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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 忠犬夫君有点甜

 昔之于我 2017-12-13

我是赌神在世,平生只输过两次

Dec. 12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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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杜娘

来源:是三娘啊



- 1 -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赌神在世。

直到十九岁那年,我瞒着宋厉偷溜出宫,在一间赌坊里输了所有银两,我才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是宫里那些人水平太菜,还是民间藏龙卧虎?

不,都不是,一定是他们出老千!


我气急了,这些大胆刁民竟敢骗我!我紧闭双眼气沉丹田,握紧双拳,同时大喊一声:“宋厉!”


不出三秒,我的身边闪现一道堇色身影,他微微俯身,温热呼吸喷洒在我的耳边,使我脚心直冒鸡皮疙瘩。


只听他用一贯温柔的口吻问我道:“小姐,有何吩咐?”

我指着这些人,皱着眉头不悦地告状:“他们出老千!这帮人已经赢我二十把了!”


“这样啊。”宋厉似乎已经了然,我感觉到他微微点了点头,继而直起身来,问,“小姐认为这把开什么?”


“一二三六点小。”


宋厉从怀里掏出一百两银票,说:“赌注在这里,若是我们小姐赢了,这桌上的钱,可就都属于我们了。”


骰盅摇晃,叩在赌桌上,引得大家都十分紧张。摇骰人移开骰盅,点数赫然是一二三,我猜中了!


我就说么,从小我就赌遍皇宫无敌手,每次赌局都有宋厉在旁见证,他最知道我的厉害了。


我将赢来的钱还给了那些百姓,只拿属于我的钱走。宋厉跟在我的身后不解地问我:“小姐为何把钱还了回去,你不是最喜欢钱了吗?”


“那都是从前了,宋厉。”我叹了口气,从小摊那里抓了一把枣吃,宋厉便过去给钱,我吐出枣核,含糊不清地说,“我已经长大了,我现在喜欢男人。”


宋厉:“……”


在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周身的温度都有些发冷,回过头,宋厉正低头望着我,脸上温柔的表情有过片刻的凝滞,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初。


“是吗,那小姐可有了意中人?”


我又吃了一颗枣,说:“还没,这不正在找吗?”多可怜啊,打从我六岁入宫以后,见过最多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当今圣上,另个就是我身旁的这位。


大渊是个迷信的国家,在那时,身为钦天监之子,年仅十三岁的宋厉就已经占卜出大渊未来十年的国运,详细到每一年会发生什么大事,事实证明,他的占卜全都应验,他的地位则更上一层楼,是为千人崇拜,万人景仰。


而这样的人,在我入宫之后就成了我的玩伴,对我言听计从。若说皇上做事还要询问一下宋厉的意见,那么宋厉做事之前,则要问过我的意见。

是以,我觉得在大渊,我才是老大。




- 2 -


我这个老大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恃强凌弱。


所以我在回宫的路上听到道边的酒肆里,传出一个女子的呼喊时,我喜闻乐见地溜进去,就见一个贵公子模样的人露出自己的缎面鞋子,指着它说:“今天你不把大爷的鞋子舔干净,大爷就砸了你这家店!”


鞋子有明显的水痕,我往桌上扫了一眼,原来是菜汤。


这贵公子衣着不俗,后脖子插着一柄折扇,怎么瞧怎么不像好人。那女子身子颤抖,一旁的老头意图求饶,也被人拉到边上,她无助地看着周围,最终闭上眼睛,缓缓蹲下身去。

“住嘴!”


我走上前去,将女子拉到一边,扫了一眼这公子腰间的玉佩,忽然笑了起来:“不知我可有为你舔鞋的荣幸?”


那公子打量我一番,眼睛登时亮了起来:“好……有,绝对有!”


“大胆!”我一巴掌扇过去,扇得我手直疼,“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使唤我?”


他捂着脸,神色激动,结巴道:“你、你大胆!你可知道我是谁?胆敢动手打我!”


“我爹是镇远大将军,平日里皇上都不敢说我什么,连太后也从小宠我长大,你不过是丞相之子,我动手打你又如何!”


