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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的王朝―――东汉帝国往事3

 金色年华554 2017-12-29
 

一、奋举义兵   
 
(一)潜龙伏渊   
 
地皇三年(西元二十二年)十月,在东方的南阳郡,传来了惊人的消息:在舂陵(音chōng)刘氏皇族子弟刘縯、刘秀兄弟自散家财,聚集族人,打出了光复汉室的旗帜,正式扯旗起义了。刘秀字文叔,也就是后来中兴汉室,建立东汉帝国的著名君主―――汉世祖光武皇帝。刘縯字伯升,是刘秀的同胞大哥。那么,刘氏兄弟到底是什么来历呢?他们为什么也要造反呢?

  刘縯、刘秀他们这一宗,属于宗室远亲,当时已经很没落了。在西汉中晚期开始,一直居住在南阳。论辈分,刘縯、刘秀兄弟是汉高祖刘邦的第九世孙,出于汉景帝刘启一脉,他们都是景帝的第七世孙。

  他们这一枝,与汉元帝刘奭、汉成帝刘骜这样的正宗皇室子弟相比,血统比较远。他们是舂陵刘氏宗室的一支,是汉景帝的儿子―――长沙王刘发的后裔。说起刘发的身世,倒是有几分神秘的色彩。

  除了汉武帝刘彻以外,汉景帝刘启还有十三个儿子,其中有一个叫做刘发。这个人的出生非常奇特。刘发的亲生母亲唐姬,原本是侍奉刘启妃子程姬的侍女,地位非常卑贱。她姓唐,没有名字。宫里上下都管她叫“唐儿”。

  有一天,刘启突然兴致大发,要在她所住的宫里过夜,准备要“临幸”程姬。不巧的是,这天程姬恰好来了月经。在美女如云宫里,皇帝来光顾一次,对于这些妃子们是大喜事。然而,此时的程姬却犯了愁。“大姨妈”的不期而至,让她颇为尴尬。她不愿让皇帝扫兴,可是自己的身体又实在无法接驾。这可怎么办呢?一时之间,可难坏了程姬。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采取“鱼目混珠”之计。程姬热情地招待皇帝,命人准备酒菜。筵席摆下之后,她与兴致勃勃的刘启推杯换盏,喝起了酒。很快,刘启就喝醉了。程姬把皇帝扶上床,然后悄悄把唐儿叫来,让她与刘启睡在一起。

  第二天早上,刘启从睡梦中醒来,才赫然发现:陪侍的人不是程姬而是宫女唐儿。经过这么一夜,唐儿竟然怀孕了。后来,唐儿生了一个男孩,取名叫刘发。  汉景帝前二年(西元前一五五年),刘启下诏封刘发为长沙王。按照“母以子贵,子以母贵”的礼制,刘启也不得不给唐儿一个“唐姬”的封号。

  长沙王刘发出生以后,由于母亲出身的关系,地位非常低下。因此,刘启也很轻视他,十四个兄弟们也没人正眼瞧他。当他长大之后,出身高贵的皇子们,有的当了太子,有的被封为土壤肥沃、经济发达的地方去做诸侯。而可怜的刘发,却被打发到一个“卑湿贫国”的长沙去做诸侯王。在当时,长沙国属于半开化地区。气候湿热,经济也很落后,一般是流放犯人的地方。这个贫穷荒芜的地方,甚至在一百多年后的王莽时期都很穷,不适合居住。在西汉时期,长沙还有“填蛮”这样一个荒芜的别名。

  刘发的封地,不仅偏远荒凉,而且面积狭小,只有很少的几个县。如此恶劣的环境,可以想象刘发当时到长沙的心情了。

    十三年后,也就是景帝后二年(西元一四二年),刘启召集诸侯王来朝饮宴,诸王纷纷起舞为皇上祝寿。看着皇子们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端坐在御座上的刘启很是开心。而当他看到刘发跳舞时,却发现这个孩子手举袖口,手稍抬起,缩手缩脚,看上去很不自然。这个滑稽的样子,逗得皇帝以及其他皇子哈哈大笑。刘启就问:“长沙王!你为什么这个样子?怎么如此滑稽可笑?”平时少言寡语的刘发,此时倒也从容不迫:“儿臣的长沙国地域狭小局促,不能回旋。”这句不卑不亢的回答,让刘启立时无语。刘启是个以精明强干著称的皇帝,立即明白了刘发的意思。刘发幽默、机敏的回答,显然是“话里有话”。刘启想到,这么做的确是有些不公平,也觉得有些对不住他。宴会结束后,刘启颁诏:将武陵、零陵、桂阳等三个郡划归长沙国。经过这样一次偶然事件之后,一向倒霉的刘发,这次真是“发”了一回,而且还是“大发”了。从此,长沙国就由一个“卑湿贫国”变成了幅员接近千里的大国了。

    刘发的一生很平淡,没有留下什么值得称赞的辉煌业绩。但是,他的第七世孙就是刘秀。后人感叹说,假如没有这次偶然的“唐姬事件”,就不会有刘发,更不会有刘秀,也不会有东汉。汉朝的统治时间可能要缩短二百年。但是,偶然之中有必然,历史不容假设。即便没有刘秀,其他的人推翻王莽也是迟早的事。至于建立的新王朝是否会像东汉国运那么强盛、绵长,那就很难说了。这是一个有名的典故,叫做“唐姬误会”。这个“南顿令”究竟是多大的官呢?《汉书》记载说:“令﹑长,皆秦官也。万户以上为令,秩千石至六百石;不满万户为长,秩五百石至三百石。”由此可见,刘钦只是一个品秩为千石至六百石的一个县令。从长沙王刘发到南顿令刘钦,真可谓是一代不如一代,官职越做越小,家庭情况也越来越差。到了刘秀九岁那年,即汉平帝元始三年,刘钦去世。因为失去了父亲,刘縯、刘秀兄弟不能自立,于是被叔父刘良收养。

  十余年之后,刘秀在刘良的抚养之下长大成人。具有皇族血统的他,家境却很贫寒。为了谋生,他不得不以种田为生,成了南阳郡舂陵县里的一名农夫。

 (二)求学长安 

   刘秀长大后,一直在家务农。一个皇族子弟,怎么会和平民一样,要从事体力劳动呢?

  原来,刘秀是南阳郡豪强樊重的女儿樊娴都。樊氏为人性情温婉,仪表端庄,名重乡里,素有佳誉。她过门之后,总共为刘钦生了三个儿子、三个女儿。长子刘縯(字伯升),次子刘仲,三子刘秀(字文叔)。长女刘黄,次女刘元,三女刘伯姬。然而,刘秀的家虽然是宗室,家庭条件却很一般,甚至可以说很穷。

  本来,作为皇亲宗室成员,刘秀他们家应该不为生计发愁,应该能够过上相当不错的日子。可是,当时的情况却有些特别。这是怎么回事呢?

