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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光中:用艺术感受人生 | 光明讲坛

 昵称27494174 2017-12-14

12月14日,台湾著名诗人、文学家余光中今天病逝,享年九十岁。中山大学今天中午发布新闻简讯证实中山大学外国语文系荣誉退休教授余光中今日上午10时多病逝。



余光中 1928年出生于南京,祖籍福建永春。1952年毕业于台湾大学外文系。先后任教于台湾、香港等地多所著名大学。余光中一生从事诗歌、散文、评论、翻译。至今驰骋文坛已逾半个世纪,现已出版诗集21种;散文集11种;评论集5种;翻译集13种;共40余种。



想象填补经验的空白


一件艺术品要创作,包括一篇文学作品,需要一些条件―知识、经验、想象这三样东西。


如果我们去登一座山,登山之前要知道这座山叫什么名字?上面哪儿有一座庙,有一座佛寺或者有一所道观,相传有什么高僧在里面住过,发生过什么传闻,是什么朝代建的,如何如何。这些都是知识,我们如果要写一篇游记,这些知识是不可缺少的。


可就是这样你也未必能写出一篇很好的登山记来,因为还缺少一样东西,那就是要把这个知识跟经验调和组织起来,这就是想象力。用想象力,结合知识和美感的经验,就可以写成的一篇精彩的游记。可见想象力多么重要。


我们都知道《最后的晚餐》,它是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杰作,作者达芬奇是一个全面的天才,同时也可以说是一个科学家、发明家。《最后的晚餐》描绘的事情,圣经新约里面有几章讲到过,说耶稣跟他的门徒坐在一起吃晚餐,忽然对他们说,你们之中有一个,把我出卖了。



我们看在达芬奇的画中,耶稣在中间,左边两组,右边两组,一组3个人,一字排开,坐在一张长桌前。其实呢,据历史学家考证,耶稣那个时代,罗马帝国还不是这么坐椅子在桌子前,大半是席地而坐。


那我们现在就要追问了,《最后的晚餐》果然是这样吗?《圣经》里面也没有讲的很清楚,所以留下很大的空间,让艺术家的想象来补足。《最后的晚餐》是经常有画家来画的一个画面。


荷兰有一个画家叫Direickbouts,也画过这一题材,他的年代比达芬奇还要早几十年,所以不可能抄袭达芬奇,而实际上他的画法跟达芬奇的完全不一样。他的画面上,耶稣跟12使徒,是围着一张长方桌子坐在四边的,面对着我们的一面是耶稣在中间,左右各有两位使徒,然后在餐桌的两旁各有三位,耶稣的对面,背对着我们两位,正好是12位。


所以每个画家想象力是不一样的,灵感来的不同,解释就不相同,空间非常广阔。


灵感女神的眷顾


现在我来谈谈灵感。对于灵感,大家往往觉得好象很神秘。其实灵感并不神秘,


灵感绝对不会拜访懒惰的人。你无所用心,漫不经心,忽然一句很好的诗,自天而降,这绝对不可能。灵感是某一种想法,某一种感觉,某一种情绪在你心中,不吐不快,有好多时间,你根本想不出该怎么样找一个出口让它出来,有一天它忽然自动出来了。


灵感是你长久思考、感受的一个结果,而这个缺口出现的时候,你的功力修养也正好准备好了,能把它适当地表达出来。如果你对于文字没有锻炼,没有经验,那么你就算想得再美,那也是镜花水月,一闪即逝。


所以灵感不能直接去追求,只能间接的能够修养你的人文情操,因此灵感来的时候你就可以把握住它。就像圣经所讲的,上帝说我们要有光,于是光就来了。



我自己在选主题的时候,我的灵感也不一定只从前人的文学作品中得来,往往也可以从当代诗人的艺术范畴得到一些启发。比如说我可以从历史里面取材,我写过《刺秦王》、写过《秦俑》、写过《飞将军―李广》、写过《王昭君》,写过《梅花岭》――那是写史可法的,这些都是我从历史里得来的灵感。


古典文学,我曾经写过几首诗给屈原,还有写过好多诗给李白、杜甫、苏轼,我最近写了一首诗给李清照,叫做《藕神》。济南人在大明湖边盖了一座藕神祠,来纪念李清照。我也写过陈子昂。所以古典文学也提供给我一些主题。传说,譬如夸父追日,公无渡河,我也写过。


还有音乐也给我很多灵感,我写过差不多有10几首诗,都是音乐给我的启发。而且这个音乐还包括摇滚乐在里面,像汤姆・琼斯(音),像帕布・迪伦(音)我都把他们的节奏转换过来。电影也常常令我非常感动,我看了《甘地传》后,写了三首诗。电视片也往往能给我灵感,好多年前有一部电视片,描述纽约大停电,全城乱成一团。我就把它比附罗马帝国之衰亡,写了一首诗叫《大停电》。


凝固的性灵 雕塑之美


台北的故宫博物院所收藏的一件玉器,叫做“翠玉白菜”。它是一块玉,一半是白的一半是绿的,那个巧匠呢,就顺应材料、材质、颜色,雕成很逼真的一颗白菜。


这件雕塑品,据说在清宫是那个瑾妃一个人赏玩的,所以瑾妃美丽的手指,一定常常在上面抚摸。可是后来它摆到了博物馆里面,很多观众排队去看,他们的眼神,也在抚摸这一件艺术品。



我写这颗假的白菜,这是假的白菜,但比真的白菜更真,更名贵,所以我认为所有的艺术都在虚实之间有一种转换。


现在我就来念为这件“翠玉白菜”写的诗:


“前身是缅甸或云南的顽石,被怎样敏感的巧腕,用怎样深刻的雕刀,一刀刀,挑筋剔骨。从辉石玉矿的牢里,解救了出来,被瑾妃的纤指,爱抚得更加细腻,被观众,艳羡的眼神,灯下聚焦,一代又一代,愈宠愈亮,通体流畅,含蓄着内敛的光,亦翠亦白。你已不再,仅仅是一块玉,一颗菜,只因当日,那巧匠接你出来,却自己将精魂耿耿,投生在玉胚的深处,不让时光紧迫地追捕。凡艺术莫非是弄假成真,弄假成真,比真的更真。否则那栩栩的螽斯,为何至今还执迷不醒,还抱着犹翠的新鲜,不肯下来。或许,他就是玉匠投胎。”


(根据计亚男、殷燕召编辑的2008年5月15日“光明讲坛”整理)



光明讲坛工作室出品


来源:光明讲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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