恃我之强,凌他人之弱,是我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我狠狠揍了这个叫谢扬的公子,宋厉便在我身后为我阻挡那些个下人。他总是这样,无论我做什么荒唐事都会纵容我,做我的帮凶,为我撑腰。


然而,我当街暴打丞相儿子的事,还是让太后她老人家知道了。


“阿出,你愈发地不听管教了。”太后的掌心握着佛珠,重重拍在桌子上,“那谢扬再如何荒唐不成器,也由不得你来教训。云老将军生前,哀家记得你还没这般刁蛮,怎么放在哀家身边养了十三年,反倒把你养歪了?”


我跪在慈宁宫里,听着太后训我,一言不发。

一旁的宋厉直挺挺地跪下来,抱拳道:“启禀太后,都怪微臣没有及时阻止小姐,微臣亦有错在身,请太后责罚。”


关他什么事啊?挨罚也要掺合,我怎么不知他这般爱凑热闹。以皇帝对钦天监的器重,打他十三岁开始就已经免跪了,此刻跪得如此利落,难道平时也总跪着不成?我恶趣味地想。


“宋大人乃是大渊重臣,哀家怎能轻易责罚。事情起因在于阿出,既然有宋大人求情,就罚阿出禁足半月,抄写经书自省。”



- 3 -


我十分喜欢关禁闭,因为禁闭根本关不住我。


在我十四岁那年,我鼓动宋厉带我出宫被太后发现,回来就被太后禁足一个月,万万没想到,宋厉竟然以“朝华宫风水极佳,占卜星象更准”为由,把办公地点改为慈宁宫旁边的朝华宫,顺便命人打了个密道,直通我的屋子。


而此刻,我摆弄着朝华宫那一堆神神叨叨的东西,偏头问宋厉:“这玩意有那么邪门吗?我咋不信你随便看两眼,就知道哪天下雨哪天不下呢?”

身着官服的宋厉笑了笑,说:“当然,都是我瞎编的。”


我被他的笑容晃了眼,胸腔某处的跳动竟然有些剧烈。我眉头一跳,宋厉于我而言只是好姐妹,或者更像一个无条件宠我的父亲,我还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位探花郎其实是有几分姿色的。


我像是逃跑一样,蹿到院子里,去玩池子里那些鱼。

这些鱼通体黑色,身上带有红色或金色的鳞片,是宋厉养着用来推演星象的鱼。


我撸胳膊卷裤腿,鞋子放到沿上,整个人站在池子里,弯腰捞鱼。

朝华宫里新来的小太监急得都快哭了,他连忙跪下:“姑奶奶,小姑奶奶,您快出来吧!这些鱼被大人精心养了六七年,一条鱼价值千金,您不能捞啊!”


这些鱼扑腾的很欢,我顾不得溅到脸上的池水,大声问他:“这鱼如此值钱,它的肉会不会也很好吃啊?”


我见那小太监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声泪俱下道:“小姐,您是王母娘娘,您是观音菩萨,这肉吃不得!奴才求您快出来吧!”

我今年十九,正是叛逆的年纪,于是我说:“我偏不。”


那鱼似有六七斤重,我光脚跑到小厨房去,监督厨子把鱼炖了。我戴着围裙,似模似样地用勺子在锅里搅来搅去,鱼味很鲜,我刚想尝一口,就听小厨房里的太监们齐声问好:“大人!”


宋厉嗯了一声,而后将目光锁定在我身上。偷摸炖了人家养了好些年的鱼,我还是很心虚的,于是我期期艾艾地开口:“那个,宋厉……”


“怎么不穿鞋,会着凉不知道吗?”他的语气有些严厉。

我懵了:“啊?”