  按照汉朝的制度,宗室子弟本来可以按照爵位按月领取生活费、粮米。可是,刘秀的父亲刘钦只做到县令一级的小官,地位卑微的几乎不值一提。按照当时的等级制度,朝廷的这点接济根本无法糊口。再加上刘钦死的早,刘縯、刘秀兄弟是靠叔父刘良养活大的。因此,在刘秀长大之后,为了自食其力,养活一家老小,他只能去下地干活,靠着田里打出的粮食,维持着一家的温饱。在刘秀的辛勤耕作之下,刘家的日子也算过得去。然而,从总体上说,刘家的家境并不富裕,最多只能说是舂陵宗室中的中等偏下水平。

  而刘家的老大刘縯,却是一个有些“好高骛远”的人,看上去甚至有些游手好闲,行为比较荒唐。对于田地里的农活,他从来都是不闻不问。他性情刚毅,慷慨有大节。他总是一心想着做大事,总是梦想着留名青史、光耀门庭。

  自从王莽篡汉以后,舂陵刘氏宗族也失去了皇亲地位,爵位被废除,原来享受的待遇都被全部剥夺。虽说朝廷是否对宗室有经济照顾,对刘縯、刘秀他们家来说,关系不大。然而,而刘縯却愤愤不平,他一向以英雄自诩,常怀着恢复汉朝社稷之念,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有所作为。作为长子,他从来不从事任何生产活动,祖上遗留下来的一些产业,也都被他变卖。他拿着这些钱,用来收养宾客,结交天下雄俊。刘秀少年的时候,性格比较内向,沉默寡言。对于大哥的举动,刘秀并没有过多说什么。但是,一家人总是要吃饭,要生活。为了侍奉母亲樊氏,养活没有出嫁的妹妹,保证一家人有口饭吃,刘秀主动承担起了家庭重担。在舂陵,刘秀整整生活了二十年。在此期间,他同族人、乡亲们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亲躬于稼穑之业,勤于耕作,勉以持家。刘秀善于经营,每年夏、秋大忙以后,他便利用农闲时间,赶着毛驴把谷物等农产品运往新野、南阳销售,为家庭谋求经济收益。他乐施爱人,相亲相助,品行淳美,有君子之风,深得乡里赞誉。

  刘縯对弟弟的行为却一直不以为然,经常嘲笑他只知道种植庄稼,没有远大志向,把他比做汉高祖的哥哥刘喜。其实,刘秀不仅爱读书,而且胸有大志。一点也不比兄长刘縯逊色。平日农忙之余,也有外出求学的志向。然而,由于家境困难,这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

  王莽天凤元年(西元十四年),刘秀大约二十岁。当时,中大夫庐江人许子威精通《尚书》,在长安的太学中开馆讲学。刘秀听说后,就想到京城长安去求学。可是,刘秀在南阳郡的舂陵,距离长安有几千里路。由于交通不便,家里也不是很宽裕,买不起马,更雇佣不起马车。于是,刘秀变卖了一些粮食和其他财物,与他的同学韩某凑钱合买了一头驴,雇人驾驭着这辆驴车,把两人送到京城长安。从此,开始了历时大约三年的“大学”生涯。青年时期的刘秀,长的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然而,由于家境贫寒,因而一直无钱娶妻。

  刘秀早年在南阳新野县游历,听人说过,在南阳郡的首府宛城之中,有一个美丽的女子―――名叫阴丽华。她是南阳郡里著名的美女,见过她的人都说她端庄秀丽,性情温婉,有倾城倾国之美。

  刘秀虽然没有见过阴丽华,当听说了此时之后,非常倾慕。他在心中尽情想象着阴丽华的模样,渴望有机会能够见到她,一睹芳容。然而,这个想法,对于当时的刘秀来说,只能说是梦想而已。阴家的家世显赫,本是春秋时期齐国名相管仲之后,世居新野六、七百年,又是当地的名门望族。按照刘秀此时的家庭条件,对于阴丽华只能是作为“梦中情人”,想想而已。但是,对于生性好强的刘秀来说,阴丽华的名字在他的心里深深地扎下了根,使他念念不忘。

  在长安,刘秀一面学习,一直在默默地思索。学暇课后,总是一个人静静地思考。也许,他在憧憬着自己以及刘氏家族的未来。也许,他又想起了那个从未谋面的南阳佳人―――阴丽华。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他自己也不知道。可是,想想自己家道中落,去长安时,连个马车都雇不起,又有什么资格去娶阴家的大小姐呢?理想与现实的差距,真是太大了。刘秀一想到这些,就感到感慨万分,不能释怀。

  在长安时,一次偶然的机会,刘秀看见朝廷的执金吾出门,前呼后拥,车马浩浩荡荡,非常的气派。刘秀非常羡慕,回来之后,深有感叹地说:“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从此,他发愤读书,更加刻苦地求学。此刻的刘秀,一心想着增加才干,出人头地。他梦想着,将来会有一天能够为国家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在他看来,只要能够当上执金吾这样的高官,能够娶到阴丽华这样的名门闺秀,此生再无他求,死而无憾。当然,在若干年后,他当上了人间最大的官―――皇帝,又如愿以偿地娶得到了阴丽华这样的如花美人作为皇后,这也许是他本人做梦到没有想到的事情。在长安期间,刘秀结识了很多高人名士,如严光、朱佑、邓禹等人。他们都是当时他在太学里的同学、校友。

  严光是会稽郡余姚人,字子陵,又名严遵,是会稽郡余姚县人。与刘秀不仅是太学里的同窗,也是至交好友。他很有才学,少年之时,即名满天下。然而他为人却清高孤峻,不慕富贵,后来成为著名的隐士之一。严光虽然孤傲,却与谦虚好学的刘秀很能谈的来。时间长了,二人慢慢地就成了至交好友。

  朱佑字仲先,是一个高士才子,文武双全。他也是南阳郡宛城人。朱佑母亲的娘家在舂陵,也是刘氏宗室。朱佑小的时候,父亲去世的早,无人照看。因此,朱佑与母亲一起回到舂陵的外祖母家生活。朱佑与刘縯、刘秀兄弟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彼此之间的关系很好。此时,朱佑也在长安读书,他的年纪比刘秀大一些,很好学,学问也比刘秀高,经常为周围的同学讲解经书大义。因此,刘秀经常去朱佑的住所,向他求教。朱佑每次到讲堂去的时候,刘秀总是恭恭敬敬地站在讲堂门口迎候。朱佑到来后,从来不问刘秀在这里等谁,旁若无人,直接就进去给同学们上课。刘秀做了皇帝之后,有一次到朱佑的宅子里去看望他。朱佑听到消息,不敢怠慢,早早地就站在门口迎候。刘秀戏谑地问:“现在你还先去讲堂给人家上课吗?” 说罢,哈哈大笑。朱佑面有惭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过,在长安时,朱佑与刘秀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有一次,刘秀生了病,要买蜂蜜入药。由于经济拮据,刘秀竟然拿不出足够的钱去买。朱佑知道后,就自掏腰包添钱帮刘秀把蜂蜜买了回来。对于这点,刘秀一直很感激。后来,刘秀取得了天下,回赠给朱佑一石白色的上等蜂蜜,开玩笑地问他:“仲先兄,这种蜂蜜,与在长安时我们买的那种相比,味道如何?”说罢,二人相视大笑。

