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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和世界都市之间隔着一群外地人 文 | 潘采夫 学者许纪霖曾经论述，中国的双城记是上海与北京，上海比北京文明，北京比上海有文化，上海太过洋气，而北京兼容并蓄，文化创造力超过上海、广州。我不太同意他的看法，我的观点是，北京本来可以很有文化，但文化土壤被翻来翻去，现在的文化生态，已可用贫瘠二字形容。 十卷本《北京通史》。 闲来曾浏览《北京通史》，有人类之前的北京一带，气候温暖，植被丰茂，动物种类丰富，还发现过鸵鸟的骨骼。后来春秋战国时期建城，史书称为苦寒之地，再往后一直是军事要塞，农业文明和草原文明争夺的前沿阵地，直到金、元建都，才逐渐成为一座伟大的都城。 在近千年的建都史里，北京一直扮演着至关重要的政治角色，胡马南下，汉人北伐，一个个王朝策马入城，又匆匆遁入大漠，或于兵火之中消失。我们开始讨论北京的文化问题，得从明清时期开始。 煌煌的紫禁城。 景山万春亭后的北京中轴线的地标。 明清两朝，北京拥有世界上最壮丽的城池，煌煌的紫禁城、南北中轴线、皇帝的祭坛、城外的皇家园林、更远一点的夏宫。那时候的北京胡同，基本是围绕皇城而生，从胡同名字就可看出，各自有着明确的分工。皇家文化一直是北京的主色调。 而在前门楼子以南，是与皇家文化相对的民间文化，大栅栏有活跃的商业区，天桥一带是穷人的娱乐场，会馆林立，镖局发达，八大胡同青楼窑子遍布，进京赶考的读书人，是在南城最受欢迎的“北漂”，《七剑下天山》里的凌未风兄弟们，找人打架要选在南城的陶然亭。 元大都城墙遗址。 妙峰山庙会。 更远一点，是京城数百座寺院，以及围绕这些寺院构建的社会群落。《卧虎藏龙》里的李慕白大战碧眼狐狸，选在西郊的元大都遗址，玉娇龙为母亲舍身跳崖，要去更西边的妙峰山，那里有当时北京最热闹的庙会。 北城是高大谨严的皇家文化，而南城所代表的，是普通百姓创造的活泼流动的民间文化，是三教九流、车船店脚牙形成的江湖，合起来就是最具独特性的二元文化的北京，双峰并峙，二水分流，同为一座伟大都城的魂魄。它与商业文化的上海、市民文化的广州大为不同，要丰富、厚重得多。 民国时期的北平之一。 民国时期的北平之二。 民国时期的北平之三。 直到为我们所怀念的民国时期的北平，郁达夫的《故都的秋》、老舍笔下的胡同生活、林海音《城南旧事》里的西绒线胡同、鲁迅暂住过的绍兴会馆、北漂青年沈从文蜗居过的小房，都是古代北京二元文化的延续，是皇家文化衰微之后民间文化兴盛的映像。 如果没有战乱频仍，如果没有更大的王朝迭代、斩草除根式的社会动荡，老北京的深厚的文化积淀，将会结出惊人的文化果实。 建国以来，随着户籍的冻结，人口自由流动停止，北京成了上演政治戏的剧场，成了高高挂起的幕布。 随着大规模的拆迁，老胡同生态系统崩溃。 七十年来，北京再无城南旧事，再往后，随着大规模的拆迁，老胡同生态系统崩溃，二十年来，北京也没了胡同文化。我们所能看到的北京文化，只有“异军突起”的王朔姜文叶京代表的大院文化这一新枝，还相当营养不良。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回溯了这么多往事，拉回到现实，关于前段时间驱赶外地人和拆招牌那两件事，折射出的是两个事实，一、曾经的南城文化依然没有繁衍的空间，二、北京仍然是一座权力主宰的城市。被拆掉了筋骨、摘除了魂魄的文化，至今没有找到它的栖息之地。香火已经断了。 巍峨的城墙之外，是平民构成的民间世界。
北漂青年鲁迅，曾在绍兴会馆免费暂住很长时间，也没人赶他走。
林海音的《城南旧事》，描述了南城贩骆驼等民间生意。
民国时期的琉璃厂，是京城文化人最流连忘返的去处。 我们看这座现代的大城，有国家体育场，有高耸的写字楼，有气势逼人的大剧院，有能横着跑百米的大街，可它的民间在哪里？关掉胡同街道上开墙打洞的小店、禁止地铁商业区卖艺、赶走住在违建的外地人、拆除标准不统一的招牌、查封怎么也不达标的民办学校、取缔批发市场和菜市场。 把这些孤立的政令串起来，你会发现消失的是民间的地盘，显示的是权力的边界。谁的地盘谁做主，地盘没了，文化也就没了。 多年前我曾经有个乐观的说法，18、19世纪的世界都市是伦敦、巴黎，20世纪的世界都市是纽约，21世纪的世界都市是北京。
没有民间的城市，只是一座大型衙门。
拥抱那些没有归宿饱经风霜的人们。 评判这些大都市的标准，体量、经济、人口当然是重要指标，而有没有开放的博物馆、能不能产生群星闪耀的作家、是否诞生了杰出的艺术作品、有没有五花八门的街头艺人，能不能包容多样的生活方式，有没有丰富的亚文化群落，能不能让世界的人向往，有没有胸怀拥抱“疲惫的和穷苦的渴望呼吸自由的人们，在彼岸被遗弃受压迫的可怜的人们，那些没有归宿饱经风霜的人们”，则是更为重要的评判标准。 没有这些，北京就离伦敦、巴黎、纽约还差很远，甚至称不上一座有文化的城市，因为文化最好的土壤是自由，没有民间的城市，只是一座大型衙门。 －END－ 六根者谁？ 李辉 叶匡政 绿茶 韩浩月 潘采夫 武云溥 醉能同其乐，醒能著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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