宋厉把我抱起来,放到装米的缸上,缸上有盖子,撑住我不成问题。他突然进来,搞得厨房里的其他人坐立不安,他倒是没察觉,只是蹲下身来,一手握住我的脚,另支手用袖子一点一点拭去我脚上的泥土。


我挣扎着,把脚藏到一边去,赧然道:“别,宋厉,脚太脏了,我自己来。”


更何况,女儿家的脚不能随便露给男人看。我和宋厉关系再铁,总归有男女之别。


宋厉坚持着抓住我的脚,默默为我穿鞋。我看着宋厉头顶,心里涌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我炖了鱼汤,好像挺好喝的哈哈。”我从米缸上跳下来,绕过宋厉走向灶台,却不知这样的背影是有些像逃跑的。


我舀了一勺奶白色的汤吹了吹,尝了一口:“好鲜啊。”

宋厉盯着我瞧了半晌,看得我心里直没底,他不高兴吗?也是,这鱼这么贵。


没想到他径直走过来,突然俯下身,我只觉唇上一软,男性气息扑过来,等我反应过来时,就见宋厉笑吟吟地看着我,说:“嗯,是很鲜。”


我:“……”



- 4 -


待我解了禁令,我第一时间找到宋厉,对他说:“宋厉,你帮我选个黄道吉日吧。”


彼时宋厉正在玩沙子,好像玩沙子还有个专业名词,叫扶乩,不过在我眼里是没区别的。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有些吃惊地望着我:“阿出,你……”


我的名字叫云出,而我认识宋厉十三年,他多数都叫我小姐,很少有喊我名字的时候。同样地,我也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失控的表情。


毕竟,他在我面前,总是成竹在胸的,也因为如此,才让我十分有安全感。


父亲在我六岁时战死沙场,母亲殉情而去,皇家顾念我还小,于是太后收养我在膝下,听起来是有几分可怜的。


只有我知道,这些年有宋厉在身边,我从未感觉自己缺失过什么应有的关怀。


我说:“宋厉,我好像遇到爱情了,你快占个黄道吉日,我去求陛下赐婚。”


宋厉敛起神情,凑近我,沉声问:“他是谁?”


他比我高大许多,这样挨着我,倒把我整个人都笼住了。他在我面前向来言听计从,绝不会这样欺负我的,我一点点后退,直到膝盖碰到椅子,他俯身,双手撑着扶手,将我禁锢在圈椅里面。


我没办法,只得求饶:“宋厉,你靠得我太近,我喘不过气了。”


他这才醒悟过来,恢复了往常的神色,走回沙盘旁边,手握着木架问我:“小姐看上的是哪家公子?我身在朝中多少有耳闻,也好帮小姐参谋一番。”


“是谢扬。”

咔地一声,木架竟然断了。我抬眼去看,就见宋厉一脸平静地收好架子,说:“你上次还打了他一顿,这才多久你就改了主意。”


“嗨呀你这种没爱过的人不懂,爱情这东西,就像你天生会占卜和我天生就这么美一样,不讲道理。你快给我选个日子啦!”


宋厉转过身去:“我方才正在选,但木头断了,可见这亲事是不吉利的,我觉得小姐应当另觅良人。”


我固执道:“你说什么都没有用,我一定要嫁给谢扬,我这就去找皇上求亲!”


皇帝今年二十五岁,比宋厉那个老顽固小一岁,应该会支持婚姻自由的。我向皇帝说明来意,而后道:“我打他只是想让他记住我,从我见到他的那刻我就已经爱上了他,我早已过了适婚之龄,以我的身份,嫁给他不委屈他吧?”


没想到皇帝却说:“宋厉应该不会同意的。”

我不解:“他不同意又怎样,又没让他嫁。陛下您不同意,我就去找太后赐婚!”


我还是得逞了。


婚期定在一个月后的今天,按照我的想法,我把喜宴设在了一艘大船上。成亲那天,我穿着大红喜服,宋厉却喝得酩酊大醉。我想,如果我爹还活着的话,一定也会喝得这般醉。


但我爹,应该是高兴的。


我不知道宋厉为什么会不高兴,我只知道宾客尽欢,纷纷下船的时候,宋厉与我站在甲板上,有些刺骨的晚风吹过,不知道他可有清醒。


他盯着我瞧了半晌,突然抱住我,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似的,在我耳边说:“阿出,是我输了,你一定,要努力幸福。”



- 5 -


但很可惜,我这辈子都不会幸福了。


我眼看着宋厉下船,看他头也不回地上了轿,我忽然觉得很冷,也觉得我好像越来越看不懂宋厉了,他的背影一直印刻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回到船上,谢扬已经被我的侍婢捆好,嘴里塞了巾帕。我将塞进他口中帕子拿出来,瞥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起来:“你知道,我为何一定要嫁给你吗?”


