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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童年的银匠
在我河南老家的县城里，有一条叫古城路的老街，街上有很多手工店铺，木匠、铁匠、编筐的、刻章的、刻墓碑的、打银首饰的......很小的时候，放了学路过老街，最喜欢的事就是蹲在银匠摊子前看他做银戒指。准确说不是“看”，而是仰慕和崇拜，银匠的每一个动作我至今都历历在目，当时感觉他实在是太牛了。他穿着绿色的军装，腰里围着块蓝色的围裙，脸干瘦、眯着眼，嘴里叼着“白河桥”牌烟卷，一直吸到快烫着胡子，才扭头合着一口痰一起“呸”掉。他拿出一块银板子，用剪刀剪下来一绺银条，放到木墩上的一个窝里，点起油灯，口含一根长管子把火舌吹到窝里，他能弓着腰一口气吹很久，大概十来口后，窝里就融成了一滴银水。凝固后用钳子夹出来，锤打成两头尖中间粗的长条。再拿出一盒钢模子，一块一块码得像麻将，从中挑出一块顾客心仪的花型，有梅花的、扭丝扣的、菱形的等，把银条摁在模子的槽里，用锤子往里砸，砸得很紧、很严实，拿起子撬出来，翻过来一看，戒指正面的花型已经成型。接下来就是打磨，先后要用三把大小不同的锉子，把边上多余部分锉掉，两头磨细，正反抛光。最后一道工序，拿出一根一头细一头粗的铁棍，跟顾客的手指比比粗细，找到合适的位置，把“直戒指”往铁棍上一缠，再用一个软木锤子四下转着敲定。OK了！哧溜往下一捋，戒指做好了，验货、交钱。顾客拿着戒指端详时，银匠会点上一支烟，抬起头眯着眼，悠悠地看着顾客，等待听到几句赞赏的话。
扯这些鸡零狗碎的好象是跑题了，但是我实在忍不住想写，因为我太喜欢这些对匠人的回忆了，它们是那么的生动、鲜活，充满了热度和生命力。其实，儿时最珍贵的学习体验并非来自念书，而是来自日常的感官感受，来自很小的细节观察。匠人的专注和敬业对我的影响深入骨髓，比任何大道理的说教都更深刻，乃至对我现在的职业态度都有潜移默化的影响。我曾跟身边的咨询师们讲：古代匠人会在自己的作品背面刻上自己的姓氏，因为他准备让作品传世，我们写的咨询报告也打着北大纵横的Logo，能否也可以传世？不要出手任何一件带着纵横Logo的次品。这是一种什么精神？我想，它可能就是“匠心”。
二 远去的匠心
以前我们经常讲独具匠心，但这些年我们似乎只在强调“独具”，而忘了“匠心”。我们老说德国人厉害，其实他们很古板，并不善创新，但他们制造工艺的精湛是无人能及的，对实体经济的专注使得德国在欧洲金融危机中始终稳如磐石，这就是一个民族的匠心。而今天的我们，所有的企业都在研究互联网思维和众筹模式，都希望自己成为那头被风刮起来的猪，若再有人谈设计和制造，再谈精益管理，似乎已经显得很过时了。所有的人都在研究阿里巴巴的创富神话，都在传诵90后CEO要给员工分一个亿，若再有人讲勤劳致富和节俭持家，似乎就会被人看做是迂腐的大叔了。强烈的致富冲动和浮躁的职业态度充斥着中国人的小心脏，越来越多的人都在找捷径，越来越少的人真正热爱自己所干的活儿，名利成了价值轴心，而职业，已沦落为很多人的业余爱好。
当然，中国人太多了，所以飞起来的“猪”注定只能是一小撮，而大多数人在内心焦灼的泡沫破裂后，依然要面对惨淡的现实，剩下的全是抱怨和戾气。这几年，在身边看到了太多的“职场游子”，他们有学历、有才智、有经验，唯独没有了方向和目标，在多个领域来回跳跃，却迷失了自己的专业属性，精致的眼镜框后面，掩藏不住的是迷茫的双眸和早衰的灵魂。其实，每一个中国人都不妨把自己定义得简单一点，明白自己就是一个干某件活儿的人，大家就能够活的纯粹些。厨师可以不当老板，我就是个炒菜的；作家可以不当官，我就是个写文章的；教授可以不用出名，我就是一个教书的；咨询师可以不玩风投，我就是一个干咨询的！把价值准绳建在自己的心里、在自己所干的活上，而不是外在的名利上，我们才有可能真正开启精神的自由之旅。今天的我们，热切呼唤着匠心的归来。
三 咨询师的匠心
我实在想不出一句准确的文字来定义什么是匠心，但可以尝试着把咨询师的匠心理解为四个“心”。
定心：一心一意以此为业
先搞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要是你觉得自己不当官不作老板实在冤枉，拜托你赶紧走人，任何骑墙和观望都是对自己的戕害，赶紧的！做你要做的事去，祝您官运亨通财源滚滚。当然，最怕的是自我认知有偏差，明明喜欢且擅长的是这个活儿，却被身边的财富童话惑乱了心智，脚步凌乱地东转西转，蹉跎了青春，荒废了专业，那是对自己天赋才华的辜负。
