么嫁人？她们也不小了，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她们俩想想啊。”舅舅有些着急，“舅舅不是不想养你们，急着把你们推出家门，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不嫁人，舅舅对不起你死去的父母啊。”想到不明不白死去的姐姐姐夫，舅舅不禁老泪纵横，“如今，你姐妹三人都长大了，该成家立业了，那样，舅舅对九泉之下的姐姐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父母、妹妹、嫁人。王舜心里乱极了。她答应舅舅考虑考虑。 回到房间，王粲、王璠两双眼睛死死地瞅着王舜坏笑。 “大姐，刘媒婆这次给你说的是个什么人啊？”小妹王璠着急地问。 “邻村王五的儿子，说是个读书人。”王粲面无表情地回答。 “读书人？姐，这不正合你的心思吗？”王粲接过话茬，“过了这个村没了这个店啊，姐。” 嫁人还是报仇，这是个问题。舅舅的苦口婆心，父母的血海深仇，妹妹们一天天长大。几个镜头交替着出现在王舜脑海中。注定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不过，她终于在这个晚上做出了决定。 第二天一早，看到妹妹们醒来，王舜郑重其事地告诉她们，自己决定回绝舅舅。她从七岁那年父母惨死说起，说到自己十几年如一日的噩梦，说到看着妹妹们长大成人的欢欣。说一段，哭一段，哭一段，说一段。最后，她红肿着双眼说：“从父母被害的那天起，我就想着为他们报仇。十几年来，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这几年，我拒绝了一波又一波说媒的，就是不想连累别人。今天把这件事告诉你们，只是想让你们知道事情的真相。至于报仇，我已经想好了，我自己去，你们只要在每年清明为父母烧纸时，记得为我点一炷香就够了。这件事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们，但你们也长大了，有些事还是应该知道。” “姐，一个噩梦我们三姐妹共同承担，你会减轻重量啊。”此时的王粲、王璠也早已哭成泪人。她们不知道姐姐这些年来承受着如此巨大的压力，更不同意姐姐一个人去报仇。“父母也是我们的，我们怎能不去？要去一起去，要死一起死。” 王舜拗不过两个妹妹，只好同意。她们经过精心谋划，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终于将长忻夫妇的头砍下来，放在父母的坟前祭奠。那一刻，三姐妹又哭地抱作一团。这一次是欣喜的泪。仇报了，噩梦终于不再来了，心也可以放下了。 第二天，三姐妹到县衙自首。案情很明了，但问到谁是主谋时，三姐妹在公堂上各执一词，争着说自己是。县官大人被三姐妹的情谊感动，将她们收进牢房，然后写了一封长长的奏折，向上级陈述事情的原委。最后，他建议对三姐妹从轻发落。 奏折一级一级递上去，最终传到皇帝手中。皇帝对此事也感叹唏嘘，大笔一挥，三姐妹无罪释放。 王舜拉着两个妹妹的手走出牢房。她们相视一笑。从此，真的可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了。 （此故事记载于《隋书列女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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