那谢扬从床上站起来,像蛆一样朝我蹦过来,讨好地说:“云大小姐,今儿个新婚夜,你这是玩什么?你喜欢刺激的,咱们以后再说,今晚就先……不了吧?”


我转身,抚上他的脸庞,轻柔地说:“你不知道也没关系,等到了阴曹地府,就由我爹来告诉你吧!”


有人开始凿船,先是底部开始渗水,到后来船身断裂,我拉着谢扬的衣领,把他摁进水中,他用力扑腾着,到后来他不知怎么松了绑,竟然拉着我一齐沉到河里。


我一直以为宋厉占卜真是瞎说的,但这次我信了,他说得对,这场亲事并不吉利,因为是要死人的。


浑浊的河水涌进肺部,我的大脑开始空白,记忆却回到了得到父亲战死消息的那日。


我抱着父亲送给我的瓷娃娃,静静跪在院中,守在母亲的尸体身边。

先帝闻讯赶到府中,偕同一干朝臣。十三岁的宋厉站在树下,孤傲的脸上并没有看到任何怜悯。


他只是说:“启禀皇上,云出小姐的命格倒与慈宁宫相应,若她能入住慈宁宫,倒可使大渊国运昌盛,亦能显示陛下您的皇恩浩荡。”


入宫后的我并不开心,有几位皇子笑我没爹没娘,是野孩子,我靠在墙根底下偷偷地哭,宋厉就站在我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有时我感激他当日一句话便赐予了我无上的荣华,有时我却暗恨他多管闲事,不如放我一死了之。


是他走过来抚摸着我的头,温柔地说:“小姐,以后有我在,我会保护你。”


我现在快死了,没有人能保护我。或许死了也好,孤苦无依的我到了下面也能一家团聚。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


没想到的是,我这辈子还有机会睁开眼睛。

宋厉守在我的床前,握住我的手,见我醒来,他眉目舒展,有笑意浮上眼底,只听他问我:“可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咬着下唇:“宋厉,我夫君呢?他……还活着吗?”

柔和笑意僵硬顿时在脸上,宋厉抿着嘴角,别过头去,声音沉闷:“小姐,你刚醒,还是先养养身体。”


我心下明了,忙坐起身来:“他死了,对吗?我的夫君死了,死在了水里,是吗?”

“……是。”


这时,有人冲进门来,歇斯底里道:“云出,你这狠毒的女人!你还我儿子命来,是你杀了我儿子!你杀了他!”


在当朝丞相近乎疯了似的行为下,我眼泪一涌,哭得更凶了。



- 6 -


从丞相府出来,宋厉扶着我上了马车,他沉默地望着我,一言不发。

狭小的空间中,他一派神清骨秀的模样,倒显得缩着脖子的我有那么几分猥琐。


快到皇宫时,他开口问我:“你就不怕吗?”

我说:“不就是告御状吗,死了儿子告御状很正常,那老头神志不清,说的话谁信。”


“你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他像个洞悉一切的神明,黑曜石般的眼眸仿佛会把我吸进去,让我不敢与他对视,所以我别过头去,不再多言。


到了御书房,丞相老早跪在那里,老泪纵横:“陛下,您可要为老臣做主!扬儿是老臣最器重的孩子,就这么不明不白被这个女人害死了,陛下!”


我刚要向前走,宋厉突然在后面握住了我的手,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我说:“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热气扑在我有些敏感的脖颈上,我浑身一麻。无论我身在何处,宋厉永远都是我的强心针,我知道的。


我连忙在自己的大腿上狠掐了一把,含着眼泪道:“陛下,臣女向您求婚时,您是知道我的决心的。我怎么会狠心杀死自己的夫君呢?当时在船上,有水贼上来抢夺钱财,夫君与他们殊死搏斗,这才落了水,我也险些死在水里,公公您怎能含血喷人!”