  在长安时,刘秀还认识了一个少年英才―――南阳新野人邓禹。邓禹字仲华,当时只有十三岁,也受业于长安。别看邓禹小小年纪,却能咏诵《诗经》,算是个神童。邓禹看到刘秀相貌奇伟,感觉他不是寻常人。又听其言论,观察其胸襟,更觉得刘秀器宇非凡。于是,二人倾心结交,也成了好朋友。  刘秀在长安求学,开阔了眼界,结交了四方俊杰,见了大世面。他那雍容大度的气派,虚怀若谷的胸襟,坚毅宽厚的品格,处变不惊的反应能力,驾驭群下的深谋远略的培养形成,与他在长安的这次远行求学有很大的关系。  刘秀在长安的学习,只有大约三年时间。由于时间过于短暂,在学问方面,只是说是粗通《尚书》,谈不上有多么优秀。几年后,由于家境实在太困难,无力负担昂贵的学习费用,不得不辍学返回故乡舂陵。

(三)密谋造反 

   地皇三年(西元二十二年)夏秋之间,南阳郡也爆发了荒饥,老百姓或者大量饿死,或者外出逃难加入流民队伍。一时之间,南阳郡的空气也陡然紧张起来。与此同时,形形色色的传说、五花八门的谶语层出不穷。有人经过推演,得到了这样的谶语:“王氏必灭,汉室当兴。”有人甚至预言说:刘氏皇族的某人一定会起兵为刘氏复仇,重新夺回失去的权力。总之一句话,大意都是说:大新朝廷已经不行了,这皇帝的位子,还是应该让刘家的人来坐。这些传闻,比正在发生的大饥荒更可怕,更具有破坏力。一时之间,这些谶语、传闻,在社会上广泛流传,在各个地方引起了巨大的思想混乱。人们忧心忡忡,不知所措。人都是贪生怕死的动物,都想好好地活着,都想安安分分地过太平日子,谁个愿意打仗?谁个愿意去送死?

  如果真是要改朝换代,那么战争则是不可避免。战争是残酷的,是要死人的。一旦打起来,那可不是开玩笑,无数的无辜平民将成为战争的最大牺牲品。可以想见,到了那个时候,人头落地,血流成河。白骨积山,流血飘橹,千百万无辜生灵横遭涂炭。难道说,真的是要天下大乱了吗?“蔽日旌旗,连云樯橹,白骨粉如雪”的可怕场景,难道真是要在这片土地上重新上演吗?刘秀的一生,始终与神秘的谶语紧密相连。谶语,也叫做谶记、谶纬,这是兴盛于秦汉时期的一种神秘的学说。简单地说,它可以昭示吉凶,预测未来。它的原理非常复杂,由于时隔年代久远,资料匮乏,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当时的人们是如何推演、预测。不过在当时,社会上的人对于各种形形色色的谶记都在热衷研究,成为风靡数百年的流行时尚。

  在西汉末年,对于谶纬之术最精通的是刘向、刘歆父子二人。他们都是闻名天下的大学者。他们父子二人,在学术上,堪称父子英豪,宗室“双壁”。然而,在人品上,确是一正一邪,一忠一奸。

  刘向是汉高祖刘邦之弟楚元王刘交的后裔,也是汉元帝刘奭、汉成帝刘骜时期的朝廷重臣,先后历任中郎、光禄大夫等职。他是一位了不起的文学家,也擅长天文之学,精通谶纬学说。刘向对大汉朝忠心耿耿,对于王氏家族的专权极为不满,屡次向皇帝上书,以天降灾异,以上天垂下“阴侵犯阳之象”为由,要求削弱外戚势力,还政于刘氏。刘向的忠言当然遭到了王氏家族的痛恨。因此,他在光禄大夫位置上一直干了三十多年,却一直没有得到拔擢,他的意见也被皇帝拒绝。最终,他看到王氏家族势力越来越大,深感忧虑。后来,抑郁病死。

  刘向的儿子刘歆,却是一个奸邪小人。他完全继承了父亲的学术,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刘歆却没有继承父亲的人品。与父亲刘向相反,对于权势显赫的王氏家族,刘歆却是一身的奴颜媚骨。他与王莽私交甚厚,对其极力推崇。绥和二年五月,时任大司马、身为首席辅政大臣的王莽向新即位的汉哀帝推荐刘歆,说他有才干有德行。汉哀帝下诏任命时任中垒校尉的刘歆为侍中,逐步升为光禄大夫,地位日益显贵,深受皇帝的宠信。这个刘歆,在天文谶纬上的确是个奇才,他参阅了大量的资料,对未来的时局进行了推演。他惊奇地发现,未来的数十年中,刘氏应当再次受命于天。未来天子的名字,叫做刘秀。刘歆这人,不仅是个奸臣,而且有野心。他对自己的推演结果深信不疑。于是,他将自己的名字改为刘秀,以应天象。他也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登基称帝。

  不过,按照法律,私造谶记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被人告发查实,脑袋就要搬家。因此,刘歆对自己为什么要改名秘而不宣。对外只说是自己的名字与汉哀帝的名字“刘欣”谐音,因此改名为“刘秀”。就这样,刘歆在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刘秀”。然而,事情绝没那么简单。刘歆突然改名的举动也引起了社会上一些人的关注。特别是那些同样喜好天象星历,喜欢搞谶语预测的人们的注意。于是,他们也开始了自己的研究。令人诧异的是,他们当中的很多人,都得到了同样的结果。

  王者之气,真龙之命,不是靠涂改作弊能够得到的,当然是另有其人,绝不是这个有才无德的刘歆。真正的王者,早已隐藏在民间。这条潜伏在深渊中的游龙,若隐若现。此刻已经到了“见龙在田”之时,他早已悄然在民间的山野中出现。正如一首诗所说的那样,“横看成岭侧成峰,过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是一条力量微弱的幼龙,没有人注意到他。

