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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古诗众家集评『 13 』

 泮溪别馆 2018-01-15




遠別離

遠別離,古有皇英之二女,乃在洞庭之南,瀟湘之浦。海水直下萬里深,誰人不言此離苦。日慘慘兮雲冥冥,猩猩啼煙兮鬼嘯雨。我縱言之將何補,皇穹竊恐不照余之忠誠。雲(一作雷)憑憑兮欲吼怒,堯舜當之亦禪禹。君失臣兮龍爲魚,權歸臣兮鼠變虎。或言(一作云)堯幽囚,舜野死。九疑聯綿皆相似,重瞳孤墳竟何(一作誰)是。帝子泣兮綠雲間,隨風波兮去無還。慟哭兮遠望,見蒼梧之深山。蒼梧山崩湘水絕,竹上之淚乃可滅。

集评:

《艇斋诗话》:

古今诗人有《离骚》体者,惟李白一人,虽老杜亦无似《骚》者。李白如《远别离》云:“日惨惨兮云冥冥,猩猩啼烟兮鬼啸雨。”……如此等语,与《骚》无异。

《沧浪诗话》:

太白《梦游天姥吟》、《远别离》等,子美不能道。

《唐诗品汇》:

此太白伤时君子失位,小人用事,以致丧乱。身在江湖之上,欲往救而不可,哀忠谏之无从,舒愤疾而作也。刘云:参差屈曲,幽人鬼语,而动荡自然,无长吉之苦。范云:此篇最有楚人风。所贵乎楚言者,断如复断,乱如复乱,而辞意实复屈折行乎其间者,实未尝断而乱也,使人一唱三叹而有遗音。至于收泪讴吟、又足以兴夫三纲五典之重者,岂虚也哉!兹太白所以为不可及也。

《麓堂诗话》:

古律诗各有音节,然皆限于字数,求之不难。乐府长短句,初无定数,最难调叠,然亦有自然之声。……如李太白《远别离》、杜子美《桃竹杖》,皆极其操纵,曷尝按古人声调,而和顺委曲乃如此。

《艺圃撷馀》:

太白《远别离》篇,意最参错难解……范德机,高廷礼勉作解事语,了与诗意无关。细绎之,始得作者意。其太白晚年之作邪?先是肃宗即位灵武,玄宗不得已称上皇,迎归大内,又为李辅国劫而幽之。太白忧愤而作此诗。因今度古,将谓尧、舜事亦有可疑。曰“尧舜禅禹”,罪肃宗也;曰:“龙鱼”、“鼠虎”,诛辅国也。故隐其词,托兴英、皇,而以《远别离》名篇。风人之体善刺,欲言之无罪耳。然“幽囚野死”,则已露本相矣。古来原有此种传奇议论。曹丕下坛曰:“舜、禹之事,吾知之矣。”太白故非创语。试以此意寻次读之,自当手舞足蹈。

《唐诗援》:

乱处、断处、诞处俱从《离骚》来,妙在不拟《骚》。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周珽曰:词意若断若乱,实未尝断而乱,评者谓“至于收泪讴吟,又足以兴夫三纲五典之重,岂虚也哉”。读此等诗,真午夜角声,寒沙风紧,孤城觱吹,铁甲霜生,一字一句,皆能泣鬼磷而裂肝胆。

《诗源辨体》:

太白《蜀道难》、《天姥吟》,虽极漫衍纵横,然终不如《远别离》之含蓄深永,且其词断而复续,乱而实整,尤合骚体。

《唐诗评选》:

通篇乐府,一字不入古诗,如一匹蜀锦,中间固不容一尺吴练。工部讥时语开口便见,供奉不然,习其读而问其传,则未知己之有罪也。

《师友诗传录》:

述王士稹语:李之《远别离》、《蜀道难》、《乌夜啼》……皆乐府之变也,

《唐诗别裁》:

玄宗禅位于肃宗。宦者李辅国谓上皇居兴庆宫,交通外人,将不利于陛下。于是,徙上皇于西内,怏怏,不逾时而崩。诗盖指此也。太白失位之人,虽言何补!故托吊古以致讽焉。

《唐宋诗醇》:

杨载曰:波澜开阖,如江海之波,一波未平,一波复起。又如兵家之阵,方以为正,又复为奇,方以为奇,忽复是正,出入变化,不可纪极。

《石洲诗话》:

太白《远别离》一篇,极尽迷离,不独以玄、肃父子事难显言。盖诗家变幻至此,若一说煞,反无归着处也;惟其极尽迷离,乃即其归着处。

《放胆诗》:

