韭香萦绕街巷间,祈福顺当系来年。 除夕包满大同馅,头伏煮透小河鲜。 “舒服不如倒着,好吃不如饺子。”多少年了,这句俚语自打我记事儿起就觉得是再真确不过了。 老京城甭看年头儿悠久,要论吃食儿,这饺子的位置谁也没它占地儿!您想,碰着节气更换,都会拿吃饺子说事儿。远了不提,就说“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烙饼摊鸡蛋”;再说“头伏饺子,二伏面------”;还说了,“冬至饺子夏至面”。就好像离了饺子,这日子都没法过了。事明就理儿:老北京人把饺子当做最“昂贵”的饮食由来已久。再说了,那会儿遇着节气,碰着节坎儿就指着吃饺子调剂那!您没瞅一般人家:要啥没啥,不是? 临到年根儿,我就喜欢掐着指头倒数数。穿新衣、放花炮、吃大肉、包饺饺,就显得跟往常不一样。家家的喜庆热乎凑足了平民找乐子、图乐和的风俗风貌。一块堆儿长大的发小儿:比比谁的新衣服兜多、样式新;试试谁的炮仗响、崩得高。 初二,一大早照面儿,争着“抢”白咂摸饺子的滋味,生怕把谁当哑巴给卖喽!“我们家吃得是猪肉白菜的,还放了小磨香油那!”小胖显摆。“我妈包的韭菜馅倍儿香!”大胖墩咧着嘴岔子,让大伙儿闻韭菜味。“羊肉大葱饺子你们吃过吗?”小程子更是得意十足。“哼!谁也甭比我们家,海鲜馅的!”瞧把小菊美得嘴巴歪歪的。到今儿了,仔细琢磨琢磨,那会儿,还能比什么那? 一年除夕夜,我在姥姥家熬夜。守岁过了,午夜后姥姥麻利儿地备着包饺子的家伙什儿。肉馅现剁,一边加水一边翻剁,直至成了肉泥。姜末、盐末,入了味。随手放了一大勺透明的“冻儿”,“这是熬制的老鸡汤”,姥姥念叨着算是回答了我的疑惑眼神儿。面团饧滋润了,开包!姥姥缕好条下劲儿,这叫一个快,大小一致匀称着那!舅舅、二姨、老姨们洗完手都聚拢在盖帘前。按劲儿、擀皮儿、包馅儿,我也“抢”着揽下了码饺子的活计儿,没忘了数数。 说过节吃饺子最忘不了的是什么?——韭菜那窜鼻子的香味!鲜灵灵、绿油油,我总寻思:大冬天的到处见不着一点儿绿,这韭菜哪给种的?有了这“窜鼻子”味儿,全院儿闻着的人都羡慕;有了这“攒鼻子”的味儿,我就认定“好吃的,就是不如饺子。”现在说了,韭菜强身健体。那会儿就认这窜鼻子,招惹全院人忌羡的那股味道! 都说吃食儿都有历史渊源,饺子大概也不例外。到底是东汉名医张仲景对平民百姓的善举?还是三国时就有明文记载?还是哪家皇亲国戚的偶尔灵感?但我还是更相信:来自民间的才是最恒久的;百姓认可的才是最可口的。 饺子原型像人的耳朵,“饺饵”就这么着叫开了。冬至吃饺子,大概提个醒儿:天儿冷,小心甭冻掉耳朵!传起来,张仲景大师遂成了第一位发明饺子吃法的施善者。也许百姓看张大师人厚道,才有了这样的故事。还有说法,皇帝爷昏庸的不知吃什么好,招贤榜贴着:创新者有奖。有一位楞主儿不吝秧子,揭了榜进了御膳房。心想,你倒好,什么都吃腻了,穷人还吃不饱那!这气儿就不打一处来。于是乎,胡乱把案板上的碎羊肉、菜帮子、菜叶子剁吧剁吧,下完佐料、活完面。呆了一小会儿:下劲儿、按扁、包上馅、煮熟、盛上银盘子,下人送到了帝爷嘴边儿。 愣小子没指着帝爷发善心,说人话。糊弄完事儿,“乐”等着赐死那!赶巧,事赶事儿。