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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楼】蒋抑卮凡将草堂:助刊周译,首捐合众(下)

 真友书屋 2018-01-03

几年前,中国书店上拍了《域外小说集》第一册和第二册,其成交价高达20余万元,不知蒋抑卮地下有知,他对该事会做何想?因为该书出版后,鲁迅特意提出将一册赠给蒋抑卮,可惜这册名家签名本竟然差点儿被毁。孔宝定所撰《鲁迅与蒋抑卮》一文中,录有蒋抑卮之子蒋庚声所说的一段话:“鲁迅先生亲笔题词的《域外小说集》也被当作废纸扔入废品堆中。不过,后来听说废品收购站有一位同志见到鲁迅先生亲笔题词,就把此书救了出来,转赠给鲁迅纪念馆了。如果这果真是事实,真是不幸中之大幸了。”不用说,这段历史背景只能是“文革”时期。

 

“积善坊巷10号”确实变成了快捷酒店


19世纪末20世纪初,因为外国人想取得中国铁路的修筑权,于是各地掀起了保路风潮。1905年7月,浙江的一些商人共同组建了浙江全省铁路公司,而后对外招股。在两年的时间内,这个公司就筹到了2300多万元,而那时这些款项分别存在了上海、杭州的一些私人钱庄中,这给资金的结算带来了不便。浙江全省铁路公司的总理是浙江名士汤寿潜,这位汤寿潜跟蒋家是姻亲关系,他正在为这笔资金发愁之时,蒋抑卮因病回国,于是他找到蒋商议,希望能成立一家专业的银行。

 

然而私办银行于当时而言,是一种新生事物,很多人都处于观望的态度,于是蒋抑卮说服父亲,率先购买了一大批股票。在其带头下,很多大商人纷纷出资,于1907年10月,在杭州成立了浙江兴业银行,此银行为浙江省第一家私营银行,而蒋海筹为此行的三大股东之一,于是他出任该行董事。两年之后,蒋抑卮代替父亲出任此职,而实际上,他是该行的实际控制人。

 

看到了入口处


既然蒋家是该行的主要出资人,那为什么蒋抑卮不出任此行的董事长呢?章立之在《忆浙江兴业银行两位创办人——蒋抑卮、叶揆初》一文中,首先讲到了蒋抑卮的身体状况:“蒋抑卮在留学日本时就患耳病,终身重听。中年又跌伤股骨,不良于行。病胃,健康不良,瘦骨嶙峋。为人深沉强干,不多言笑,不事酬酢,而精于理财,富有远见。”看来,这位蒋抑卮很有管理才能。可惜他身体状况不好,再加上他的耳朵听不清别人说话,于是:“蒋抑卮于外界不善应酬,所以一直没有担任董事长一职,而由叶揆初当了浙江兴业银行的终身董事长,长达40年。”

 

该巷历史介绍牌


有意思的是,叶景葵也是一位大藏书家。浙江兴业银行的两位掌门人都有藏书之好,想一想真让人羡慕。更为难得的是,他二人经过仔细地商议,对公司的业务做了一系列的改制,而难能可贵之处则是他们能彼此看重对方的优点,宋宪章在其文中说道:

 

股东大会选七人组成银行董事会,三年一任,连选连任;董事会行总办事处制,举三人为办事董事(常务董事),三人中再选一人为董事长,负责对外,并掌全行重大事物的裁决权;总办事处内设书记长一人,下设各部。叶揆初、樊时勋、蒋抑卮为办事董事,蒋抑卮以叶揆初为人耿直、胸襟豁达、识见宏通、不矜细行、惟务远大、自奉俭约、待人惟诚,力举叶出任董事长,朋友、同事论及此事,多赞抑卮虚心让贤,难能可贵。


也是汉庭快捷酒店的一部分

 

两位藏书家掌管的浙江兴业银行,果真成为了那个时代的佼佼者,章立之在其文中写道:“解放以前,在上海私营银钱业数百家中,浙江兴业银行以其历史、规模、实力、信誉等方面著称,居第一流之列,列为‘南四行’之一。该行的票据交换号码为第4号,次于1号中央银行、2号中国银行、3号交通银行之后,为私营行庄的第一名。直至1952年整个金融业改造为止,营业实际达45年之久。”

 

蒋抑卮有着经营实业的雄心,1933年8月,浙江省成立了钱塘江大桥工程委员会,此委员会请了桥梁建造专家茅以升设计出了中国第一座现代化大桥——钱塘江大桥,但是建造此桥需要大笔的资金,而那时的浙江兴业银行是当地最著名的财团,如果该行不出资,别人就不敢跟进。蒋抑卮跟叶景葵仔细地商议了一番,最终决定与中国银行、浙江兴业银行联手出资,共同投资200万元,而浙江兴业银行承担其中的一半。


新建的棚顶不和谐

 

这座大桥在1937年9月建成通车,当年是极其轰动的一件大事,可是让人没想到者,则是这座投巨资建起来的大桥,仅使用了几个月就接到命令要将其炸毁,因为日军南侵,很快会打到杭州,为了阻止日本人迅速推进的步伐,众人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座刚刚建起的大桥在一声巨响中被烧毁,当时蒋抑卮的心情可想而知。

 

到了1953年,茅以升在原址之上又重新修建起了钱塘江大桥,可惜的是,在此之前的13年,蒋抑卮已经去世了,这个遗憾真的无法予以弥补。而我从杭州前往萧山之时,在这座大桥上往返过许多回,每当驶上此桥,我都会想起蒋抑卮,那种隐隐作痛的心情,无法向人诉说。


