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我命之魂

01

 

我的奶奶生于一九二三年，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脚女人，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但她是我心中的天，心中的地，命中的魂。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奶奶就是永远活在我心中的人。奶奶一生不识字，但她有大智慧，她读透了人生这个大舞台。在那并不富裕的年代，不仅给了我快乐的生活，而且她的言行使我受益终生。

 

以前听爷爷讲，我从小体弱多病，有两次襁褓中的我，都不会呼吸了，大夫都给判了死刑，爹娘也灰心了，奶奶却不舍得扔我，把我这个“死”孩子放在床上一天，也许奶奶的诚心感动了天地，到了傍晚，我奇迹般的又活了。我不解地问奶奶，您怎么断定我能活过来呢？奶奶说，只要心里有一份念想，就存一份希望！这里我不仅感谢奶奶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更感谢奶奶有不重男轻女的思想观念。我两岁时，娘就得了病，我都不记得在娘怀抱中的滋味，是奶奶一手把我带大。奶奶就我爸一个儿子，我们一辈子都没分家，吃住都在一块。在奶奶地精心养育下，我一天天长大。

 

记得奶奶心灵手巧，很会持家，那时农村很穷，奶奶会用一种很平常的菜，变着花样地做给我们吃，改善大家的口味，让我吃得津津有味。我的长袖衣服小啦，就用它改成背心，在用另样的画布缝个小花花，缝在胸前，又变成一件新衣服，可以让我高兴好几天。奶奶不怕麻烦，天天给我梳两条长长的辫子，一直梳到我小学毕业。那时家穷，卖个鸡蛋的钱一般都不能动，用它为家买油盐酱醋。但挑挑的拨浪鼓人来了，奶奶会破例给我买根红头绳或漂亮的小发卡，在那年代对我来说就是奢侈品，我高兴得像小蝴蝶一样，满院子里飞来飞去。

 

奶奶信佛，心眼特别好，每逢有上门的乞丐，赶上吃饭时间，奶奶就给人家个馍，再舀碗稀饭；遇到饭空里，奶就给人家个馍再倒碗热茶。奶奶说，咱自家人少吃一嘴没什么，有时一个馍就能救人一命。虽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奶奶的言行至今感化着我。在街上遇到乞讨的，我都不会视而不见，总要表下心意，送给乞讨人一份生存下的希望，避免他对未来绝望。人还是遇到了难，富裕了谁会沿街乞讨？感觉自己不发点善心，就很愧疚。我每次给了钱就赶快走，不想接受人家的谢意。因为奶奶说过，帮人就要实实在在，不图人家回报。我这样的所作所为都是奶奶“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的观念教育熏陶的结果。

 

02

 

奶奶虽然不识字，但她很重视文化。无数个夜晚，我在灯下做作业，奶奶做针线活陪着我，奶奶常常给我削铅笔，夏天会用蒲扇给我驱赶蚊子，冬天会为我披件棉衣。奶奶不识字，但认识作业本上的√、×，照样对我的学习起到督促的作用。作业完成早了，奶奶就让我讲我课本上的故事，她不让我念给她听，说是书上的话听不懂，让我用自己的话给她讲，时间长了，练就了我复述课文的本事，还多次得到老师的表扬。后来奶奶说，她这样要求我是故意让我练习口才，因为小时我很内向，不爱说话，再次感谢奶奶的良苦用心！

 

还记得每次村里放电影，奶奶都带我去看，看到宽广的马路，看到电影上的高楼大厦，奶奶就会告诉我，你看外面的景多好，你一定好好学习，走出这个村庄去见大世面，不然就围着锅台和那三亩地转一辈子，在这穷地方苦一辈子。我说，俺哪里也不去，就偎着您。奶奶说没出息，你上好了学有了工作，把奶奶接过去，不更好吗？一想是呀！从此我更加爱学习，几乎每次考试都是班级第一，得了一墙壁奖状，我心里都不稀罕了，一次发了奖状，就让我包小本书了，奶奶看到就教育我，自己拥有的东西一定要珍惜，失去时你就知道了滋味。所以，我对工作、对朋友都很珍惜。

 

奶奶还故意培养我的耐性，奶奶太娇惯我了，发现我不能吃苦，就想改改我的小毛病。奶奶不给我干巴巴地讲道理，她用事实教育我。至今我还记得，一次早饭后，奶奶说：“妮，跟奶奶去赶集，我给你买新衣服。”我高高兴兴去了，十里的路程，夏天又热又渴，跑到五里地，就跑不想动了。奶奶说不去就不给你买新衣服，我咬牙又走了二里地，因为新衣服对我诱惑太大了。后来我给奶奶说，我实在走不动了，我不要新衣服了还不行吗？奶奶说不行，必须陪奶奶去，我也心疼奶奶，硬着头皮走到集上。后来奶奶奖励我，除了衣服，还给我买了本“小人书”。回家的路上奶奶告诉我：干什么事都不能半途而废，不然前面的付出就白搭了。噢！后来奶奶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现在就是，只要自己认准的事，无论成败我都要尝试到底，往往还都取得了成功。看，间接地说这点又是奶奶的功劳吧！

 

