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朋友圈】吴墨：老领导说“咱都不容易”，是这样吗？

        听到“老领导”这三个字，很容易联想到职务很高的退下来的离休老干部，因为这个“老”字不仅仅是年龄老，往往也代表着资历老。这是一些小百姓的认识，也是一般情况，有时也会出现有点意外的二般情况。

        这里说的“老领导”属于二般情况，是一个大城市的街道办的原领导，充其量能混个处级待遇而已。已退休十几年了，见到他一个曾经的下属时说的一句话。表面看也算轻轻松松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实则轻松平常之下隐含着不为人知抑或说只有他俩人才知的一段经历，一段被整人没齿难忘的苦涩岁月。
       国庆节老同学小聚时，扯到往昔旧事，曾在一家街道办小厂干的风生水起有声有色的残疾同学说，前些日子在街上见到了当年整我的老领导，就是办事处原来的那个头儿，他一脸尴尬，嘴动了几下之后说“那些年咱都不容易啊”，之后再没话了。呵呵，真是说得轻松呀，“咱都不容易”？到底是我不容易还是你不容易？被整的像孙子像乞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当然非常不容易，你倚仗权势把我整成今天像流浪狗一般何谈你不容易？你咋不容易了？不过这些话，当着他的面我没说，只是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哼哼了两声开着我的摩的走了。
       我觉着这个是够写文章的料，遂叫他讲讲这个他和这个原老领导之间的故事。
        同学说，现在反腐大老虎打的都是千万级亿万级的大老虎，像这个老领导这样的可能连小苍蝇都算不上，可是他做的那些事也实在是本事不算小，整人的本事一套一套的。40多年前我和几个没文化的老头老婆从收废品起家，谁知道越干越火几年后竟改行干起了印刷铸字，人员也增加到了四五十人，一二十年的功夫积攒了几十万。生意红火了就想着扩大生产规模，这时这个老领导上任了，在他的支持下我们兼并了一家行将倒台的厂子，地盘扩大了几倍。在新厂建设中，老领导把拆下来的楼板按市价算在了新厂房在家中，这一笔就是几千块。30年前的几千块是啥概念？那时的万元户有几个？之后隔一两个月让厂里给他报销几百上千的发票。实际上这也没啥了不起的，只要不过分能让厂子里顺利生产我们都认了。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全厂上下都义愤填膺。我们厂在之后的几年里又先后兼并几家苟延残喘的街道办的小厂小店，有一处地皮出让换回来了近十套楼房，而这些房子全部悄无声息地分给了街道办的领导了，而那些被兼并厂里的退休和在职的员工全由我们厂负担。厂里老职工一波一波地找他们讲理到区上告状，他来电话叫我阻止，我说你们把事做成这样我怎样阻止？我没去闹已经是厂长和党员这个身份把我箍住了，不然我比他们闹得还凶……闹也罢告状也罢都没起作用，人家没两年从主任升为书记了。
       这一次，把顶头上司这个老领导彻底得罪了，也算翻了脸了，自然也不会白白让我“放肆”。不久通知要进行财务大检查，一行三四人进驻厂里折腾了一二十天，对请客送礼的几千块钱揪住不放非要我说出究竟所以然。那能说么？给土地局、税务局和街道办以及给老领导的吃喝及礼品能说么？逼得实在没办法了我说，有的老领导很清楚，你们去问他好了。问没问，我不知道，过了两天检查组撤出了，说检查结果待后通知。孰料，没多久又来一拨人对我个人进行审计，又折腾了半个多月，把多年的陈年谷子烂芝麻旧账抖搂出来一一叫我说清，说当时兼并几个小厂小店未向街道党委请示汇报等等，严重违反组织纪律，还威胁我再不老实要对我实行双规云云。恰巧当时的一些会议记录和工作日志没有扔，当时多数决定是老领导亲自拍的板，其它的也是街道办其他领导同意的。我问：给书记主任请示汇报算不算向党委请示汇报？
