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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班·扫马 被遗忘的人、世界和历史(连载3)

 陆一2 2017-12-30

(上图,何诺四世,文中译作霍诺留斯四世,于1285年4月2日至1287年4月3日为罗马教宗。)

后世的学者或读者都希望列班·扫马能够更多地谈谈他的旅途见闻。我们知道许多蒙古世纪西方旅行者眼中的东方,却很少知道东方旅行者眼中的西方。列班·扫马在他划时代的旅行中究竟看到了什么、怎么看的?
西方的人与物、城市与建筑、语言与习俗、食物与服装,有什么不同,有什么值得羡慕或令人不安的?
比较一下柏朗嘉宾的蒙古行纪与列班·扫马的欧洲行纪,就明白后者缺少什么。关于西方世界的世俗生活,列班·扫马几乎什么都没说,如果不是被后人散失或删节,就是列班·扫马本人偏狭或者超脱。在那不勒斯逗留很短,除了那场海战,没有什么引起列班·扫马的注意。从那不勒斯到罗马,他们骑马穿过了古罗马帝国当年最繁华的地区,当然,也是13世纪世界上最繁华的地区之一。列班·扫马生长在蒙古劫难后的华北,旅行从蒙古草原、中国西域到中亚波斯,沿途也大多是荒漠与战乱后破败的城市。意大利中部的繁荣给他深刻的印象,他说沿途“没有闲置的土地,到处都是房屋”。这一段的旅行是轻松愉快的,唯一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他听说两个月前,他还在君士坦丁堡参观拜占庭皇宫时,罗马梵蒂冈的教皇霍诺留斯四世已经去世了。现在12位红衣主教主事,新的教皇还没有选出。梵蒂冈里的觐见仪式,令人想起中国皇宫,都有主管礼仪的僧侣或礼部官员教你如何下跪、如何行礼。红衣主教们对列班·扫马进行了教义诘问,当他们听说许多景教教士去东方传教,蒙古人、突厥人、汉人中有许多基督徒,看到列班·扫马举行的景教礼拜与西方基督教大同小异时,他们显然有些吃惊。而当他们听到列班·扫马说:“我从远方来此不是为了讨论或讲述我的信仰,而是为了晋谒我主罗马教皇和敬拜圣徒遗物,为了送交国王与宗主教的信件”时,他们甚至显得茫然不知所措,他们让列班·扫马先休息、观光。
列班·扫马的旅行始终交织着出使与朝圣。政治使命未成,只好先朝圣。梵蒂冈的圣保罗大教堂似乎比圣索菲亚大教堂更让列班·扫马感到震惊。13世纪的圣保罗大教堂在建筑与艺术上,可能不如圣索菲亚大教堂,但圣物无疑多于后者。列班·扫马到圣索菲亚大教堂时,她的圣物已被威尼斯人洗劫一空,他所瞻仰的实际上都是些复制品。梵蒂冈无此劫难,可看的东西自然就多了。列班·扫马最感兴趣的是圣彼得的墓、教皇的神坛与裹着亚麻布的基督受难像。对于教堂的艺术,柱廊、花窗、雕刻,列班·扫马似乎没有在意。1285年刚刚完成的华美精致的圣体盘,如此耀眼夺目,也没见列班·扫马提及。在梵蒂冈的教士陪同下,列班·扫马还参观了罗马城里的其他几个教堂,在朝圣者的眼里,丰富的罗马城只剩下圣迹了。
老教皇已死,新教皇一时还选不出来,每一位红衣主教都想自己当教皇 。列班·扫马的使命一时无法完成,只好继续北上,去巴黎觐见法国国王菲利浦。途经热内亚,受到隆重的欢迎。这是个国际化的商都,许多热内亚商人在波斯。但他们不可能在军事上给伊儿汗任何帮助,他们同样也跟马木鲁克的商人做生意,他们没有政治上的敌人,只有贸易上的敌人,就是威尼斯。许多事都让列班·扫马困惑不解,这里没有君主,只有商人和商人们组织的市政会。这里的教徒从不斋戒,他们说,当年皈依他们的圣徒看到他们身体太弱,就允许他们一年的任何一天都可以吃肉。
盛夏的日子在南欧旅行,炎热增加了疲劳。初秋到达巴黎,在盛大的欢迎仪式中进城,列班·扫马连续休息了三天,有焕然一新的感觉。新即位的法王菲利浦四世看上去是个有作为的年轻人,更像他的祖父,当年派遣安德鲁与鲁布鲁克出使蒙古的圣路易。觐见很圆满,菲利浦四世询问他的使命,被阿鲁浑汗的“诚意”所感动。他说连异教徒蒙古人都这么关注解放圣地耶露撒冷,基督徒没有理由不热烈响应。菲利浦四世答应“派大军”与阿鲁浑汗联合行动,进攻马木鲁克苏丹。列班·扫马如释重负,在巴黎住了一个多月。
实际的前景并不像他想的那么乐观。菲利浦四世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的心腹之患在法国边界而不在地中海的那一边。西部他与英国国王爱德华的积怨已深,不久将爆发一场持续4年的战争(1294--1298),南部与阿拉贡国王的争端主要在普罗旺斯的领主权上,东北方在佛兰德斯,他与神圣罗马皇帝也有冲突,由于财政收入不足,他禁止法国硬通货外流,法国教会的贡税减少,又得罪了罗马教廷。菲利浦四世即使有诚意组织十字军东征,目前身边的困扰也使他无能为力。他隆重招待了阿鲁浑汗的使者,并派了一位骑士随行波斯报聘。
13世纪的巴黎可能是欧洲最大的城市,它不像那不勒斯、热内亚那种商业城市,也不像罗马那种宗教城市,巴黎的特色是王家气派与文化。如果说王家气派不可与君士坦丁堡同日而语,文化氛围却是其他地方不可比拟的,10市民中,有3万学者 。 “这里有3万学者研究基督教教义和世俗之学,即翻译和解释所有的圣经和科学,科学系指哲学、修辞学、医学、几何学、算术和星象学。他们经常忙于写作,一切活动都得到国王支持。”列班·扫马在巴黎住了一个多月,“参观了市内一切”。但他在游记中特别提到的只有圣丹尼教堂,那里停放着已故法国国王们的棺木和他们王冠、武器和衣服,有500名修士在为他们斋戒、祷告。30,000名学者与500名修士,在数字上显然都有些夸张,或许说明巴黎的规模让
列班·扫马印象深刻,叙述游记时保留在记忆中的数字不知不觉地被夸大了。但是,他始终没有提到巴黎圣母院,这一点不可思议,唯一可能的解释是他和他所在的教会,都无法接受一个供奉“圣母玛利亚”的教堂 。他在叙述游记时省略了,或被记述者省略了。
现代人不容易想象中世纪的旅行,从巴黎到波尔多,几个小时的车程,在那时要走20天。列班·扫马1287年10月初告别巴黎,下旬才到英王爱德华的驻跸地波尔多 。列班·扫马的到来对这座小城是件大事。爱德华国王弄清楚他的身份后立刻接见了他,并表示,收复圣地耶露撒冷,基督教君主责无旁贷,他们身上佩带的十字徽章时刻提醒他们这一神圣使命。爱德华一世请列班·扫马领宫廷弥撒,然后盛宴招待阿鲁浑汗的使者。从当时的一则史料中我们知道爱德华宫廷宴会的场面,一次宴会可以上10头牛、59只羊、1742只鸡、各种野味、海鲜、大量的酒与面包…… 列班·扫马对他所领受的盛宴只字不提,依旧叙述他参观教堂圣迹。

(3,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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