小桥流水

 

蒋抑卮的藏书处名为“凡将草堂”,其“凡将”二字应当是来自于《凡将篇》,此书的作者传说是西汉的司马相如,而《说文解字》曾引用过该书的内容,看来这部书属于小学类,蒋抑卮以此来起为自己的堂号,可见他也喜欢音韵之学,《蒋君抑卮家传》中写道:“令君出就名师,习举子业,君以商籍应童子试,补钱塘县生员。……君厌弃帖括,性又不喜为官,乃锐意学问,喜读深奥繁难之古籍及清儒声韵训诂书,从章太炎,服膺所著书曰《文始》。”


看来,蒋抑卮不喜欢当官,却喜欢研究音韵之学。而章太炎在晚年正是教授此类学问,于是蒋抑卮拜其为师,难怪他有这方面的特殊之好。

 

关于凡将草堂的藏书情况,周退密在《上海藏书纪事诗》中写道:“家有凡将草堂藏书,大部为钱塘汪氏万宜楼旧藏,一般学者参考用书应有尽有,约5万册。先生与叶景葵、张元济等实业界巨擘为多年挚友,合众图书馆筹建之初,即慨然许以藏书相馈赠,并延请顾廷龙先生为之整理,陆续检送,并捐助基金5万元,实为赞助该馆创办之第一人也。”


简洁的扶手

 

5万册书以古代的分册方式来说,应该在10万卷以上,可见其有着不小的藏书量,但他却能将这些书捐给了叶景葵所办的合众图书馆,而其具体的捐赠数量,周退密在文中写道:“先生曾言:‘捐书必及身为之,否则后人将视为财产,不克实践。’然未及两月而先生病逝,哲嗣仰体先生遗志,重理前诺,即请叶景葵先生亲往其家取书。景葵据旧目将原标识留阅者及重复之本留归其子孙嗣守,余者纳馆,得经史子集、丛书各部共2584部,合众图书馆为之编《杭州蒋氏凡将草堂藏书目录》一册。”

 

对于蒋抑卮所捐之书,陈梦熊在《<鲁迅全集>中的人和事》中引用了蒋世显给陈梦熊在信中的说法:“凡将草堂藏书楼藏书约5万册,大多数捐给当时的合众图书馆,少数给蒋庚声(蒋抑卮的长侄)。”而陈梦熊在此文中还引用了蒋俊吾给他的来信:“蒋抑卮生前藏书,身后由其子蒋俊吾、蒋铁八、蒋息九、蒋世显、蒋世承于1948年6月20日与1953年4月23日,先后两次捐献给上海合众图书馆,遗书计35500余册。根据叶景葵所写《蒋君抑卮家传》中说,除捐赠遗书外,捐助该馆基金5万元。”可见,蒋抑卮在捐书之时还留下了一些给他的后人。叶景葵在《卷盦书跋》中有《复堂日记》:

 

故友蒋抑卮旧藏初印六卷本,桐庐袁忠节公评点。忠节与复堂深交,凡所揭櫫者,撷其精要,无或遗漏;正其疵类,不稍假借,洵不媿直谅多闻之选。壬午仲春过录一通。此后印八卷本,亦抑卮故物,随大部分捐送合众图书馆者,其自行选留以贻子孙者,定名为凡将草堂藏书。易箦前尚未选竣,余本其意旨,继续成之。此忠节手迹,则抑卮生前自行选留者也。八卷本已有采用忠节评本改正处。后学叶景葵记。


一楼的走廊

 

叶景葵的这则跋语写的很有意思,他说蒋抑卮藏有《复堂日记》的初印六卷本和后印八卷本,而蒋将八卷本捐给了合众图书馆,而六卷本则留给了子孙,并且六卷本中有名家批校,于是叶景葵从蒋的后人处借来了六卷本,而后将上面的跋语过录到了八卷本上。可见蒋还是将善本留给了子孙,仅凭这一点就可得知,蒋抑卮对目录版本学颇为内行。

 

蒋抑卮旧藏《音学五书》三十八卷,清康熙六年张绍符山堂刻本


叶景葵的这段跋语还有一个疑惑之处,就是关于蒋抑卮的堂号——凡将草堂。叶在此明确地称,蒋抑卮捐书之后剩余的部分才叫“凡将草堂”。那么,在捐书之前,蒋抑卮的堂号是什么呢?我未查到文献的相应记载。如果叶景葵所言无误的话,那么将蒋抑卮的凡将草堂总藏量称之为5万册,显然不正确,因为所余部分绝不会有这么多,按照周退密的说法:


当时与顾廷龙先生共同理书者,尚有先生之侄蒋庚声,先生嘱其若有可用之书,可先挑选去。庚声遂选书15箱,储于自家书房,大都为经先生句读、批注之物。“文革”中不幸被抄,先是封存于一车库内,后又由“红卫兵”启封,继而辇往废纸收购站,以3分钱一斤尽秤而尽,得人民币78元,于一饮食店中挥霍殆尽。幸其曾侄孙蒋见元闻讯赶到,于忙乱中抽得图籍若干,凡将草堂今日方有此劫余图籍百余册,以作永久之纪念。

 

看来,分给蒋抑卮侄子蒋庚声的书总计有15箱,可惜这些书大多被红卫兵毁掉了。蒋抑卮旧藏之本流传至今者绝少见到,这些年来,我仅得到了其中之两部,那部明嘉靖本的《史记》乃是著名的刻本,而另一部《音学五书》则是音韵学史上的名著,由此也可看出蒋抑卮选书之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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