这时宋厉也开口道:“启禀陛下,微臣在最后下船,听到河面上的喊杀声才折返回去,当时的情境与小姐所言无异,我救下小姐时,她已经奄奄一息。小姐与陛下您一同长大,陛下您知道,她是不会说谎的。”


“陛下!”丞相抢过话头,“这简直是一派胡言!水贼谋财,怎会害命?京城都知道今天是丞相之子大婚,谁敢谋害扬儿的性命?云小姐可是将军之女,她……”


宋厉不解地问:“哦?将军之女就一定会害贵公子的性命?丞相大人,下官理解您悲痛的心,乱咬一通就没意思了。她还是您的儿媳,日后同一屋檐下,不要把关系搞僵。”


丞相没了言语,我瞥了宋厉一眼,他倒是脊背挺直,看起来高风亮节的样子。


到最后,丞相咬着牙道:“这门亲事我不认,我没有这种儿媳!”

我漠然地说:“多谢丞相放我一马。”


皇上便允了我们,将亲事作废,谢丞相死了个儿子,我则被水淹了一场,捡了条命。


一直回到朝华宫,我们谁都没有先开口。我躺在床上,宋厉端着一碗粥来,作势要喂我。


粥送过来,我却闭合双唇,拧着眉头盯着他看,他便任我打量,神色坦然,躲也不躲。


“宋厉。”我唤他,“其实你都知道的,对吗?”



- 7 -


谢扬是我杀的,我并不是一定要杀谢扬,我只是想杀谢家人。


后来我想,丞相反正没两年可活,倒不如杀了他的儿子,也好让他痛痛心。


这一切,是在我看到谢扬玉佩上的姓氏时,才决定的。


我云家世代将门,到了我爹这辈更是光耀门楣,被封镇远大将军。一个小小番邦,我爹的手下败将罢了,却在即将大获全胜的时候,传来我爹的死讯。


听闻这个消息,我娘只是抱着我说:“出儿,你爹招人记恨,被人所害,死不瞑目,你一定要为你父亲报仇。”


娘亲死在我面前,爹爹死在边关,亏得太后和皇上的宠爱,以及我特殊的身份,我才能够查清,原来当年杀死父亲的,正是丞相。他派人去传皇上加封官爵的圣旨,同时在大局抵定的时候,害我父亲身亡。


只因,父亲身居将军之位,操持的兵权太重,他认为父亲对他多有不尊重,对他不满多年,加上皇帝更宠信我云家一些,他便想要我父亲的命。

老套的故事,毫无新意,可这些事经历在我身上,我才理解其中的恨意有多深。是谢家,夺了我双亲的命。


我只想报仇。


所以在听到丞相的怒吼时,我忍不住哭出来,我终于为爹爹报了仇。


平日里,我的作风飞扬跋扈,刁蛮无礼,我只是想让那些人知道,我云出就算没有父亲在身边,我一样活得精彩高调。


深藏心底的恨意与卑微,我不需要别人知道。

宋厉就是在这时告诉我:“我知道。”

“我……”


他趁机将温度正好的粥喂了进来,我吞咽下去,又一勺喂过来,我推拒:“没有想到,我会是一个狠毒的女人,宋厉,你不感觉恶心吗?”


“我是没想到。”他将碗捧在手里,用勺子搅着粥,“没想到我在你身边十三年,你还是不肯信任我。”


我摇着头:“不是的,谢家与你无关,我怎好脏了你的手。万一事情暴露,会毁你前程……”


瓷碗落到凳子上,一声闷响打断了我的话。


宋厉审视着我,对我说:“阿出,你总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肯对任何人敞开心扉,包括我在内。”


我忽然有些无措,想逃离,想把宋厉赶出去,我讨厌被人看到脆弱的样子,我也不需要有人怜悯我,哪怕那个人是宋厉。


“从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阿出,以后的日子有我在,信任我,好吗?”


他握住我的手,像小时候,被他撞见我哭那次一样,他抚摸着我的头,又拉着我的手,领着我一步一步回了慈宁宫。


那是我第一次,在父亲死后体会到温暖和安全。


可是这次,我却退缩了:“宋厉,我觉得自己一个人也挺好的。可能我天生就活该一个人,多一个人,我反倒不适应。谢谢你愿意照拂我,可我要杀的人还没杀完,我不想让你参与我的生活。”



- 8 -


我也知道我是个无情的人。


可能是因为自己知道,我不配得到幸福,所以也就不打算拖别人和我一起下水,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


宋厉的好意和温情我以为那只是怜悯,是同情,直至最近我才醒悟过来,或许那其中还包含了什么别的。


我拒绝了宋厉之后,就开始躲着他,但是躲来躲去,我始终都躲不过婚姻这一关。


圣上下旨,为了抚恤我云家忠魂,特意迎我入宫,赐号庄妃。聆听圣旨的我无比惊愕,我没有在第一时间接旨,我只是跑到朝华宫去,质问宋厉:“为什么?”


