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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头陈仓:我是《小说选刊》孵化出来的

 老鄧子 2017-12-16


陈仓:我是《小说选刊》孵化出来的         胡铭原  摄



    


 




陈 仓

诗人、小说家。著有诗集《流浪无罪》《诗上海》《艾的门》,2015年推出八卷本《陈仓进城》系列小说集,2017年推出长篇非虚构《小上帝》。曾获第三届中国红高粱诗歌奖,第二届广州文艺都市小说双年奖,《小说选刊》(2014-2015)双年奖,首届陕西青年文学奖,中国作家出版集团2016年度优秀作家贡献奖。



                我是她孵化出来的

 

 陈 仓

 

我和好多人一样都有作家梦,是《小说选刊》帮我实现了作家梦。


2012年底的某个下午,我接到一个来自北京的电话,对方告诉我她是《小说选刊》的人,我说我经常读《小说选刊》但不认识《小说选刊》的人,对方说你不认识不要紧,我们就是通知你,我们要转载你的小说《父亲进城》,而且是当期的头条。


严格意义上讲,《父亲进城》是我的中篇小说处女作,当时发在《花城》2012年第6期上,后来好多人问我,你是不是认识编辑,我说我不认识编辑,也不认识编辑的小姨子的老公的妹妹。《父亲进城》能够发表,并且被纷纷转载,至少可以说明三点:一是编辑有魄力,二是编辑有眼光,三是杂志有情怀。这篇小说非常写实,但也有想象超常的细节和饱满的感情,是编辑们发现了这种优势,出来之后果然感动了许许多多读者,我就收到了很多来信,有市长局长,也有普通工人,他们说把他们看哭了,还有人请我吃饭,其中有顿饭吃的是香熏大雁,我没有忍心动筷子,反而看着南来北往的天空难受了半天。


说到父亲,十一月初的时候,我接到电话,说父亲生病住院了,我赶紧赶回陕西,转了两次院,日日夜夜地陪在父亲身边,这是我这辈子陪他时间最久的一次,他有几次都处于半昏迷状态中了,但是他那双长满茧子的像石头一样的手,一会儿伸出来抓一抓床单,一会儿伸出来抓一抓空气,一会儿伸出来敲一敲床头。我问他,这是在干什么的时候,他要么说他在摘扁豆,要么说自己在掰包谷,要么说自己在拔草。他当时是躺在病床上,是插着氧气管维持生命的,医生已经几次告诉我们,还是回家料理后事吧,但是就是在这种时刻,在这种生离死别的情景当中,他竟然误以为自己还在塔尔坪,还在以虚拟的方式种着那几亩庄稼。


前几天,父亲突然醒过来了,病情稍微稳定下来了,可以撤掉呼吸机了,他在稍微清醒的时候,三番五次地挣扎着要回去,我说回去你就没命了,于是他交代我,天冷了,洋芋在楼上,得赶紧窖起来,枣皮子在袋子里,得赶紧趁着机会卖掉,包谷棒子在屋檐下,得赶紧剥掉装进缸里。其实洋芋才六毛钱一斤,枣皮子三十五块钱一斤,包谷一块钱一斤,他在病危的时候,有点像立遗嘱一样挂念的这些东西,全部卖掉总共也就一千块钱。


感谢上天的仁慈,让他活过来了,并且有了好转的迹象,大家都认为这是一种奇迹,但是我不这样认为,我认为他还是放不下,放不下那片土地,太热爱那片土地,是热爱支撑着他活过来的——他是一个农民,他的理想就是种地,把地一直种下去,他说如果他不种地了,那几亩地就荒掉了;他说每个人不管干什么,你吃的东西喝的东西,肯定都是地里长出来的,肯定都是有人种出来的,不可能是天上掉下来的。


我很悲伤,也束手无策,在死神面前,我不知道如何帮助父亲实现他继续种地的理想。


我作为一个怀揣着作家梦的农民之子,相对于怀揣着种地梦的父亲而言是无比幸运的。我是吃过草皮树根的人,上中学的时候,除了课本上的文章之外,并没有读过多少文学作品,也许是上天对我的暗示吧,竟然糊糊涂涂地让我树立了一个理想,一定要走出大山,做一个有出息的人,起码是有饭吃的人。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是文学,我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是文学,更不知道什么是诗歌和小说,但是在我们陕西丹凤县老家,大家都知道一个人——他就是贾平凹,所以我发誓一定要做贾平凹那样的作家,于是在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在一点底子都没有的情况下,我没日没夜没头没脑地开始写写画画,很多人都怀疑过我的作家梦,少数人也嘲笑过我的作家梦,认为我的作家梦和幻想一样遥不可及。但是,仅仅过去了近三十年,我的人生刚刚走到一半,这个梦似乎就慢慢地实现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恩人和福地,有人经常去玉佛寺,有人去布达拉宫,也有人去耶路撒冷,我是一个虔诚的文学的信徒,我有一部分恩人与福地在北京,在农展馆南里十号,在《小说选刊》那些杂志里。《小说选刊》2013年第1期头条转载《父亲进城》之后,对我无疑是巨大的鼓励,也是一种鞭策,我在心里暗暗地告诉自己,自己必须好好地写下去,不能对不起任何扶持我的人,我要让编辑以编辑我的文字而有所收获而不是蒙羞,让读者看到我的文字萌生能量而不是绝望,我整整五年时间一口气写了二十二个中篇小说,至今年第9期《小说选刊》头条转载的《摩擦取火》为止,累计被各类选刊转载20余次,入选各类年度选本12次,最关键的是有9篇被《小说选刊》转载,4次登上《小说选刊》头条,还获得了《小说选刊》双年奖。在这些年坚守梦想的路上,我得到许多人的指导与帮助,当然大部分人还没有见过,甚至有些人都不知道名字,这充分说明我遇到的这群人,他们有艺术良知和专业精神,也特别有扶持新人的勇气,都是有透视能力和预言能力的人。


面对我的幸运,好多人都问我,是不是和谁谁有交情,还有人说这个人的“活动量真大”,我自己也不止一次地问自己,除了苦难深重和不忘初心之外,我祖祖辈辈没有一个当官的,也没有一个文化人,到底有何德何能受到那么多的帮助,我也试图以某种方式哪怕是薄酒一杯表示一点感恩,但是那些恩人很多次到上海,都对我避而不见,我很沮丧地问他们到底是为什么,他们告诉我,我们在纯净的文字里相识相交已经足够了。


我对许多人说过,我是被包括《小说选刊》在内的许多杂志,温暖孵化出来的,就像一个鸡蛋,蛋生鸡,鸡生蛋,鸡鸡蛋蛋,蛋蛋鸡鸡,让我越走越远,越走越壮大。我的家乡在陕西省丹凤县塔尔坪,那里很穷很落后,那里最豪华的,最有文化的,不是房子,也不是山水,而是埋人的坟墓,有人把我作家梦的实现归功于风水,认为我的老祖先埋得好,埋在了龙脉上。其实不然,给我带来福气带来惊喜的,应该是农展馆南里十号,应该是《小说选刊》,没有《小说选刊》等等的支撑,几乎就不可能有陈仓,甚至说陈仓早就夭折在梦想的路上。如果说作品就是我建起的寺庙的话,那么《小说选刊》是值得我供在寺庙中间的那尊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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