  在几年之前,也就是地皇初年,刘縯、刘秀兄弟和他们的二姐夫邓晨一起去宛城拜望一位非常有名气的术士穰(音ráng)城人蔡少公,此人也是个著名的江湖术士,以精通图谶闻名,在南阳郡一带极有名气。闲聊之间,蔡少公对大家说:“依照老夫所研究之图谶中的说法,将来一个名叫的人刘秀应该做天子。”当时,大家马上想到了王莽朝廷里的那个国师公刘歆―――那个冒牌的“刘秀”。有人马上就说:“蔡翁,您说的这个人是国师公刘秀吗?”刘秀当时恰好坐在大哥刘縯身边,顺口搭腔,开玩笑地说:“你怎么知道不是我这个刘秀呢?”众人顿时哄堂大笑。我们可以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假如几个朋友在一起闲聊,有人看到电视新闻,估计说:“某某人应该做总统。”其中的一位站起来说:“这个人会不会就是我?”难道大家不会嘲笑他吗?古往今来,社会上的人情世故几乎没什么太大区别,都是一样的。

  在当时,刘縯之所以去拜访蔡少公,也是受到了谶语的影响,他也想去问个究竟,看自己是否有帝王之命。“王氏必灭,汉室当兴” 的谶语,对于刘縯来说,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当然,除了刘縯有这个心思以外,刘秀自己心中也不是一点想法都没有。不过,在这次与蔡少公的会面之时,他不过是大哥刘縯的一个小跟班而已。谶语,这个神秘的预言,成为刘秀能够最终成事的重要思想驱动力。他的一生,都与神秘的谶语紧密相连。刘秀之所以能够觉得自己可能有帝王之命,主要是听信了一个叫做李通的人的介绍。李通是刘氏兄弟舂陵起兵的关键人物之一。李通字次元,也是南阳宛城人。李家累世都是巨商富贾。李通的父亲叫李守,是一个身高两米的高大汉子。他的容貌绝异,为人严厉有毅力。他善于商业经营,精于生意之道,生活非常富裕。虽然社会地位不高,治家有道,教育子弟严谨。在他的督促管教之下,他的儿子李通也成了一个有学问的人。

  李守这个人,有个最大的爱好―――喜欢研究天象谶记。早年,李守曾经拜大国师刘歆为师,精通谶纬星相之术。李通从小就跟着父亲学习这些,长大后为新莽朝廷中的五威将军的从事小官,后来外放为补巫丞,也以精通数术闻名。当时,李守得到了一个谶语,叫做“刘氏复兴,李氏为辅。” 李守把这条谶语传给了儿子李通。自从听说了这句话,李通内心一直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觉得可能应验在自己的身上。李家是当地的富豪,财力雄厚。李通做这个补巫丞这样的小官,觉得很没意思,于是就自己辞职还家。

  李通的堂弟李轶,也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李轶对李通说:“今四方扰乱,新室且亡,汉当更兴。南阳宗室,独刘伯升兄弟泛爱容人,可与谋大事。”李通笑了笑说:“我也正有此意。” 李通就要李轶设法与刘縯联系。地皇三年,南阳郡发生了旱灾,爆发了大饥荒。刘縯手下的宾客也有一些手脚不干净的,竟然做起了盗贼,在外面拦路抢劫。因此,被新莽朝廷通缉捉拿。不料,“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些宾客跑了,刘縯、刘秀兄弟就倒了霉。官府里的人气势汹汹来到刘家,索要人犯。刘縯、刘秀兄弟交不出人,当然要受点气。为了不惹事,刘縯只好花了点钱行贿,才把这些人打法走。新莽官员的横行霸道,使得刘氏兄弟异常愤慨,同时也更加坚定了他们起兵造反的决心。

  当时,旱情严重,粮食奇缺。由于刘秀善于种田,在大多数人家颗粒无收的情况下,他不仅能够自己吃饱,还有一点剩余。为了为起义筹集经费,也为了避免再受到“宾客抢劫”一案的不断骚扰,刘秀与大哥商议之后决定,由刘秀带着一些谷米离开舂陵,到宛城、新野等地去贩卖,为将来购买武器做准备。不久,刘秀把粮食拉到新野县,放在二姐夫邓晨家。然后找了个地方,开始做起了粮食生意。然而,刘秀贩卖粮食的行为,却很快引起了新野县官府的高度注意:现在饿殍遍地,粮食有价无货,这小子的粮食从何而来?结果,刘秀的生意没做几天,就被官府拷了去,关在监狱里。

  此时的刘秀,也真是够倒霉的。正在他唉声叹气之际,却有一个副官员装束的人手提着一笥烧饼,前来探监。刘秀一看,却是他的一位老朋友―――樊晔。樊晔字仲华,就是新野县本地人,此时是县里的一个小官吏。他过去就和刘秀是老相识。当年,由于刘秀的姐姐刘元嫁到了新野,刘秀经常到姐姐家去玩,在此地结识了樊晔。二人的关系很好,经常结伴游历。此刻,刘秀能够在大牢里遇到老朋友,真是喜出望外。他被关在监狱里,一直吃不上饭,正肚子饿的呱呱叫。看到樊晔来看他,非常感动。他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烧饼,一边对樊晔诉说着自己的遭遇。刘秀托他去找自己的二姐夫邓晨,设法让自己早日出狱。樊晔听了,也很同情刘秀,答应帮忙做疏通工作。此后,经过邓晨、樊晔的花钱托关系,经过一番周折,刘秀这才被释放了出来。由于在牢里吃尽了苦头,身体不太好,当时正在姐夫邓晨家休养。

  李通打听到这个消息后,就派李轶去新野去找刘秀。就这样,李轶终于找到了刘秀。

  然而,对于李轶的来访,刘秀却有顾虑。他搞不清楚:李轶大老远地从宛城跑到新野县,到底是干什么来了呢?刘秀之所以不想见李家的人,主要是因为刘、李两家有宿怨。

  原来,刘家与李家确实有点私仇。此前,李通有个同母异父兄弟,名叫申徒臣。此人是个名医,在南阳郡一带很有名气。有一次,刘縯请申徒臣去看病。在诊断过程中,申徒臣态度比较傲慢,惹怒了刘縯。刘縯性情刚烈,一怒之下竟然把给申徒臣杀掉了。

  由于李、刘两家有仇,刘秀一直担心李家人报复。因此,听说李轶来找他,疑心有诈,因此不愿见面。李轶不肯罢休,多次请见。刘秀没办法,只好勉强相见。李轶说明来意,又请刘秀到李家当面议事。刘秀早就听说李通的名字,知道他的品行还算端正。于是,他稍稍放下心来,勉强跟着李轶去见李通。