前几年去纽约，跟麦肯锡的两位合伙人交流，其中一位在那儿干了27年，每年有200天以上在客户现场，这叫什么，这叫敬业，就是对自己所干的活儿心怀敬畏，感到自豪。我啥也不是，就是一名干了十年的咨询师！挣钱不多，但睡眠很好，没有政治地位，但很受尊重，干的活苦点，但不用跪着，学习压力大，但内心很充实灵魂很自由。心里有这份定力和自信，你才配称得上是一名职业咨询师，否则，顶多就是个票友或买办。未来十年的中国咨询业，一定不是由买办和资方豢养的小三，而是由一群真正有专业自尊感的人托起的太阳。
良心：时刻想着为客户真正解决问题
借助概念优势和信息不对称，咨询师天然地存在着道德风险，你干的活有多大价值，谁都衡量不清楚，甚至客户都会盲目鼓掌，这个时候，靠什么？良心！我们干的是一个纯粹的良心活儿。多少功夫吃进去了，多少本事长你身上了，多少实际效果被客户得到了，多少客户真心尊敬你了，最后多少人听了你的名字就认为问题可以终结了，这都是日久见人心的事，其中掂量，全凭良心。
所以，真要长期以此为业，就先要在人品上下决心。人品，其实就是一种决心，一种恒念，没有恒念就不可能会诚信。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耍三板斧就撤，咱就别混这个行当，这是实话，若要用诚信来典当金钱，随便换哪个行业都比咨询捞得多。就是说，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糊弄，从一开始你就做好了准备瘦几斤肉，从一开始就敢于拒绝客户，从一开始就勇于承认自己不会什么，更重要的是，从一开始你就不是为了博得满意，而是真正帮客户解决问题，弓下身来跟客户一起撅着屁股捯饬。如果是这样，Wellcome Allpku !你来对了，我们的第一价值观，就是诚信。
痴心：发自内心的热爱，近乎偏执的追逐
十年前我刚入行时，信产部的一位罗前辈冲我们说：年轻人刚干咨询，就要有一股狠劲，要如痴如狂。这话种我心里很多年，让我时常反思天才咨询师的资质模型如何构建，然后如何在前期选苗的时候就找对物种，因为对一个人进行兴趣说服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就像劝一头牛说猪肉有多好吃一样残忍。绝顶聪明的留不久，家世显赫的耐不住，想发大财的等不及，情商活泼的沉不下，格局宏大的嫌庙小，风华绝代的诱惑多，很悲催！到底什么样的人能成为职业咨询师？这些年身边的同伴进进出出，才子佳人如过眼云烟，最后留下来有所成就的，都是因为真心喜欢，都是那种常年浸淫其中乐不知疲的匠人，就是具备“匠心”的人。
试着素描一下天才咨询师的画像：他们出身不高，近三代没有副部级以上官员，家庭经济条件一般，响应党的号召决心勤劳致富，从小就是好孩子，受过严格的管束，极其在意别人的评价，至今依然惧怕被否定，有完美主义倾向，略带强迫症，智商中等偏上，对社科类书籍感兴趣，通常有某种舞文弄墨的一技之长，对最新资讯敏感，善于演绎、类比和提炼，性格胆小且厌恶风险，经过长年分析后发现，要干一样不用本钱又受人抬举的生意，那就是咨询。他们看重自己的专业价值，职业锚通常是专业型或挑战型，为了改一个表格会弄到后半夜，第二天迫不及待地拿出来炫耀，经常反复欣赏自己写的一段文字，并忍不住把它发到微信上，有人点赞心里就美得吃饭都省了，遇到水平比自己高的人，一天到晚追着人家问这问那，连人家说话都偷偷录音，回去了对着镜子演练，琢磨自己明天的汇报怎么艳惊四座......
大概就这副德行吧，这种人，叫做“痴心”之人，凡痴心之人，必有动心之念，必怀意志之剑，必为尊严而战，最终也必将在自己耕的田里收获自己的果，或早或晚，或大或小，或甜或涩而已。
恒心：一万小时法则
耐心不是个审美范畴的东西，而是一种能力，没有耐心是一种不可原谅的无能。非要把话说这么狠，是因为多数劳而无获的人太容易原谅自己的浮躁，并非我能力不够，而是我没坚持而已，似乎这样就不算可耻，其实这是对大的可耻，因为你心怀贪念却无心付出，最后就必须因碌碌无为而羞耻。
很多新人问我什么时候能熬出头，我通常会说“一万小时法则”，这个法则并不权威，但却真实得很。各行当干出点成就的人，其实都没什么捷径，就是在一个事情上反复练习了一万个小时以上，如此而已。换算一下，大概每天专心弄四个小时，每周干五天，一万个小时就是十年。十年磨一剑，还不一定能磨成，我就是个失败案例，今年我刚好磨了十年了，基本算不上有什么成就，大概是因为天资平平且专注度还是不够，涉猎的面太宽了。
如此说来，事情就明了至极了，“匠心”就是立坚韧不拔之志（定心）、树传世无欺之品（良心）、发废寝忘食之狂（痴心）、吃卧薪尝胆之苦（恒心），对咨询师是这样，我想，对各行各业都是这样。
（作者：马顺，北大纵横管理咨询集团高级副总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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