帝爷许是吃腻了山珍海味,也不管衣冠不整了,急匆匆赶到御膳房一个劲儿夸“这叫什么吃食儿?朕没吃过。”傻了,不能没名字啊!楞主儿急中生智随口一句“扁食”,美了皇帝,传了百年。于是,随意拿皇帝打檫的吃食儿,不经意间成了坊间美食“第一”头牌。戏说吧?——我觉得是。 饺子叫法儿很多,角子、交子为多。角子取其形态:小巧玲珑的小角角,看着喜兴气儿。交子的寓意要深一些,又是与每年的更替有关。“送旧迎新”的意味,除夕包,初一吃,准是一个久而久之的习俗。“送客的饺子,迎亲的面”,这理儿全乎着那! 团团圆圆,平平安安,欢欢喜喜,和和睦睦更是包饺子的更充裕的理由依托。说白喽,这饺子什么馅儿的?怎么个包法儿?怎么个煮法儿?深了去了! 早年间,大节日里吃上猪肉白菜馅,就当是做了回神仙。能吃一回肉丸儿流油的,准是深宅大户了。后来好点儿,肉韭菜馅成了气候,拿那味道当招牌。有回姥姥家的韭菜馅儿饺子煮得了,让我给对门送去。张大妈谢了不说,赶紧用那碟子冒尖地装了足实的白菜馅的饺子,顺便“呛呛”着装我一兜子瓜子,把我“推”出了门外。不要?还真不成。 包饺子是门艺术,听着悬乎!真的,那时坐一块堆儿唠闲嗑,包饺子暗叫劲儿的是技术“比拼”。姥姥最擅长包小白鼠还有好像蜈蚣脚模样的;二姨包的小白兔像极了;舅舅许是人就是糙,捏猪八戒就是肚皮象。旁人见了:撇嘴儿。他有理侥幸:“这叫印象派”!我见过,一到年根儿,姥姥总寻思着包下一个“属性”那!据说,包小蛇形状最难了:形体没特点。其实,姥姥的心思谁都明白:不就是图大家伙儿一个热闹嘛? 家里煮饺子,姥爷当家。有一回我凑在灶边儿,好奇地用勺子活拢汤水。“小东西!这样不成啊,财气会被搅和没啦!”姥爷笑眯眯地说着。我一看才知事理:轻轻地按不熟的饺子为的是让气儿“串”进馅里;用勺子沿着锅底推汤水不是怎么都行,“记好喽,要顺时针!”姥爷说了,要顺着大自然的运动方向,才能做事儿顺顺利利、才能保佑家里顺顺当当。打那以后,我又长了学问:煮饺子,都有说头儿。 享受馅料的滋味应该是吃饺子的最高境界。我小时候爱突发奇想,有一年遇着夏日“头伏”,拿早就“预谋”好的极细密的“抄子”约上几个小伙伴儿一起到北护城河捞河虾。把着河沿儿,生怕一不留神掉进去,一只手拿抄子静等着小虾“自投罗网”。约莫捞了两个时辰,随手拎来的小桶装满了,分了份儿。回家,让姥姥包虾肉馅的。姥姥瞅着我一身脏兮兮的模样,“狠狠”地疵瞪了我一顿。说是说、爱是爱,这顿儿“头伏饺子”美了我整整一夏天。 包饺子藏碎钱儿,搁今儿就是“小儿科”的游戏,没人当事儿。早先,那真是亦庄亦谐,穷讲究着那!牙被碎钱儿咯着啦,来年准添大福!当年咯牙的总是小字辈,我就连咯了好几年。细琢磨起来,该是老人们当年“煞费苦心”设计的“潜规则”。延续至今,藏碎钱儿变成了包糖块巧克力,包美国大杏仁,包大榛子肉。小辈儿们咧着还未长满牙的小嘴儿,捧着有“内容”的饺子过来,找大人“兑换”压岁钱。红包到手,大人孩子乐和一片! 2009·12·9 注:1·此文为文集中的一章。照片为网上所载,网络文章暂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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