  不过,刘秀虽然同意去李家,但是心中依旧惴惴不安。临行之前,他悄悄地买了一把短刀揣在怀中,以防不测。

  李通见到刘秀来,非常高兴,双方也谈的很投机。谈到兴奋处,李通很热情地拉着刘秀的手,说得眉飞色舞。一不小心,却摸到了一把短刀。李通吓了一跳,惊问刘秀:“你揣着这个东西,想干什么?”刘秀很尴尬,涨红了脸说:“眼下时局不稳,这是为防身用的。”李通大笑,看了看刘秀,立即明白了其中的真正原因。此刻的刘秀,面红耳赤,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好默不作声。然而,李通却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岔开话题,依旧很平静就说:“我听人说过这样一件事,宛城精通图谶的高人蔡少公说过一句话:'刘秀当为天子’,这话您听说过吗?”刘秀说:“听人说过。这不是指的是当朝的国师公,名字也叫做刘秀的吗?”此时,刘秀对李通还是不放心,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要知道,这种话题可不是说着玩的。一旦传出去,满门老小都是要被杀头的。因此。刘秀装糊涂,试探李通说:“即便如此,您觉得我比国师公如何?”李通说:“此事无需多言,我心中自然有数。” 李通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提出起义的计划。刘秀看到对方说了实话,也不再隐瞒,也把大哥的想法告诉了李通。于是,二人就在一起商量具体的操作细节。在这次会面中,刘秀与李通结盟,制订了周密的起义计划。约定在新莽王朝进行都试骑士日这一天(立秋日),绑架劫持新莽朝廷的前队大夫兼南阳太守甄阜、属正梁丘赐,然后号令各地流民一同起事造反。

  计划制定停当,李通让刘秀和李轶一起回舂陵,共同去见刘縯,相约举兵以应。当时李通的父亲李守还在长安,李通怕父亲出事。赶紧又派他的堂兄的儿子李季到长安,把这个事情报告给父亲李守,让他赶紧逃跑,免得被株连。不巧的是,这个李季走到半路上病死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李守不晓得从什么地方竟然知道了儿子李通的谋反计划。李守吓了一跳,知道自己在长安已经不能再呆下去了,准备放弃在长安的产业逃回宛城。

  李守在长安,与同乡人黄显关系特别好。黄显当时在新莽朝廷里做中郎将。李守心乱如麻之下,竟然把这个机密大事跟黄显说了。黄显也顿时吓了一跳。他对李守说:“你要是现在逃走也不难。可是,等你走到半路上,舂陵那边的暴动可能已经开始了。”黄显接着又说:“如今各地的关口把守森严。一旦事发,朝廷必然要画影图形通缉捉拿你。你的个子这么高,相貌奇伟,体貌特征如此突出,你怎么能够跑得了呢?还不如到朝廷去请罪自首。如果在叛乱爆发前告发检举,也许能够免除你的杀身之祸。”李守觉得黄显说的有道理,李守于是写了一封举报书,委托黄显上书朝廷,检举告发儿子李通与刘縯、刘秀兄弟准备谋反。

  李守的检举书递交上去之后,还没等王莽看到这封信,由于李通谋反的消息泄漏,留在南阳老家的李氏家族成员大部分已经被捕。王莽得知李守是李通的父亲,立即下令把李守捉拿归案,关在大牢里。黄显赶紧李守求情说:“李守听说儿子犯下了大逆不道之罪以后,不敢逃亡。他为人一向忠义自信,得知其子犯法谋逆,特向朝廷自首请罪。臣黄显愿带着李守一起东行,晓说其子。如其还是悖逆不法,则令李守北向自刎,以谢大恩。”王莽觉得黄显说的有道理,就决定派他带着李守一起去南阳,一起参加平叛。

  恰巧在这个时候,南阳太守甄阜的紧急奏章送到了长安,甄阜在奏章中详细描述了李守的儿子李通参与谋反的细节。王莽看到后,非常震怒,大发雷霆,下令杀掉李守。这个时候,黄显慌忙又去求情。王莽此刻正在火头上,哪里听得进去?一怒之下,竟然把黄显、李守以及李家在长安的人都杀了个干干净净。

  此刻,南阳太守甄阜、属正梁丘赐也下令继续搜捕李家的家属。就这样,李通在南阳的兄弟、门宗,全部被官府逮捕,立即斩首,并焚尸于宛城闹巿。连同在长安的李守在内,李氏家族被杀的总共六十四人。此时,李家除了跟随刘秀一起出走的李轶以外,只有李通和堂弟李松逃得性命。这样,宛城起义计划流产,甄阜、梁丘赐还下令严加搜捕李氏余党,追查同谋。真可谓是千钧一发,情势危急。

  此时,消息泄露,起义计划面临夭折的危险,不仅是李氏家族一家被灭门覆族的问题,刘氏家族的命运究竟会怎样呢? 

(四)破家起义   

 话分两头。我们再说说刘縯这边。就在绿林军在下江、新巿一带活动之时,整个南阳郡跟着骚动起来,刘縯的心眼就开始活动起来了。他觉得,要是想造反起义,单单靠舂陵宗室子弟、自己结交的那些宾客、朋友,力量还是太弱小,不足以成大事。还要加紧准备物资,继续扩充力量,招徕更多的人参加才行。因此,他一方面与绿林军首领王匡、王凤他们联系,一方面加紧购买兵器、战马、粮食等物资,积极准备起事。  九月中,刘秀从宛城回来,向刘縯详细叙说了李通的计划。刘縯知道了之后,非常高兴,就让刘秀和李通继续保持联络。就在刘秀紧锣密鼓地与李通合谋准备绑架甄阜、梁丘赐的时候,刘縯也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为了起义,刘縯将家产全部变卖,大量购买起兵所需要的武器、粮食、马匹、车辆等物资。此时,刘縯与新市﹑平林军的绿林首领王匡、陈牧已经达成了起兵协议。计议停当,刘縯即派亲友、宾客外出,分头通知各地同时举事。刘縯命令姐夫邓晨在新野带领家眷前来会合,让弟弟刘秀到宛城去买弓弩等武器。临行前,他又令刘秀到宛城之后,加紧与李通、李轶等人联络,让他们做好暴动准备。督促李通、李轶等人按照原定计划于九月立秋日起事,在宛城绑架甄阜、梁丘赐,举行军事暴动。刘縯则率领刘氏宗族子弟在舂陵加紧准备物资,等候绿林军前来汇合,一起联合起义。

  事件一天一天地过去,立秋日已经过了,宛城方面却杳无音讯。刘縯在舂陵等得焦急,宛城那边没消息,刘秀那边也没消息。王匡、陈牧那边也没有消息,刘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由于情况不明,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呆在家里耐着性子苦苦等待。只能派人四处打探消息,却没有任何音讯。

  时间一天地过去,探子回来报告说,官府好像在四处搜捕什么人。宛城、新野等地已经开始了加紧盘查,限制出入。

  刘縯更加焦急,却一直没有李通那边的任何消息。此时,他的兄弟刘秀也是音讯全无,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直到十月里的一天,突然之间,宛城方面有了消息。据派出的探子说:李通全家已经被捕,李家在南阳族人六十四人,全部被甄阜、梁丘赐擒杀并焚尸弃市。李通、李轶、李松等三人逃走,下落不明,官府正在通缉捉拿他们。