“圣上今年命有一劫,只有你的八字与陛下最为相配。”他面无表情地解释着,“庄妃娘娘,我不能参与你的生活,更要遵从圣命,您贸然跑到微臣的宫中,是否不太妥当?”


没错,话是我说的,我要与宋厉划清界限,可是我并不想嫁给龙椅上的男人,他明知道我的心思,他明明可以替我拦下这门亲事,可是他没有!

我怒不可遏,浑身发抖,忍不住一巴掌扇了过去:“宋厉,你这个混蛋!”


“将士是你们云家一手带出来的,你嫁给圣上,则能让圣上更好地用兵。当日是庄妃娘娘您亲自拒绝了臣,臣当然要领命。娘娘,您唐突了。”


宋厉那如画的眉目在这一刻是如此的陌生,就好像十三年来一直站在我身后的男人都只是幻影。皇命难违,抗旨不尊乃是死罪,可我还不想死。


他说的没错,我太自私了,我拒绝了宋厉,就没资格要求他再庇护我什么,可能我假公主当多了,被宋厉宠溺惯了,也就忘了我本就应该无人可依,是空有名头的烈士遗孤罢了。


“宋大人,对不起。”


我一步一步走出去,回到慈宁宫安心待嫁。太后很高兴,她从小看我到大,我与皇上又算是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她老人家丝毫不介怀我曾经嫁过人,看得挺开的。


大婚之夜,我坐在房中。皇上掀开我的盖头,我的泪眼便对上了他的。

他向我伸出手,意图抚摸我的脸颊,我避开,提着裙摆跪在他的面前,说:“启禀陛下,臣女……臣女不想嫁给你。”


当今皇上的脾气很好:“那你想嫁给谁?”

我摇着头:“并不一定要嫁给谁,我只是不想成亲。您根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您,臣女求您,放我走吧。”


皇上大马金刀地坐在床上,双手环抱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你想走,朕就要放你走,朕的面子往哪儿搁?”

“那……就把决定交给上天吧!”


我起身,从柜子里拿出骰盅来,呈到皇上面前:“臣女想和陛下赌一把,倘若骰子的点数小,陛下放我走;倘若点数大,我就留在这里,任由陛下处置。”


以我多年的赌神水平,这一局,我赢定了。




- 9 -


其实我本来已经认命了,从宋厉的朝华宫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认命。


如果此生能够成为皇妃,也未尝不好,起码人人羡慕,稍加奋斗当上个宫斗总冠军什么的,将来后宫就是我的天下了,我乐观地想着。


可是就在皇上掀开盖头,我四目相对的那一瞬,我的心忽然生出一种非常糟糕的想法。


那些自我安慰都是假的,说谎的,骗人的。

只因盖头消失的霎那,我的眼前浮现的,乃是宋厉那张冰雕玉琢的脸。


或许就是那个时候,我知道自己大事不好了。

我连夜跑到朝华宫,才知道在赐婚圣旨下达的同一天,另有一道圣旨送给了宋厉——他占卜国运出错,皇帝贬他去边关夜观星相。


但是直觉告诉我,皇帝只是知道宋厉喜欢我,怕我在大婚以后面对宋厉时,我们两个旧情未了暗通款曲。


宋厉因我而被贬谪,大渊这么个迷信的国家,没了钦天监可怎么行?


他已经走了,上路好多天。

边关是无尽的风雪,我快马加鞭,穿得极暖极暖,夜以继日赶向边关,只想告诉宋厉:“我来找你了,我不能没有你。”


我是恨自己的,不到关键时刻不足以认清自己,还在装模作样保护自己那一丁点自尊,非要将事情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才幡然醒悟。


连着追了五个日夜,我已经没什么知觉,无论边关生活有多苦,我愿陪宋厉一起生受。


我的马已经不行了,于是我寻摸个镇子将马卖了,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宋厉在两个时辰前刚从这里离开。


“哎,姑娘,还是别追啦!再往北边去,白天时间越来越长,很快就要下大风雪了,你还是歇息一夜再走吧!”


