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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在附近菜市场以贩菜为生，而我也经常在下班后去哪里采购食品，甚至也多次购买他的蔬菜。
以前只是面熟，真正认识他是在半年前。
那个时候，他因为咳嗽、咳痰、胸闷、胸闷气喘而在正午时分来到急诊室。
很明显，当时他是因为慢性支气管炎急性发作才出现的不适。
我看着座在我面前呼吸频率明显增加的老人，心中有着自己的担心：他不仅病情较重，而且根本没有自己缴费、检查、取药的自主行动能力。
“你的家人呢？”很明显，此时他需要有人陪护帮助。
但是，他的话却又让我无话可说：“没有家人，都死光了！”。
既然患者已经如此回答，我也不好继续追究，唯一的办法就是麻烦美小护苏小花。
那一天苏小花全程陪护老人，帮他排队、缴费、检查、取药、安置病床等等。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心中还在腹诽着：“难道真的就没有家属吗？为什么非要把家庭矛盾转化成医患矛盾？”。
生活中，我和苏小花经常能够遇见类似的老人：明明自己病情很重，明明需要家属的陪护帮忙，但是却不肯通知家属。
他们的理由有很多，比如：子女要上班；子女住的远；觉得自己没有大碍；反正医院有人帮忙等等。
但是，他们却不知道，医务人员每天要面临大量的工作，除非是那些生命体征不平稳的危重患者，否者是没有过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照顾病情稳定却需要帮忙的患者的。
工作中，经常会出现这样的一幕：我和美小护们一边被人山人海的患者围着，一边还要多次反复的告知，甚至亲自带着患者去各个窗口。
这位自称家人已经死光了的慢性支气管炎患者后来又来过几次，只不过病情稳定罢了。
但是，一个月前，他再次被送进了医院，只不过这一次，他再也没有了抱怨的机会。
30分钟前，他正在菜市场自己的摊位上工作着。 “就看见他用手捂着头，好像很晕的样子，紧接着就倒在了地上。”陪同前来的隔壁摊位上的小贩描述了患者当时的情况。
事实上，患者被120送进医院的时候已经处于深度昏迷状态。
“血压245/125mmHg、指脉氧80%、左侧瞳孔直径4.0mm、右侧瞳孔直径2.0mm，他还在不停的呕吐。”苏小花快速的说着。
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患者，我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极其有可能是脑出血。
对于那些老年患者，尤其是患有高血压、糖尿病的老人来说，一旦出现高血压、头痛、呕吐、意识改变，往往提示着脑出血的可能。
因为患者在不停的呕吐着，甚至已经出现了误吸的事实，所以来不及多想，我立刻为患者实行了气管插管。
“他的家属呢？”我向隔壁小贩问这个问题时，心理还在想：他的家人不会真的死光了吧。
小贩的话印证了我的猜想：“他没有家人了，老婆孩子早就死了，我已经通知他弟弟了，应该马上就到了。”
患者的病情危重，随时有发生心跳呼吸停止的可能，所以根本不可能等候其弟弟了。
在请示领导后，为患者开通了绿色通道，也就是先抢救治疗后付费的通路。
我穿着厚厚的铅衣，站在CT室里捏着简易呼吸气囊，看着已经昏迷的患者，心中除了一丝难过之外，竟还有一丝愧疚。
原来他从来没有骗过我，原来他的家人真的早已经都没有了，而我却还曾怀疑过腹诽过。
有人说：“他不还是有弟弟呢吗？”
不错，弟弟也算是家人。
可是，我见过最多的现实就是：一旦结婚，分开过日子后，即使是亲弟弟也往往会变成了熟悉的路人。
很快，CT发现患者是脑干出血，而且出血量很大。
神经外科医生会诊后不建议手术治疗，其实此时他已经被宣判了死刑，也已经失去了手术的机会。
心电监护和呼吸器在不断的发出各种警报声，它们就像一颗颗敲打在我内心的催命鼓声一般。 “或许对他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结局，没有什么痛苦，就突然离开了人世间，在另外一个世界和妻儿团聚也未尝不是一个较好的结局。”这是我又一次希望自己的患者能够没有痛苦的离开，这是我又一次希望家属放弃抢救治疗。
但是，一切还要听从患者弟弟的意见。
又过了20分钟，患者的弟弟，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赶到了医院。
在了解了患者的病情后，他毫不犹豫的给了我答案：“不要在折腾了，这都是命，不是我舍不得花钱，就算是花了钱，也不一定能够救的过来。”
我不知道这位弟弟到底是因为对生死有着自己的想法，还是因为夹杂了生活中的一丝阴暗，但是，我知道这个决定对患者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只要医生和家属尽力就好了，这么大量的脑干出血，随时都是会死亡的。”我赶紧为家属找了一个台阶下。
一个小时后，患者永远停止了微弱的心跳，彻底断绝了和这个世界的眷恋，踏上了去往另一个世界的征程。
我和苏小花看着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将患者抬走，看着患者弟弟远远的跟在后面的身影，除了一丝辛酸之外，竟然还有一丝解脱感。
有时候，死亡对于某些人来说，可能只是另外一种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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