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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的无间道

 北书房2014 2018-01-09


为了早到是谁写的大字报,我找到了杰子。

 

我问,杰子,咱俩是朋友不?

 

他说,是。

 

我问,你嘴严吧?

 

他说,从小跟着你,你说呢?

 

我说,村里有人举报你大爷,说是贪污之类的,如果有人去查帐,你知道怎么说吧?

 

他说,你说是谁,我去弄死他。

 

我说,我不知道是谁。

 

他说,我大爷肯定知道。

 

我说,是谁不重要,我的意思是你能做到吗?

 

他说,能,哪怕吊起来打。

 

我说,真吊起来打,你招就行,不用那么受罪。

 

他问,那剩余的账,我再放回去?

 

我说,对,而且要跟别人的账混起来,有人去找你的时候,你要翻很久才找出来,懂吗?

 

他说,懂了。

 

我说,你大爷的事,保密。

 

他说,放心。

 

我说,其实我告诉了你,就不打算保密了,但是我相信你这个人,从小就是个芋头。

 

我越来越觉得我那10万元花的有点悬乎,难道只是帮我打听打听举报内容就完事了?!

大姐知道了,非要去要回来,她心疼这些钱。

 

二姐说,一般来讲,没有把握,他是不会收的。

 

我说,要不我吓唬吓唬他?

 

二姐说,千万别,他们都是人精,天天跟家属打交道,什么心理都懂,你吓唬他,他就真吓唬你,会派人去村里大张旗鼓的搞,就是没事也搞出事来了。

 

有道理,先按兵不动。

 

我不是很喜欢跟男人打交道,因为男人想的复杂,我喜欢跟女人打交道,心是透明的。

 

我想到了一个大姐,,她在某市(省会城市)司法部门工作,还是个领导,我心想,她肯定熟悉这些东西。

 

我去了某市,谁都没告诉,偷偷地给她发了个微信:姐,我在某市,约不?

 

平时我说话蛮不正经的,大家早都习惯了。

 

她回了一句:约,发酒店地址。

 

我把酒店位置发给了她。

 

晚上7点,她到了,问,咋想起我来了?

 

我说,想你了。

 

她说,骗人,不信。

 

我说,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某某的真迹。

 

她说,你别送我,卖给我吧,便宜点,姐没钱。

 

我说,咋可能没钱呢?收了原告收被告。

 

她说,那是过去。

 

我说,姐,我问你个专业问题,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我找你办事,送了钱,你没给我办,钱也没退?

 

她说,你找我办事,不用给钱。

 

我说,我是说别人。

 

她说,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不要钱。

 

我说,正经的。

 

她说,要分哪个口,有些口经常吃送,那么就没有退还的意识,除非是感觉这笔钱可能存在隐患,这取决于两点,第一他对收礼是不是麻木。第二他对送礼人要进行风险评估,这个人会不会对自己有威胁。

 

我问,假如我送礼给别人,我属于不属于有威胁的?

 

她说,不属于。

 

我问,那就是说,我送的礼很可能被吃掉?

 

她说,有这个可能。

 

我说,如果我找你办点事,需要跨区域的,你只要用心就能办到的,你会帮我吗?

 

她说,你这不说的废话嘛!

 

我说,我真遇到事了。

 

我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她问,地的亩数不符,这个有多少人知道?

 

我说,很少,极少数人。

 

她说,从这里入手。

 

我说,亩数不符是当时的潜规则,我爹当时是个干部,干部的地是单独一个区域,量地的时候是随便量的,所有干部都这样,不过都心照不宣,谁也没说过这个事。

 

她问,大约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说,我读小学或初中的时候。

 

她说,那不会是外人举报的,应该是跟你爸年龄相仿的人。

 

我说,据说举报信的文采不错。

 

她说,考虑儿女在附近工作的,例如在乡镇机关上,既有小农意识,又有点文化的。

 

我说,那我心里有数了,我有个远房三叔,他在蔬菜厂干副厂长,他儿子在镇上教小学。

 

她问,关系怎么样?

 

我说,我觉得挺好的,但是当时是他想当厂长,村里不同意,让我爹当的,我爹其实是空降的,我这个三叔在蔬菜厂干了10多年,从建厂就在。

 

她说,基本就是他。

 

我说,那我回去灭了他。

 

她说,不要打草惊蛇。

 

我说,你这么一分析,我突然觉得透彻了。

 

吃了饭,我在想,要不要拉这个姐成为战线联盟呢?

 

有点不忍耐。

 

但是,此时我必须拉她下水。

 

我走的时候,她给我发了个信息:还有一个办法,就是顺其自然,但是可能会受点苦,我可以在最后一个环节使上劲。

 

我给回了个信息:把一切可能扼杀在襁褓里!

 

我找了王小二过来,做淘宝的大V,让他去我们村里洽谈个业务,说是要把蔬菜搬到淘宝上。

 

三叔负责接待的,甚是激动,还让他儿子一起参与了酒席。

 

我跟王小二说,找机会把三叔单独约到县城里,然后酒席中途把我喊去,就说我是你老师,明白不?

 

就这么办。

 

一切顺利。

 

三叔见到我,惊呆了,我坚信就是他。

 

我一肚子火,硬是没憋住,上去就来了一句:我爹在家,咋轮到你了?

 

三叔说,你爹最近不是没去厂里嘛!

