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一向太过潇洒如风 吹得我一颗心无所适从 放你远走你酷爱的自由 当我是一片哭过的天空”
秦玄到家时,楚琦正斜在床上听苏慧伦的《哭过的天空》。秦玄喜欢回家时的样子,不用钥匙便可以开门,进门便有饭菜的香。 然而这一次,门却是秦玄自己开的,也许是楚琦全神贯注在歌里没听到敲门者,亦或许听到了根本就不想动。 “回来了!” 楚琦从卧室出来,打了声招呼便径自进了厨房,声音空旷平淡,远不似往日的轻碎温柔。 楚琦不上班,每天的工作便是坐在电脑边码字,在自己编织的虚拟爱情故事里流着真实的眼泪。 秦玄当年追楚琦着实下了一番功夫,这个冰清玉洁的女子,既没有城市女孩儿毫不掩饰的优越感与故作矜持的骄柔造作,亦不似农村女孩儿骨子里满是怨天由人的自卑、或是浑身浸染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坚韧。 以往秦玄回来,楚琦总象是等了很久似的:秦玄刚到门前,门突然开了,带着恐怖面具的小脑袋赫然入目;进门,楚琦耸着鼻子钻到秦玄怀里到处乱拱,拱得秦玄浑身痒酥酥的;或是楚琦恶作剧般接一杯水悬在门梁上,看秦玄一脸落汤鸡似的狼狈相,自顾站在一边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 被爱包围着的女人是透明的,连周围的空气都带着清爽的味道。 可是现在,楚琦却象换了个人似的,满眼满脸遮不住的心事重重,即使强做笑颜,快乐的背后却也拖了长长的影子。
(二): 秦玄越来越后悔那天带了楚琦去参加公司的新年联欢会,更后悔自己在大家面前介绍楚琦时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楚琦,我女朋友”。 尽管,这是事实。 两人在一起生活了四年,但,并不合法。 看得出,楚琦对这句话很在意,心快速窒息了一下,表情有片刻的僵硬,这让秦玄忽然间就明白了一件事:原来楚琦并不象她一直标榜的那样,从心底认定婚书只不过是一纸可有可无的摆设。 餐后,音乐响起,秦玄携楚琦滑入舞池。 久不出门,楚琦的舞步早已生疏,一曲之后便再也不肯跳了。 让秦玄尴尬的是,自己却接二连三的被女孩儿邀请。 虽然每次秦玄都征求楚琦的意见,楚琦也笑着点头应允,但秦玄却分明从她低垂的眼底读出了此许的失落。 楚琦的世界里只有秦玄一个人,而秦玄的周围却有着形形色色的异性,这是事实,很有以前便存在着的事实,只是一直以来被掩盖在爱的华服下,楚琦忽略了而已。 那晚回来,暗夜里秦玄拥楚琦入怀,一只手不安份的在她身上游走,被楚琦轻轻地拿开,喃喃地说了一句“我累了”,便转头睡去。 失落的角色瞬间转换。
(三): 凝神间,饭已做好。 吃饭时,楚琦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公司很忙么?怎么比平时晚回了二十分钟?”。 秦玄解释,下雨天一个同事打不到车,自己送了她一程。 楚琦问,是方可可吗? 秦玄点了头。 楚琦“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方可可是公司新来的大学生,一头清汤挂面似的长发,干净的发根、柔软的发丝,腮上有两个小酒窝儿,笑起来甜甜的,很招人喜欢。 楚琦好象对方可可印象不是很好,联欢会上方可可请邀秦玄跳舞时,楚琦就有点不太高兴。 女人呵,总是对漂亮的异性充满敌意,才华横溢的楚琦也不例外。 雨丝在窗外编织着寂寞的声音,秦玄讨好似的在楚琦身上动作着,楚琦的配合充满了敷衍的味道,秦玄一下子没了兴趣,草草收场。 两个人的事情,一旦只变成一个人的热情,再炽热的温度亦将慢慢变冷,爱与做爱都是如此。 (四): 楚琦的话越来越少,一天中倒有十几个小时坐在电脑边码着字,将每一篇文章码成一朵用泪水和痛苦浇开的蓓蕾。 没有了往夕欢声笑语的家凭生出几许另人窒息的氛围。 秦玄日渐憔悴的脸深深地刺痛着办公室里几位女士的心,在她们眼里,这位年轻帅气、才思敏捷的秦经理应该总是一脸阳光、精力充沛才对。 傍晚,下了班方可可约秦玄去喝茶,说是公司里的几个姐妹推举她陪敬爱的秦经理聊聊天、散散心。 听雨轩内,秦玄象个被抛弃的怨妇,将满腔的苦水倾倒一空,当然,他隐去了那个雨天送方可可回家时楚琦所表现出的不悦。 方可可漫不经心的听着,不时给秦玄一个善解人意的微笑。 方可可知道,这个时候的秦玄只想找个地方诉说,至于倾诉的对象是谁,并不重要。 更多的时候,秦玄的话倒象是自言自语:把曾经的温馨与今日的落没一遍遍温习。 (五): 九月,天气微凉。 下了班,秦玄正想回家,秘书拿来一个信封,快递公司送来的。 信封里装着几张照片,有秦玄和方可可一起吃饭的照片,有方可可扎着一只马尾辫,穿着俗气的碎花连衣裙和她父母在街头卖菜的照片,有秦玄温柔地为方可可撩起额前一缕散发的照片,还有一张,方可可的男友从背后搂着她,左手揽在方可可的腰上,右手极为轻薄地整个捂在方可可的乳房上。 秦玄的心刹那间被怒火淹没。 气冲冲地回家,刚到楼口,门却开了,楚琦探出头来,久违的笑脸赫然入目。 “你太过份了,” 撞进门来,秦玄啪地一声把照片摔在了茶几上,衣袖剐倒了咖啡茶,碎片散落一地,象极了他们的爱情。 楚琦莫名其妙地看着秦玄,小心翼翼地俯身拾起照片。 “亏你还是个作家,这么鄙夷的事你也做得出来!” 秦玄的声音变了腔,语气坚硬,寒气逼人。他不敢相信,自己拼了七年爱过的女人竟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去揭一个女孩子的短:方可可的男友极为亲腻的动作显示出两人的暖昧,让人不由联想到这个女孩子在另一个男人身下的迷醉画面,应景了那样一句话:你的新欢,不过是别人的破鞋;方可可卑微的出身和楚琦做大学教授的父母不可同日而语。 楚琦愣在原地,心碎碎的疼,欲言又止,原本苍白的脸血色全无,只张着陌生的眼神望着秦玄,呵呵地笑,泪落如雨。 “别装了,十个写小说的九个戏子,装这副可怜相给谁看!” 愤怒让秦玄失去了往日的沉着,尽管,他不是那种可以轻易让风度扫地的男子。 秦玄愤愤地摔门而去,生恐在楚琦面前站得久了会控制不住动了手。 男人打女人一直是秦玄所不耻的,更何况那个女人,自己曾是那么的深爱她。 这么多年以来,楚琦在秦玄的心里一直象个与世无争的美丽天使,恬静而透明的生活着。然而这一刻秦玄才发觉,原来楚琦只不过是一朵开在凡俗尘世的花朵,只是略显妩媚清纯罢了。 (五): 秦玄再次回家的时候,是被方可可送回来的。 秦玄在酒吧里醺酒闹事,被保安打了一顿扔在街上,方可可路过,认出了他,把秦玄送了回来。 楚琦不在,方可可将秦玄弄到床上,帮他脱了鞋子,盖上被,低头间,栗色的长发,散了一肩。 迷蒙中秦玄拉住方可可地手,把她托到床上,嘴里轻声喊着楚琦的名字。 方可可的心,飘荡在漆清的夜里,一点点升腾起凄凉的味道。 眼前这个自己不顾一切深爱着的男人,酒醉后喊出的却不是自己的名字。失望甚至是绝望笼罩着方可可,伤心的泪水肆意飞扬在清冷的暗夜里。 第二天,秦玄醒来时,天已大亮。桌头柜上放着一张纸条:秦经理,你醉了,我不怪你,只当一切从未发生过。 落款是方可可。 床单上的那片污渍默默昭示着昨晚这里发生的一切。 秦玄的头乱轰轰的,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好在方可可并不纠缠。 (六): 晚上,秦玄再次见到楚琦的时候,是在医院的太平间里。 楚琦的手里紧握着一只口红,口红上缠着一根长长地头发,那是方可可的,显然,楚琦回过家。 尽管秦玄刻意打扫了房间,但细心的楚琦还是从空气中嗅出了另一个女人的味道。 “这样的母亲真残忍,可怜的孩子,快四个月了,人形都有了!” 瞅着楚琦微微隆起的小腹,医生面无表情。 想起昨夜为自己开门时楚琦灿若夏花的笑脸,秦玄欲哭无泪。 他想象不出,楚琦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头放在冰冷的钢轨上,等着鲜红的血溅满干涸的土地,像盛开的罂粟花。他想到了海子,那个“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男人。 在文字中生活的人都是那么敏感、脆弱,生活太过理想化,当梦想无法与现实兼容,他们便以惨烈的方式放弃自己的生命,让自己灵魂化尘为土。顾城,三毛,海明威,老舍,陈天化,杨朔,朱湘,陈天华……,此时的秦玄不知道自己该恨谁,空空的脑海里满是楚琦绝望的脸。 想来,楚琦的离开和她腹中的孩子也有很大的关系,当她知道自己怀孕后,一定下了很大的决心,想着无论如何也要留下这个小生命,于是那天傍晚满心欢喜的等待着爱人回家告诉他这个好消息,然而等来的却是一场狂风暴雨,于是,对爱情绝望了的楚琦选择她所认为的最美好的方式——永远和孩子在一起。 患有风湿性心脏病的楚琦是不能怀孕生子的,这一点在相恋的最初楚琦的母亲就清楚地告诉了秦玄。 秦玄不在乎,他爱的是楚琦这个人,至于孩子,将“来可以去孤儿院领养一个的。 是不是亲生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爱孩子,孩子便会爱你,与血缘无关,秦玄相信这一点。 楚琦的例假一直不规则,医生说是她的体质太差了,需要疗养,为此秦玄专门跑到山东,淘来了正宗的东阿阿胶,老大一堆,楚琦笑秦玄是不是想开个卖阿胶的网店。 楚琦是什么时候怀孕的呢?秦玄揪着自己的头发,一次次的想到昨天晚上楚琦见自己时的欣喜,一定是在这一天才知道的吧? 可怜的楚琦,明知自己不能生育,却象一只披了厚厚硬壳的河蚌,将侵入蚌壳的砂粒和爱情一起紧紧裹在柔软的心理,用血和泪打磨成晶莹的珍珠,捧给最爱的人。 (七): 秦玄再也不敢回那个家了,所有和楚琦有关的一切,一次次把他的心狠狠地揪起。 那个叫楚琦的女子以一种异乎残忍的方式转身离去,不动声色的带走了他全部的情感。 生活还是那些生活,秦玄的心却空了。 偶尔,秦玄会下意识的拨通家里座机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幻想着熟悉的笑声会突然在耳畔响起,然而“嘟嘟”刺耳的盲音震得他心痛至极。 “我不喜欢手机,我喜欢电话,电话有线啊,这样你无论走到哪儿,我一声令下,你都能顺着电话线爬回来”,写作的女孩子,脑洞总是那么清奇,让人想笑却又无法反驳。 秦玄越来越沉默,往事象一只受伤的蝴蝶,安静地栖息在岁月深处的花瓣上,秦玄本不想去惊扰它,而思绪却不知不觉中一次次向它靠拢。过往的甜蜜和美好,电影胶片一遍遍在心里筛过,每过一篇,都是切肤的痛。 方可可和男友也分手了,原因很简单,没有一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画布上留下了别的男人涂鸦的痕迹。 在公司里,方可可的目光,越过熙攘的人群,一次次停留在秦玄的身上,那里面装满了心疼与不安。 许多次,秦玄看到方可可站在阳台上,茫然地望着远方,一头柔滑地长发被风一根根吹起,疲惫至极。 董事长约秦玄去吃日本料理,推拉门开口处,里面坐着的却是方可可。 大家用这样的方式告诉秦玄,逝去的爱情不必怀恋,来年还会盛开更美的玫瑰。 (八): 秦玄拼命的工作,累极了便在办公室的床上倒头睡去。 任凭方可可怎样努力,秦玄却再也爱不起来了,好象今生的所有爱,都在一场花事里用尽了。 “不管你爱不爱我,我都会守着你,直到找到能让你重新爱起来的人。” 