        这检查也罢审计也罢，明眼人清清楚楚是针对我厂职工上访和我本人态度的报复，我向区里领导做了详细汇报，取得了区领导的理解和同情，可能是在区领导的指示下街道办才没有再次派来检查组。几个月里我头发白了一半，瘦了10来斤，泪往肚里流了几大盆都有。我双腿残疾没有给国家增添负担，反而解决几十人的就业难道真的错了吗？我坚信，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有权你厉害，惹不过就躲得过吧，尽量和领导少见面，叫他忘记我和这个厂子最好。其实，这也是天真幼稚，不见面不意味着不惦记你，也不意味着真的就能把你忘了。
        这次翻脸，带来的后果非常严重。从此凡是有利于我们厂的能不办则不办，合乎政策的能拖就拖能缓就缓，稍微与政策有点儿差距的给别人办而不给我们办；对不利我们的立马就办，并且老领导时常亲自来督促检查。
       这么难熬，却又雨上加霜，没两年落后的铅印和铅字就没市场了，后来厂里尝试了几次开发引进新产品又一一失败，迫不得已叫职工回家一月发二三百，两三年功夫原有积攒的一点钱就耗尽了。厂区又被划入拆迁范围，想租出去都没人要。这近十年全厂包含我这个厂长在内的所有人员没一分收入自谋生路。这个老领导从未关心过，更没有看在以往贡献多的份上伸出一把援手。有时在办事处碰见人家全当没看见我一样，叫着人家也只是鼻子哼一声而已。不理就不理，谁叫咱招惹了人家，只要再不整咱就行。后来的事证实了我这个想法也是幼稚。
       在给厂里职工办社保的事上他把我们难为扎（透的意思）了。以前街道小厂根本就不在劳动局正式序列，就没有社保之类的，根本就不懂也没缴过费，后来有政策像我们这样的街道小厂也可以办社保，并且别的区已经办了。要办就得街道办同意和支持。为此我把一辆摩的车的几个外胎都磨破了，找这个神拜那家庙磕头作揖只差叫他们亲爹亲娘三叩九拜了，还是这个不行那个不对，老领导一副轻蔑又幸灾乐祸的神情说，只要手续齐全了我全力支持。厂里退休老头老婆说，咱给他跪下行不？其中的难为几天几夜都说不完。还好终于办成了，事后不久老领导退休了，街道办的几个熟人私下给我说，老领导当时说叫他们知道知道谁管着谁，什么是组织领导……
        缺德不？良心呢？整一帮七老八十的可怜受苦的老人良知何在、于心何忍？
        今天平安着陆退休多年的老领导说“咱都不容易”，似乎把一切都看淡了，似乎终于活明白了，对曾经被他整的死去活来的受害者“高姿态”伸出了橄榄枝，意在当初咱都不容易，再别计较和都忘记过去那些不愉快，捐弃前嫌握手言和吧。老领导可能是委实想通了，现在退下来虽然无职无权了，想当初在小小的官场上这些年土皇帝一般，该整的人也整了，该得的钱财也得了，这会儿放下“屠刀”已经立地成佛了，咱们都不要再为以往的恩恩怨怨记恨对方了，真可谓领导就是领导，思想觉悟就是比小百姓高，看透了滚滚红尘，放下了恩怨和是非，“大彻大悟”把事情看开了，比起有些记恨终生至死不忘耿耿于怀者而言也算一种不容易，境界略高之一二。做到这点，就当初处于强势有权整人者而言比较容易，因为当初他有权有势可以敛财搞女人可以整人，他自己并无有受到伤害或者受到的伤害极小，而被整的人呢？能轻易你说放下就放下，开战休战全由你说了算？这口吻，实际依然是领导的口吻，因为丝毫没有忏悔愧疚道歉之意，连最起码的一丝抚慰之情也没有，连“对不住”这三个字也没说。
        同学说，过后我对那句“咱都不容易”想了很长时间之后想明白了，敛财搞女人整人也不是个轻松活儿，没有心计心底不坏手不狠的确也不行，操作起来闪失一点儿也会出事，由此看来也并非是简单容易事。他说的没错，当时他费尽心机地整我挺累心的，说不容易也合乎实情。说不容易还有一层意思是我和我们厂轻易整不倒。我在想，现在反腐是苍蝇老虎一起打，说不准哪天就把我这个老领导收进局子里了。
        这些年，真正不容易的是我和厂里的职工，现在整日担惊受怕的是他，在这点上说他自己不容易，我信！

    2016.10.26.09：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