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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县千古迷丨是画凉亭还是昼凉亭?

 快乐英平 2017-12-24

寿州城墙西北角有处古亭。长期以来,关于亭子的名称究竟是画凉亭还是昼凉亭,古城居民和有关专家各抒己见,相互探讨,很是热闹。我不揣浅陋,愿意结合自己所见资料,就这个亭子的名称作一点考证,与大家交流。

01、明代两种方志中的“画”与“昼”

古籍之中常见畫(画)、晝(昼)二字,虽意殊而形似,多有混淆。关于此亭的“画”、“昼”之争,可以追根溯源至明代。当时亭子尚在州城北门外的龟山之上。下文引用资料来源是明代隆庆版《中都志》与嘉靖版《寿州志》。

(一)肇乱之始的《中都志》。明初改濠州为临濠府,洪武三年又改为中立府,定为中都。洪武七年,又改中立府为凤阳府。《中都志》实际上也就是凤阳府志,而寿州在明代始终属于凤阳府管辖,所以此方志载有较多寿州资料可供我们参考。隆庆版《中都志》的文字中涉及亭子的名称有两处,卷三载“昼凉亭,在州北门外五里”,卷四载“霸王井,在州北五里画凉亭前”,二处并不统一,可谓开“画”、“昼”之乱的先河。

(二)嘉靖版《寿州志》中“画”的坚持。嘉靖版《寿州志》是现存可见的最早州志。该书卷二载“画凉亭,州北五里许,下有石屋、金梭堆,有井有祠”,其后录有明天顺年间(1457 --1464年)知州罗训的两首诗:“乘闲喜共远□游,游到名山景更幽。地涌灵泉珠万颗,山藏古刹岁千秋。画凉亭落青天外,硖石山高绿水头。历览不知归去晚,渐看明月挂西楼。”“画凉亭畔偶闲游,游到天成石屋幽。堆号金梭多岁月,垒连珠寨几千秋。霸王井废怜西楚,谢老祠荒忆石头。怀古感今无限意,一声长笛向西楼。”(参见图三)州志中使用的是“畫”的异体字,网络在线工具书《汉典》中有“畫”的异体字汇集,可以参考。

(三)明代两种方志的比较。《中都志》十卷,编纂者柳瑛,字廷玉,临淮人,进士,官至河南按察使佥事。据柳瑛《志跋》:“编纂始于天顺二年,讫于成化二十二年,先后历三十年,凡六誊稿,成化中欲刊而弗果,至弘治纪元乃始梓成。”后来在嘉靖、隆庆年间曾补修二次,增补了官师科贡及州县图。《中都志》首次付梓时的印刷质量不高,八十一年后,李廷宝因“历久字迹模糊,辄难认辨,又板缺三十余页,殆不成书,读者病之”,修整补缺,再次刊印。隆庆三年,知府周汝德因“自嘉靖辛亥以后,旧板存者十去五六……爰时出公费之余,命工重梓”,第三次刊印。

嘉靖《寿州志》共有八卷,主修者知州栗永禄,字健斋,长治人,进士,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知寿州。嘉靖《寿州志》成书于嘉靖二十九年,笔者所用图三即来源于国家图书馆所藏嘉靖刊本的原文影像。

两者相比:一,《中都志》是一府之志,涵盖面广,泥沙俱下,《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即言其“体例庞杂,最为冗滥”,“画”“昼”同现,或由于编撰者所误,或由于排印者操作出错,皆有可能;嘉靖《寿州志》是一州之专志,由本地人采集素材,编撰成书,相对可信。二,弘治时首次刊印的《中都志》全本现在无处可寻,笔者采用的隆庆版,已历经几次增修重刻,鲁鱼豕亥在所难免;嘉靖时刊印的《寿州志》尚存于世,无传抄重刊以有讹误的担心。三,隆庆版《中都志》的刊印时间是1569年,嘉靖《寿州志》的刊印时间是1550年,两者比较,应取信较早刊本。

2、清代方志中的“画”与“昼”

清代所刊州志计有顺治《寿州志》、乾隆《寿州志》、道光《寿州志》、光绪《寿州志》四种版本。嘉庆年间李兆洛编纂的《凤台县志》,因其时寿凤同城而治,其中内容多涉寿州,也可借鉴。

由于顺治版《寿州志》极难查询(省图有藏),笔者只能就所见乾隆、道光、光绪三种版本《寿州志》与嘉庆版《凤台县志》以及大家讨论时所引用的康熙、乾隆两版《江南通志》等六种志书中所涉及的内容进行探讨。

(一)“飞来”的亭子。纵览三种版本的清代《寿州志》,出现了一个令人措手不及的“尴尬”局面。城墙上的这个亭子并不见载于清代州志的文字之中,似乎凭空“飞来”,只能参照州志的图录部分进行探讨。乾隆版《寿州志》刊印于乾隆三十二年(1767年),此书的州城图中,城墙上没有亭子。道光版《寿州志》刊印于道光九年(1829年),城图中亭子赫然出现于城墙之上——笔者所寻版本为影印版,图中文字极不清晰,幸可辨清亭子的轮廓——但是关于此亭建于何时,何人所建,因何而建,道光志中并无任何文字记载,真是咄咄怪事。光绪版《寿州志》刊印于光绪十六年(1891年),州城图较为清晰,亭旁标注的文字应为“畫(画)凉亭”,因“聿”下的“日”字之內明显还有一短竖“丨”。笔者将图六的局部放大后,与原老年大学院内那块今人仿刻的光绪十六年《寿春州城图》进行对比,发现州志中依稀可辨的“畫”(画)字,到了新石刻中就成了“晝”(昼)字。