 

我缓了缓神,倒上酒,又从杯子里把酒倒到碗里,不满,我又拿瓶子添满,满满一碗。

 

我说,三叔我敬你,替我爹敬的,一切都在酒里。

 

他站起来,不说话。

 

我咕咚咕咚喝了。

 

三叔说,你这孩子,喝这么多酒伤身体,咱就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多规矩……

 

我觉得自己失态了。

 

调整了半天,好了,席间有说有笑,三叔一直在游说王小二,希望他过来投资,我明白他的小算盘,是希望让他媳妇负责这个业务。

 

我心想,你真是算计了一辈子,就这些破蔬菜,卖不掉。

 

三叔竟然还会百度,说王小二是农民创业典范之类的,说还有一个叫王小邦,据说跟马云关系很好。

 

我说,三叔,咱好好来往,你说想见王小邦,我一个电话,他立刻就来。

 

三叔说,咱这潜水养不了蛟龙。

 

我说,你不知道吗?蛟龙现在都有翅膀,会飞,不需要水。

 

晚上,我派车把三叔送回家,我跟着一起,路上聊了很多村里的事,他应该是重新认识了我,没想到我有这么大的威力,我也拐弯抹角的传递他一个信息:要是我爹有半点事,我把你们都送进去。

 

下车时,三叔问了我一句:你现在有100万了没?

 

我说,我一个月就赚100多万。

 

三叔竖了竖大拇指:有出息!

 

过了两天,我给三叔的儿子打电话,说要去学校找他,三叔知道了,如临大敌,急忙赶到学校……

 

我调侃了一句:我请哥哥吃顿饭,三叔三婶也来蹭饭呀!

 

他以为我要报复他们。

 

我的策略是亲近策略,给他们每家送了一些小礼物,有些时候化解尴尬局面只需要一些小恩小惠,我们四人在镇上的羊肉馆吃了顿饭,有说有笑,我知道三叔应该后悔做了一些事。

 

我从来没点破过。

 

此时,我想起了王某某,他能量非常强,从基层干上去的,我就问他这个问题怎么解决?

 

他说,三点是核心。

 

第一、这个事的决策权在镇上,纪委也抓村里工作,但是一般只针对书记,很少过问村企。

 

第二、要找到利益共同体,例如厂里有没有吃空饷的?

 

第三、忍气吞声,主动去抚平可能存在创伤的关系。

 

回到村里,我直接去了厂里会计家:咱厂里有没有镇上的干部挂职?

 

他说,有。

 

我让他把名单给我,多是退休的。

 

我又打电话咨询王某某:咋办?

 

他说,那你不用管了,他们把账抱走是演戏的,没任何事,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我说,关键是要还我爹清白。

 

他说,镇上会写个情况说明的,清白会有的。

 

我问,现在辞职合适不?

 

他说,宣布前宣布后都不合适,继续当着。

 

怎么才能联系上镇上这些人呢?需要把他们引出来,我在车友会群上问了一个问题,又谁熟悉我们乡镇那边的资源?我想承包一些土地。

 

党校里有个女老师,她熟悉,有同学在那里干镇长。

 

我把情况如实的跟她讲了,要她帮我打听到最核心的、最真实的信息,见面的时候我送了她一部PLUS。

 

得到了准确的消息:没事,但是暂时不能宣布,怕举报人越级举报,所以只能先把账放在这里……

 

明白了!

 

通过这么几个回合的折腾,我明白了,就是我爹真贪污了,也没啥事,大案子都办不过来,谁捣鼓这些,就是自己吓唬自己。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二姐了,二姐激动得哭的呜呜的。

 

我给了党校的车友两张卡,一张1万,让她帮我办最后一件事,就是找个当官的去我家,亲口宣布这个事。

 

我要安抚父母。

 

事情就这么尘埃落定了。

 

我越想越觉得那10万元窝囊,我给当事人打了个电话:哥,什么进展?

 

他说,还在努力中,案情很复杂。

 

我说,这样吧,先不办了,听天由命吧!

 

他明白我的意思了,第二天退给了我4万5千块钱……

 

虽然是虚惊一场,但是还是给我们上了一课,总觉得自己平时人脉资源很广,真出了事才明白,除了真金白银谁都不好使,大家都躲的远远的,而且一个个全是影帝,装的很努力很付出的样子,其实他可能压根都没过问过这个事,特别是收10万元那家伙,他第一次提供的信息根本就是假的,人家压根就没打过市长电话,第二次提供的材料信息才是真实的。

 

我爹我娘变化也很大,平时关系疏远的亲戚,也开始有来往了,有些时候不是敌人把你送上了断头台,而是战友。

 

我也反思了很多,是不是我平时真的有些嚣张过头了?

 

周末,所有人都回来了,我爹说已经宣布了,没事了,他是清白的,说政府办事还是比较廉正的,我心想你不知道我们背后付出了什么,我娘的意思去举报三叔,他问题更多,还有情人。

 

我说,咱永远不要做一个告密者,这个事就翻过去了。

 

事后,我问过我爹,账有问题吗?

 

他说,没问题,外贸都是一年一结,一个整账。就是有些时候本地超市、饭店、学校过来买菜的时候不入账,领导层就分了,这个是多年流传下来的规矩。

 

拿放大镜去推敲一个人,谁又能经受得起推敲呢?

 

不要轻视任何人,哪怕是整天对你低头哈腰的人,我们地里的粪都是三叔给送去的,如此忠诚的一个人,背后来了这么一刀子。

 

我跟朋友讲起这些事,朋友说,你们村还上演无间道啊。

 

哪个村又没有无间道呢?

 

每个人都觉得莫言写的农村生活很奇葩,有啥奇葩的,莫言知道的一点都不比我爹多,只是他会写,我爹不会写而已。

 

其实,人人都是莫言,只是我们莫言了,他没莫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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