  刘縯听到这个消息,大惊失色。他认为,朝廷肯定会查出自己与宛城李家通谋。一旦查实,舂陵刘氏家族几百口将全部被灭族。情急之下,刘縯当机立断,决定立即发动武装起义。他将身边的族人召集起来,慨然说:“王莽凶残暴虐,百姓分崩离析,而今又连年大旱,到处兵荒马乱,这是上天灭亡他的时候,也是恢复高祖的大业,建立千秋万世的功劳的时候!”族人中的一部分人被他的话感动了,纷纷表示赞成,表示愿意跟着刘縯一起干。

  于是,刘縯火速派人去寻找刘秀,叫他立即返回舂陵。又派宗室子弟刘嘉去请新市、平林兵王匡、陈牧等部来舂陵会合。这次,刘縯派出的人终于找到了刘秀。此时,刘秀正在带着宾客在宛城等地招募、联络义士、购买武器。刘秀听到李通案发,见到了刘縯派来的信使,赶紧带人星夜兼程赶回舂陵。

  十一月,刘秀才带着人赶到家。在当时,聚众谋反是大罪。一旦失败,亲属要连坐,要被诛戮三族。所谓的三族,也就是父族、母族、妻族。此时,李通全家六十四口被杀的消息逐渐在舂陵传开。这一消息,在刘氏族人中引起了恐慌。很多人开始也感到惶恐不安,纷纷逃亡藏匿,相互哀号说:“刘伯升要杀我!刘伯升要杀我!” 

  在这关键时刻,刘縯、刘秀兄弟的起义计划,也遭到了养父刘良的坚决反对。

  刘良字次伯,是刘縯、刘秀兄弟的亲叔叔,是刘钦的胞弟。在汉平帝的时候,曾被郡县推举为孝廉,做过一任萧县的县令。自从刘钦死后,刘钦的妻子樊氏以及刘縯、刘秀兄弟一家七口,全靠刘良周济。刘縯、刘秀等兄弟姐妹六人,都是刘良一手拉扯大的。刘縯、刘秀等兄弟对刘良很尊敬,都像对待亲生父亲一样侍奉他。

  刘氏兄弟即将起兵,刘秀就去禀告刘良,把起义计划原原本本都告诉了他,想要争取他的支持。谁知,刘良一听,当即勃然大怒。厉声喝斥刘秀:“文叔!你和你大哥伯升的志向、品操一向不同。你们这样行动,后果你想过吗?聚众造反,是要被满门抄斩,要被灭三族的啊!一旦事败,刘氏宗族几百口人还能活得成吗?你不但不阻止,还与他同谋造反!真是胡闹!”此刻的刘良,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怒气冲冲道:“你难道不记得刘崇、刘礼是怎么死的吗?难道你们都忘记了吗?”

   刘良此时,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发生在十七年前的那场可怕的屠杀。

  当年,舂陵宗室、安众侯刘崇以及宗室刘礼就是因为起兵反王莽而被杀。有一年,刘敞与与族弟―――舂陵节侯刘买的曾孙刘敞从舂陵出发,去长安朝请,助祭明堂。刘崇看到王莽即将篡权,私下对刘敞说:“安汉公王莽专擅国权,朝廷群臣噤若寒蝉,莫不曲从,对他阿谀逢迎,看来大汉社稷就要倾覆了。如今,皇太后年已古稀,皇上又冲龄。当年,我大汉高祖皇帝为什么要分封诸侯,就是为了防止此事啊!”于是,二人定议,决定起兵讨贼。

  居摄元年(西元六年)四月,刘崇与封国的丞相张绍商量:“照本爵看来,王莽一定要危害刘家,篡取汉室天下。天下人虽然都反对他,却没有人敢首先起事,这真是我们刘氏皇族的耻辱啊!本爵是高皇帝的子孙,自然是责无旁贷!如果本爵振臂一呼,在舂陵高举义旗,率领同族的人起义,全国必定响应。”张绍也是个忠贞之士,慨然应允。于是,刘崇带着族弟刘礼以及张绍等人带领一百多人去进攻宛城。结果他们连城门都没进去,就被官军全部擒获。

  案子很快报到了王莽那里,当时他刚刚当上了摄政王,为了收买人心,决定从宽处理。从犯张绍大逆不道,当然要杀头。对于刘崇、刘礼这两个主犯,由于他们是舂陵刘氏宗室,也不便大开杀戒。因此,他决定对刘崇、刘礼这两个主犯予以严惩,其他的人则一律不问。在王莽的“浩荡皇恩”宽大处理之下,刘崇一家满门老小几十口是死得干干净净,一个没留。刘礼则稍微幸运一点,根据汉法,不满七岁的犯人一律不追究,故而留下了一个不满七岁儿子刘隆。此后,刘崇的宫室也被全部拆毁,变成了使蓄积污水的池沼。对于这件事,舂陵刘氏族人中,稍微上点年纪的人都知道。

  十七年前血淋淋的一幕,对于刘良来说,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也许,刘良这时可能已经气糊涂了。他可能忘了,刘秀只有二十八岁。刘崇、刘礼死的时候,他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他怎么能够记得那么多年前的事情呢?也许,对于这事,刘秀可能已经忘记了,可是刘良却没有忘记,他也不敢忘记。

  此刻,刘秀对刘良说:“这个事情,我大哥已经准备很长时间了,他已经让我把家产都卖了,换来的钱都买了武器、粮食等物资,眼下都已经准备好了。”刘良一看,长叹一声,再也没说什么。  刘良为什么要极力反对起义呢?不仅是当年的惨剧让他心惊肉跳,最近他还接到了一封信,这封措辞严厉的信也让他不寒而栗。信是南阳太守甄阜写来的。当时,甄阜也听到舂陵刘氏皇族方面有一些风吹草动,有些苗头不对。甄阜警告舂陵刘氏宗族不要轻举妄动,专门派人送信给刘良。信中说:“老子不率宗族,单藳(音gǎo)骑牛,哭且行,何足赖哉!”

   甄阜的意思很明白:你刘良这样刘氏宗族长老,对于子弟们的胡作非为,若是不进行及时制止,一旦事败,就不怕将来举族覆灭吗?恐怕只能像老子一样,只能是骑着牛边哭边走了。你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可值得倚仗、信赖的呢?真是白活了这么大岁数了!