歇一夜?不行,我有话要对宋厉说,好多好多话。

何况他也会冒着风雪,我更加无法心安理得在温暖的房间里睡觉。


马儿不行了,我便徒步去追,宋厉亦是一个人。我不知道追了多久,镇上的人说得没错,风雪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卷着地上原来就有的雪,前行很是艰难。


四周尽是白茫茫的,宋厉,你在哪儿啊?


我到底是熬不住了,整个人倒在地上,绝望地看着降下大雪的天空。就让我埋在这里吧,死了也好,就是有点可惜,我还没有告诉一个对我很好很好的男人,我也喜欢你,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宋厉。

我模糊地念着这个名字,也不知念了多久。耳朵被雪糊住了,脸被雪盖住,很凉,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没有力气了。


“阿出,阿出……阿出!”

有人把我从雪里刨出来,紧紧把我搂在怀里,紧张地呼唤我。


我摇着头,仍然念着他的名字,那个人则在我耳边说:“阿出我在,我在的。”


“宋厉,我好冷……好渴……”

“没事的,很快就会暖和的。”他一边说着,我一边感觉自己身上又重了许多,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宋厉穿着单衣抱着我,另支手在雪地胡乱抓着,大口往嘴里塞。


我的眼泪登时就下来了:“宋厉,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宋厉,我不冷了,你快穿上。”


冰冷的唇贴上我的,凉凉的雪水一点一点喂进我的嘴里。可我哭得更厉害了,我抱紧宋厉,说:“宋厉,你对我这么好,你要我如何不喜欢你?我不想嫁给皇上,我逃出来了,我要嫁给你。”


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再遇上像宋厉这样,对我很好的人了。



- 10 -


风雪无情,但我和宋厉还是扛了下来。

我们一起到了边关,那里已经有人在接应我们了。直到彻底暖和下来,宋厉才问我事情的始末:“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是赌局。


皇上押大,我押小,我想,以我赌神的能力,再摇个一二三必定不成问题,到时我就可以来到宋厉的身边了。


万万没想到,我输了。五五六,点数为大。

我跌坐在地上,整个人心凉一片。皇上坐在床上,却笑得很开心,于是我真的,彻底认命了。


洞房花烛夜,皇上将我压在身下,一件一件剥去我的衣衫时,我却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他叹了口气,问我:“与朕成亲,你当真如此难受?”

我点了点头。


于是他又一件一件替我穿好衣裳,坐在床边,说:“算了,你走吧。”

我跪在地上,叩首谢恩。


在露出骰盅点数的那一瞬,我什么都明白了。我并不是赌神,我也没什么水平,每次我摇骰子,都有宋厉在旁边。他内功深厚,点数都是他改的。


他宠了我十三年,我才醒悟过来,原来在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爱我至深。


我一把火烧了洞房用的宫殿,皇上一边心疼一边咒骂着:“你们这对败家子,朕真是欠你们的,把朕当成试金石就算了,你们最后成双成对,还烧了朕的宫殿!赶紧走,朕不想看到你们。”


我便是这样,一路追到了边关。

宋厉听完这些,摇头失笑:“你啊你,不过的确应该向皇上道谢。”


我搓着手,笑嘻嘻道:“哎,我好懒嘛,你去。”

他颇为无奈:“行行,我去。”



尾声


在我看不到的信笺上,宋厉只写了六个字:“大功告成,多谢。”

又或许,也该感谢他占卜的天气很准,风雪来的很及时?


远在京城的皇上收到这封信后,气得连着又骂了好半天,最终坐下来,给他十分信赖和仰仗的钦天监大人回信:“朕真是上辈子欠你们的。朕的庄妃已经被火烧死,你装一装就行了,成了亲赶紧给朕滚回来。



- end -

作者简介:杜娘,期刊写手,公众号:是三娘啊(duniang326),新浪微博:是三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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