午夜,送走酒醉的客户,方可可定定地瞅着秦玄,语气固执而绝决。 迷蒙的双眼在秦玄的脸上游走着,眼神里饱浸着无助的绝望与悲哀。 情变后的秦玄,象换了个人似的,给方可可一种陌生而恍惚的隔阂感。 “我不值得你这样付出,” “爱你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方可可去看自己的手指,平静的语气里隐藏着淡淡地伤感。 空气中到处都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方可可抬起挂满泪珠的脸,怯怯地问了一句: “秦玄,告诉我,你今生只爱楚琦一个人是吗?你对我根本就没有感情,哪怕只是一点点喜欢?!” 秦玄不能回答。 楚琦这两个字,倾刻间让秦玄溃不成军。 方可可地目光投向远方,浩淼的眼神里再次浸满了泪。 秦玄安静地去握方可可的手,方可可的手指蜷起来,触碰到秦玄微凉的掌心。 “我们结婚吧!” 秦玄苦笑着抚着方可可的长发,良久,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这一刻的秦玄再也不相信没有婚姻的爱情了,如果从一开始和楚琦便选择婚姻这条路,或许一切悲剧都不会出现。 人生总有许多惶恐,尤其是一个女人,在感情上,她们太需要一纸法定的屏障了。
(九): 老总特批给秦玄一个月的婚假,方可可带秦玄去了海南,她真心的希望,这一趟旅行能给秦玄的生命一个重新的开始。 海南的椰风让秦玄压抑的心情明朗了许多,在刻有天涯海角的涯石边,方可可第一次看到秦玄笑了。 旅行的日子让秦玄重新焕发了生气。 蜜月结束,两个人收拾行装原路返回。 坐公交车到广州,方可可特意带秦玄去了姑姑家。 方可可的姑姑二十年前随南下的大军到广州打工,找了个当地的男人结了婚,日子过得也算衣食无忧。 在方可可姑姑的卧室里,秦玄意外的看到了方可可和父母的一张合影,照片上,方可可的父母坐在椅子上,方可可穿一身碎花连衣裙站在父母的身后。 瞅着这张照片,秦玄的心忽然就抖了一下,心事纷纷扬扬的腾起。 (十) 从广东回来,火车进站刚停下,秦玄拉开窗户跳了出去。 秦玄突如其来的举动把毫无思想准备的方可可惊得目瞪口呆。 秦玄发疯似的奔回他和楚琦曾经的家,冲进卧室一顿乱翻。 床头的抽屉里,那个信封还在。 秦玄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心紧张的几欲窒息。 果然,信封里方可可和父母合影的右下角处,显示的时间与秦玄在方可可姑姑家看到的照片是同一天。唯一不同的是,前者方可可的父母在卖菜,后者方可可的父母郑重其事地坐在椅子上。 现代的灰姑娘,想要得到王子便需要自己准备好水晶鞋,哪怕爱情的得来不择手段。
(十一): 秦玄的心,渐渐地,静下去,浑身的冷慢慢弥散开来,千头万绪瞬间挤爆了大脑: 精于掩饰的方可可毕竟年轻,她的心思又怎能逃过楚琦锐利的目光? 敏感的楚琦早在联欢会上便洞察到了一切; 在看到这几张照片的一瞬间楚琦便猜到了它的出处,她沉默的痛苦并非缘于方可可卑劣的手段而是来自曾经以沫相濡的秦玄对自己不信任和贬低。 如果说那一刻,楚琦对秦玄的举动仅仅只是失望,当她看到卫生间里的长发与口红时,失望便演变成了彻底的绝望。
卧室里,隐约传来楚琦一直在听的那首《哭过的天空》: 我一向太过为你忧柔 跟不上这时代大胆与放纵 让自己自由在下过雨以後 当你是一道划过的彩虹 天空有天空下雨的苦衷 你我有你我不得已的不同 谁能不断的隐瞒心痛 谁不想在那风雨过後 远离惶恐找回宽容 ……
若读罢心有凄凄,土豪打条鸡腿,如哥一样的搬砖工那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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