  此时的刘良,已经是个风烛残年的耄耋老人,眼看就要入土,他实在不想再让刘家子弟再冒人头落地、举族覆灭的风险。

  这一天,刘縯正在和大家做商议、动员工作。刘良冲了进来,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狂怒地挥舞着两只手,对众人大喊大叫:“我要报告纳言严将军!我要去报告!” 纳言严将军,也就是严尤,当时是新莽政权在南阳的最高军事长官之一。刘秀大惊失色,连忙呵斥他,让他不许乱说话,叫人赶紧把他叉了出去。然后,又派人看住刘良,不许他随便出门。议事完毕,刘秀进来看他。却看见这个老头正坐在饭桌前有滋有味地喝酒、吃肉。看到刘秀进来,刘良又开始大喊:“我要报告纳言严将军。” 刘秀见势不妙,赶紧捂住叔父的嘴,说道:“您老小声点!别再喊了!当心泄密!”又叮嘱看守,务必要将老头子严格控制住,严防走漏风声。

  第二天,刘縯正式打出了反对新莽朝廷,正式起义的旗帜。刘秀进来看刘良,问他:“叔父大人,您老什么时候去报告纳言严将军啊?”刘良知道木已成舟,生米已经做成熟饭,再也无法挽回。此刻,事情已经发生了。反正横竖是个死,刘良一横心,就回答说:“我不过是想吓唬吓唬你们,你们这是何苦呢?”刘秀听了,哈哈大笑。就让叔父带上自己的亲属一起参加了义军。

  刘良的思想工作做通以后,刘秀又开始做其他族人们的思想工作。他穿着绛红色的衣服,头戴高冠,端正厚重,气宇轩昂,给身边的人讲述王莽必败、汉室必兴的道理。刘秀首先去找的是前舂陵侯刘敞的儿子刘祉,再做一些有分量头面人物的工作。

  刘祉是刘敞的嫡长子刘祉,此时与刘秀一样,也是个平民。他的德行淳厚,在宗室中影响很好,威望很高。刘祉的父亲刘敞,本是舂陵侯,是舂陵县最有威望、爵位最高的刘氏皇族。此刻,他虽然早已去世。可是,他的儿子们还在。他们一家,对于新莽朝廷有着刻骨仇恨。

  居摄元年(西元六年),身为舂陵侯的刘敞与安众侯刘崇一起密谋。然而,他却没有参加进攻宛城。刘崇被杀之后,虽然自己侥幸不死,却也是心有余悸。他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可靠的政治盟友,就为他的儿子刘祉娶了高陵侯翟宣的女儿为妻。翟宣,就是前任大汉丞相翟方进的儿子。然而,到了次年五月,翟宣之弟翟义再次举兵起义,起来讨伐王莽。南阳郡官府上门来,把翟氏抓去杀了。而刘敞为了保命,上书向王莽请罪,表示愿意率领舂陵宗族子弟上阵讨贼,前去讨伐翟义。王莽也是为了安抚刘氏宗族,没有对其进行处理。始建国二年(西元十年)十一月,也就是当初王莽篡位的第二年,突然发生了有人声称自己汉成帝之子刘子舆,要求王莽归政的事件。此后,按照立国将军孙建的建议,汉朝诸帝在长安的宗庙、享庙被废除,各地刘氏诸侯王的爵位都被废黜,刘氏皇族有做官的,都被罢免回家。从此,刘敞、刘祉父子不再是皇亲了,也就失去了列侯的爵位,被降级为子爵,享受的是孤卿俸禄。刘敞死后,刘祉因为自己的妻子翟氏是罪犯亲属,也被株连,不能再继承父亲的“子爵”爵位,也不能出来做官。对此,刘祉和他的几个弟兄们都对此愤愤不平。

  在此时,刘秀去做刘祉兄弟的说服工作。此刻,由于刘祉他们家还有亲属住在宛城,有些顾虑,担心在宛城的家属被害。然而,当他看到刘縯、刘秀兄弟抛弃了一切财产,破家起义,他们也被感动了。他们也不顾一切地站了出来,支持起义。

  由于刘秀平时在当地的威信很高,人们都很信任他。这次他是连夜从外地赶回舂陵参加起义的。大家看到头面人物刘祉兄弟对此持支持态度,再加上刘秀的耐心宣传,使得舂陵刘氏宗室的族人们打消了顾虑,也唤起了刘氏皇族的血性:我们是大汉高祖皇帝的子孙,还怕王莽那孙子不成!我们要一起干!死也要死在一起!

  于是,舂陵刘氏皇族全体动员,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几千口人,拉家带口,扶老携幼,放弃了一切,决定举族参加起义军。与前几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刘氏皇族已经到了危急关头,真是铁了心要造反了!打倒王莽,复兴汉室!

  再说带头大哥刘縯。此时,绿林军首领王凤、陈牧也带人也赶了舂陵,与刘縯前来汇合了。刘縯一看时候差不多了,刘縯亲自带领舂陵子弟,总共七八千人,部署宾客,自称“柱天都部”。(柱天,就是像天一样的柱子。都部,统一领导大众的意思。)

  会师之后,刘縯王凤﹑陈牧等人的绿林军与自己的部队一起,准备向西挺进,联合攻打西长聚。西长聚是舂陵西边的一个小城(即今湖北省枣阳市寺庄乡)。在汉时,城郭周围的乡村,大的叫做“乡”,小的叫做“聚”。

  刘縯的计划是,先向西夺取西长聚城,再占领棘阳,然后攻击宛城。占据宛城后,可以割据一方,传檄天下。纵然不利,也是可攻可守。王凤﹑陈牧等人同意了这个计划,准备出发。于是,刘縯率领起义联军,从舂陵开始,向西长聚方向进发。俗话说:“万事开头难”。起义之初,有些困难简直令后人无法想象。当时,由于事业草创,物资供给奇缺。刘秀上阵作战,连马都没有,只好骑着牛上沙场。骑着牛上战场,恐怕是亘古未闻的事情,可能他的敌人见了也会目瞪口呆。牛是用来耕地的,不善于奔跑,转身速度慢,怎么能用来打仗呢?可是刘秀最初就是骑着牛上战场的。直到有一次,在战斗中杀了一个新野军官才得到一匹马。当时,义军进展顺利,很快就攻克西长聚城、唐子乡(即今湖北省枣阳市唐子山下的太平镇),打败了新莽官军,杀掉了湖阳县尉。这样,起义军初战告捷,声威大震。就这样,刘秀以骑着牛上阵,开始迈出了消灭王莽、复兴汉朝大业的第一步。

  随着起义军接连取得胜利,内部却突然起了一场风波。当时,军中的成分严重不纯,王凤﹑陈牧的绿林军中的绝大多数士兵都是土匪出身。这些人每攻克一地,就大肆抢掠,奸淫烧杀,无恶不作。由于战事紧急,急于用人,起义军在纪律方面也不是约束的很严。但是,刘氏兄弟禁止自己的部队抢掠百姓财产。随着战事的发展,起义军连克西长聚、唐子乡等数城。刘氏兄弟的部队也得到了一部分物资。绿林系的士兵们认为刘縯分发财物不均,非常嫉妒、愤恨,想反攻刘氏兄弟夺取物资。刘秀发觉之后,赶紧叫人把宗室子弟分得的一部分财物,转送给这些绿林士兵。这些人得到了财宝,一个个笑逐颜开,军心才逐渐安定下来。