奶奶把我养大了，可奶奶年纪大了需要我陪时，我却远离了家乡到外地读书了。我哭了，奶奶笑了，笑的那么开心，还安慰我说：“放心去吧，奶奶不会死的，我要看着你出嫁，还要给你看孩子呢。”那时农村没有电话，接到我的信成了奶奶最愉快的事。奶奶逢人就说我是她的骄傲，其实奶奶才是我的骄傲。后来我在青岛安了家，让奶奶来享几天福，奶奶说晕车，在外面也住不惯，其实我最懂奶奶，就是不愿给孙女增加麻烦。

 

03

 

我很佩服奶奶脱俗的婚姻观，婚前意外听见奶奶给我爸爸说：“不知我能不能活到孙女出嫁那一天，要记住给孩子提媒，不管家穷家富，男孩心眼脾气要好，公公婆婆人也要厚道，家庭关系好处，孩子才幸福。咱不要男家的彩礼，免得孩子过了门不好说话。”我知道奶奶最担心我，说我从小就乖，与人不争不抢，见人遇事都礼让三分，怕我这个老实巴交的孙女摊个不好的人家，受人家欺负。一定是托奶奶的福，婆家不错，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婆婆待我如闺女，确实了却奶奶的心事。

 

临出嫁前，奶奶又传教我妇道，说到婆家，要孝敬公婆。他娘就是你娘，你尊重别人，别人才会尊重你；要学着做家务，不像在娘家，要学得勤快！要学会打理家，家温暖了，男人才会守着家，有爱才有家。在外要给足自家男人面子，靠长相只能吸引男人的眼，脾气温柔才能抓住男人的心。正是奶奶的教诲，使我明白两人过日子，不能斤斤计较，要互相理解，要学会宽容，要学会握住手心的暖，珍爱身边的情。

 

有了孩子以后，婆婆身体不好，孩子大大小小的棉衣，都是奶奶一针针的缝，我上班，奶奶又帮我把孩子带大，还告诉我一定要好好教育孩子，孩子就是自己的希望，遇到天大的事，自己苦点没什么，都不能愧对孩子，始终要给孩子一个完整幸福的家……这就是我既平凡又伟大的奶奶，给予我的精神食粮。那时，家里物质生活虽然贫穷，但奶奶从精神上富养了我，为我人生留下最珍贵的财富。

 

我一天天长大，奶奶一天天变老，我很怕，很怕! 怕奶奶忽然离开我。每次孩子放假，我都挤出时间带孩子回家看看，奶奶是“熟透的瓜”，我见一次少一次了。每次给奶奶带回吃的，奶奶很少吃，总留给孩子们。奶奶活到89岁，在奶奶病重时，我回家一段时间，我天天趴在奶奶床头守着，生怕一眨眼，再也见不到活着的奶奶。奶奶最心痛我，知道自己熬不过这个年头，怕我接受不了这种打击，就事先给我讲：有一天奶奶不在了，你身体弱不要哭，你要学会照顾自己，奶奶这才能放心。想奶奶时，就抬头看看天，奶奶会在天堂里看着你，遇到什么难事也不要怕，奶奶始终都会陪着你，会在天上保佑你。我哭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咬着嘴唇，一一点头。说孩子快开学了，明天就回去吧，不能耽误孩子学习。我知道不依奶奶的想法去做，她肯定不高兴，因为奶奶从来都是把自己的事为小，把别人的事为大。

 

04

 

没想到，那一次竟成了我和奶奶的永别。后来我抱怨爸爸，为什么奶奶病危时不告诉我，让我再见奶奶最后一面，送奶奶最后一程。爸爸含泪说：这是奶奶事前交代，说孙女婿在部队经常出差，孙女自己带着孩子，来了哭一场也没啥用，不让通知你。爸爸也是个孝子，为了奶奶能够在地下安息，一切都遵守了奶奶的遗愿。虽然是奶奶的安排，还是我一辈子扒不出的心病，深深体会到“子欲孝，亲不待”的心痛。

 

有好长一段时间，我接受不了奶奶不在的事实，回到家，回到奶奶的小院，心里特别凄凉，总觉心空了脑也空了。再后来，我每次回老家，都到奶奶坟前报个到，给奶奶烧张纸，坐地上给奶奶说说话，像奶奶活着时一样，给奶奶汇报一下工作生活，给奶奶唠唠身边发生的事；休完假走时，再到坟前给奶奶告个别。我知道奶奶能听懂，因为我俩的心永远是相通的。

 

奶奶虽去世多年，但我始终感觉奶奶没离开我，她在另一个世界看着我，所以我一直努力，我要让奶奶更加欣慰。每次想奶奶时，我都是静静地想，在心里和奶奶默默对话，控制不住自己时，也是让泪一滴滴地掉，我也不会哭出声，我怕惊动天堂的奶奶，不想让奶奶再对我有过多的牵挂。

 

我以前问奶奶，世上有没有佛？佛在哪里？奶奶说：“信佛佛即在，佛就在自己的心里。”奶奶就是我心中的佛，这里孙女有个恳切的请求，如果有来世，祈求奶奶一定收留我，让我再做您的孙女。

作者简介：雨荷（曾用名：夏雨荷），司法工作者，三级心理咨询师，江山签约作者，曾在《军嫂》杂志发表多篇文章。喜欢平静淡然的生活，喜欢业余时间，用细腻朴实的文字抒发自己的真情实感。（个人微信：yuhe61626-0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