(二)嘉庆版《凤台县志》中的三处“画凉”。嘉庆时,寿州、凤台尚处于同城而治时期,州城北面的八公诸山属于县境,是以其时的《凤台县志》中可以查阅到与亭相关的资料。该书卷十载:“画凉亭,在州城八里龟山上,吕公墓前,东麓有石屋,相传为宋吕申公读书处,久圮。”卷七中收录傅以叙、刘恬两首诗作,皆涉及画凉亭,傅诗《紫金叠翠》曰“层峦绕屋列云屏,几曲参差对晚汀。晴有雨痕留石色,日随岚气变山形。一条微界飞泉白,万木都归积霭青。延瞩待寻轩豁处,兰皋重葺画凉亭”;刘诗《画凉亭》曰“吕公不可作,遗址感苍茫。列嶂谁重画,西风送自凉。勋名随逝水,台榭剩斜阳。寂寞荒亭外,无人草木香”。傅诗之中言道“重葺画凉亭”,可见其时龟山之上的画凉亭已然坍塌,而刘诗之中说“寂寞荒亭外”,可见亭于其时尚存,但嘉庆《凤台县志》以傅诗列于刘诗之前,不知何解。二诗皆直言“画凉”亭,却是不争的事实。

(三)《江南通志》中的一“昼”再“昼”。清代江南省设于清顺治二年(1645年),省府位于江宁(今南京),其前身是明朝的南直隶。江南省的范围大致相当于今天的江苏省、上海市和安徽省。康熙六年(1667年),析江南省为江苏、安徽两省。清代《江南通志》前后两修,首次为于成龙等人修纂,七十六卷,是编于康熙二十三年(1684)成书;其次为尹继善等人修纂,二百卷,雍正七年(1729年)奉诏重修,乾隆元年(1736年)成书。两版《江南通志》对于亭子的记载如出一辙,皆言“昼凉亭,在寿州北五里,下有石屋”。

(四)清代六种方志的比较。首先我们来看看三种版本的《寿州志》。虽说文字部分未有涉及亭子名称的记载,但是光绪《寿州志》的州城图中,“画”字特征明显,是应该可以辨认的。其次再看嘉庆版《凤台县志》。该书主纂者是李兆洛,字申耆,江苏武进人,养一学派创始人,精舆地、考据、训诂之学,是清代的大儒。他于嘉庆十三年(1808年)以武英殿协修官外放到凤台县任知县。《凤台县志》成书于嘉庆十九年(1814年),是一部优秀的地方志,编纂质量很高,因为不仅仅主纂者李兆洛的水平是世人公认的,而且参与采访、编修的萧景云等人,更是一时才俊。萧氏等人是土著,对本土的文史、地理极有研究,志书之中即有他们所撰写的多篇考证文章,皆是史料可靠考据精当的佳作。就“画凉”一词而言,他们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犯同样一个错误。最后我们再看看两种版本《江南通志》。在康熙版《江南通志》序言中,修纂者之一的江宁巡抚余国柱坦言:“今则合各郡志之繁杂,成于三月之定限,择焉不精,语焉不详,所谓腹俭者难为华,质固者难为通,此又臣国柱与督臣守此战战也。”此话不是过谦,确是实情。首次编撰,无前例可资借鉴,只有摘抄各地旧志,又仓促成书,质量可想而知。乾隆版《江南通志》虽体裁较前书为广大,但是纂辑成册后,多有牴牾,《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对此书错误之多也颇有微辞。两志之成,根本未予以实地采访,仅仅依靠抄袭旧志,一“昼”再“昼”的错误,则完全有可能出现。

三、结语

结合以上资料,综合加以分析。以方志文本的可信度而言,嘉靖版、光绪版《寿州志》,嘉庆版《凤台县志》皆为一地之专志,其采访、编辑、审核都是本地人亲自为之,错误几率极小;隆庆版《中都志》涉及五州十三县,康熙、乾隆《江南通志》所涉及范围更广,且多是辑录旧志成书,错误在所难免。以首次出现时间而言,“画”、“昼”混用的《中都志》虽说完稿于成化首刊于弘治,但首刊之书已经无处查找核对,而第二次(嘉靖三十六年)、第三次(隆庆三年)刊印的时间,皆在主“画”说的嘉靖版《寿州志》之后。以相关诗文的佐证而言,嘉靖版《寿州志》有天顺年间知州罗训所作之诗,嘉庆版《凤台县志》有傅以叙、刘恬两人所作之诗,三人之诗皆可证“画”说,而《中都志》《江南通志》皆无此类证据。

所以笔者认为此亭之名应以“画凉亭”为是,愿与大家继续探讨。

(作者:李家景)【整理编辑:时英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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