  在初战告捷之后,刘縯信心高涨,愈发雄心勃勃,准备攻取大一点的县城。几天之后,他传令部队进攻棘阳。还没等起义军到城下,新莽朝廷的棘阳县令岑彭见势不妙,弃城带着家眷逃走。因此,刘縯再次得手,顺利地拿下了棘阳。就这样,起义军进入了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城市。此时,失踪多日的李通却突然出现在了棘阳,进城来拜见刘縯。原来,由于李通全族被诛,他带着堂弟兄弟李松以及少数宾客逃亡在外,四处躲避。这时,当他听说汉军的队伍已经集合完毕,正准备攻打棘阳。李通急忙带人直奔棘阳,想与刘秀、李轶回合。刘縯的姐夫邓晨也带领着宾客、家眷往棘阳赶,也想与大队人马汇合。等李通、邓晨赶到棘阳城外的时候,刘縯已经率军拿下了棘阳城。

  刘縯看到李通、邓晨也赶来了,很高兴。他感觉开局不错,事情的进展比他想象的顺利的多,不禁有些忘乎所以了。此时,刘縯认为自己的部队群英荟萃、兵强马壮,如此发展下去,拿下南阳郡的首府―――宛城应该是指日可待。休息了几日,刘縯传令部队攻击小长安―――棘阳附近的一个富裕的地方。他的如意算盘是,拿下小长安,然后向南阳郡的重镇宛城进攻。如此即可割据一方,然后传檄天下,大事可成。

  但是他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刘氏兄弟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一支虎视眈眈的剽悍大军正在逼近,他们就要大难临头了。

  刘縯破家举兵,从舂陵到棘阳,家属都一直随军行动。即将起兵的时候,他们的母亲樊氏却突然得了急病,很快就死了。因为情势紧迫,刘縯来不及办丧事,只能由樊氏的娘家人樊巨公将其收敛安葬。由于军情紧急,刘秀的二哥刘仲满门老小、两个姐姐刘黄、刘元全家以及三妹刘伯姬,都跟着大军一起行动。同行的人,还有舂陵刘氏很多宗室眷属,如养父刘良以及堂弟刘嘉全家。浩浩荡荡的男女老友一行,走在起义军大队中间。

  当时,如果刘縯、刘秀稍微有一点作战经验的话,就应该意识到:这样做是非常危险的。他们的正确做法是:应当先把家眷安顿在棘阳,分一点兵防守保护。如果不带家眷行动,即便失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因为即便拿下了小长安,攻击宛城这样的大城,带着家眷怎么行动呢?一是风险太大;二是行动实在不方便。但是,刘縯被一连串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他没有看到自己的部下大多数是土匪流寇出身,都是为了金钱美女而战,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和严酷的战争考验,战斗力并不强。他一心想着如何尽快拿下宛城,早点成就功业。

  然而,疏忽大意、盲目乐观让刘家兄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一天,部队前进到小长安,遭到了王莽军守将甄阜、梁丘赐率领正规军的迎头痛击。当时,天降大雾,能见度很低,百步之内不可见人。

  由于没有经验,又是仓促之间遭遇伏击。主将刘縯也慌了手脚。不知道敌军来了多少人,既辩不清方向,又找不到自己的队伍。在无法控制局面之时,他只能掉头,按原路逃走。群龙无首之下,起义军阵形大乱,士兵们四散奔窜,各自逃命,导致全军溃败。随着全军大队人马溃乱,走在队伍中间的随军家眷也都与大队失散了。刘秀看到情势不妙,也赶紧调转方向,纵马沿着大路向棘阳方向狂奔。在路上,突然听到有人大叫:“救命!救命啊!”刘秀定睛一看,原来是三妹刘伯姬在路边呼喊。刘秀见状,急忙一把将妹妹提上马。两人共同乘坐一匹马,没命地往棘阳方向逃。在他们的身后,官军一直在紧追不舍。

  他们兄妹二人又纵马狂奔了一段,老远就看见一个女人带着几个女孩在路边艰难地蹒跚步行。刘秀纵马飞驰到跟前一看,竟然是二姐刘元和她的三个女儿。此时,追兵的马蹄声已经能够听得清清楚楚了。刘秀急的满头大汗,赶紧叫她也上马,一起逃命。刘元挥手说:“行了!你们两个赶紧逃走吧!你们救不了我!快走!难道大家要死在一起吗?”刘秀不忍心,迟疑不决。这个时候,追兵的马蹄声都能够听见了。刘秀含泪挥鞭,带着小妹飞驰而去。追兵赶到,刘元和三个女儿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一仗,刘秀不但失去二姐和三个外甥女,二哥刘仲也在战斗中阵亡。养父刘良的妻子和两个儿子也被杀。刘家子弟阵亡者数十人,元气大伤。

  然而,刘縯、刘秀就是想逃回棘阳,也不是那么容易。此时,棘阳城也遭到了官军的大举围攻。此时,有一个人挺身而出,杀散了官军,保住了棘阳,才使得起义军有了一个安身之地。这个人就是刘祉。

  起初,刘縯率大军从棘阳出发之后,准备进攻小长安。刘祉则率军作为后队,走在队尾殿后,掩护大队的安全。当他得闻主力遭到伏击,眼看着前面的士兵溃败下来,知道大事不妙。他立即掉头往回跑,守住了棘阳。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刘祉刚刚带着部队进了棘阳,甄阜的军队就到了城下。有人在城下高喊:“舂陵反贼,尔等的家属,都在宛城的监狱里,还不早早出降!可免一死!” 刘祉面无惧色,发出乱箭,算是做了回答。甄阜闻报大怒,立即下令将在宛城中搜捕到的舂陵刘氏族人全部就地正法。一时之间,宛城街衢之上,顿时成了刑场,成了一片血海。在这场大屠杀中,刘祉的母亲、妻子、儿女、弟弟等数十口亲属,倒在了甄阜的屠刀之下。同时遇难的,还有舂陵宗室的族人数百口。

  刘縯、刘秀收拾残部奔回棘阳之时,看到刘祉在守城,这才惊魂稍定。赶紧收拢残兵败将,闭门自守,再也不敢出战。

  小长安的惨败,对于刘秀来说,是一个令他终身难忘、刻骨铭心的沉痛教训。通过这次失败,他懂得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成就功业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要想成功,要想做成大事,就必须谨慎、小心。刘秀为人,性格本来就老成持重,沉默寡言。从此,刘秀做事愈发持重起来。

  小长安的惨败,也让一向豁达、豪放的刘縯也变得小心谨慎,不敢再轻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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