所谓皇、英之事,特借之以引喻发兴,其词不伦不类,使读者自知之。此等精诚,唯少陵有之。其后唯卢仝、韩愈预见唐末宦竖之祸,亦托诸《月蚀》之诗,皆非有唐诗人所可及也,岂漫然作此荒远不经之言哉!太白诗大约叙知遇、叹沦落以及饮酒、游仙、闺词为多,如此奇峰杰构,往往掩映于长林丰草中,故特标此数首(按:指《远别离》、《战城南》、《梦游天姥吟留别东鲁诸公》、《襄阳歌》等),以识太白真面目、真气魄。

《唐宋诗举要》:

胡孝辕曰:此篇……著人君失权之戒。使其词闪幻可骇,增奇险之趣。盖体干于楚《骚》,而韵调于汉铙歌诸曲,以成为一家语。高步瀛曰:结言遗恨千古,语甚悲痛,与起段相应。

《李太白诗醇》:

沈云:中有欲言不可明言处,故托吊古以抒之,屈折反覆,《离骚》之旨。

 

公無渡河

黃河西來決崑崙,咆哮(一作吼)萬里觸龍門。波滔天,堯咨嗟,大禹百川,兒啼不窺家。殺湍煙洪水,九州始蠶麻。其害乃去,茫然風沙。被髮之叟狂而癡,清晨臨(一作徑)流欲奚爲。旁人不惜妻止之,公無渡河苦渡之。虎可搏,河難憑,公果溺死流海湄。有長鯨白齒若雪山,公乎公乎挂罥(一作骨)於其間,箜篌所悲竟不還。

集评:

《分类补注李太白诗》:

萧士赟注:诗谓洪水滔天,下民昏垫,天之作孽,不可违也。当地平天成,上下相安之时,乃无故冯(凭)河而死,是则所谓自作孽者,其亦可哀而不足惜也矣。故诗曰:“旁人不惜妻止之”,是亦讽止当时不靖之人自投宪网者,借此以为喻云耳。

《李杜诗通》:

“波滔天,尧咨嗟。大禹理百川,儿啼不窥家。其害乃去,茫然风沙。”太白之极力于汉者也,然词气太逸,白是太白语。

《诗比兴笺》:

是诗自昔不言所指,盖悲永王璘起兵不成诛死。而《新唐书》言永王璘辟白为府僚佐,及璘起兵,白逃还彭泽。盖永王初起事时,太白实望其勤王,不图其猖獗江淮,是以见机逃遁。及璘兵败身戳,太白被诬,坐流夜郎,至后遇赦得还,乃追悲之。“黄河咆哮”云云,喻叛贼之匈溃。“波滔天,尧咨嗟”云云,喻明皇之忧危。“大禹理百川,儿啼不窥家”云云,谓肃宗出兵朔方,诸将载力,转战连年,乃克收复也,艰难若此,岂狂痴无知之永王所能立功乎?乃既无戡乱讨贼之才,复无量力守分之智,冯河暴虎,自取覆灭,与渡河之叟何异乎?《豫章篇》云:“本为休明人,斩虏素不闲。岂惜战斗死,为君扫凶顽。精感不没羽,岂云惮险艰?楼船若鲸飞,波荡落星湾。”即此诗所指。

 

戰城南

題注:一作鼓吹曲辭 戰城南

去年戰桑乾源,今年戰蔥河道。洗兵條支海上波,放馬天山雪中草。萬里長征戰,三軍盡衰老。匈奴以殺戮爲耕作,古來唯見白骨黃沙田。秦家築城避(一作備)胡處,漢家還有烽火然。烽火然不息,征戰(一作長征)無已時。野戰格鬬死,敗馬號鳴向天悲。烏鳶啄人腸,銜飛上挂枯樹枝①。士卒塗草莽,將軍空爾爲。乃知兵者是凶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

按:① 一作銜飛上枯枝

集评:

《李太白诗集》:

严羽评:此篇乏雄深之力,成语有入诗似诗者,生割不化,典亦成俚。虽豪情不拘,而率笔未善。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周珽曰:写到淋漓痛快处,觉笔化为戟,血化为碧,巾帼化为须眉。又曰:作乐府等篇,非有坠铁深刻之候,则琅玕之出不奇;非有凿道蜀山之力,则钩栈之设不险;非有落羽层云之巧,则风雨之观不大。青莲《远别离》、《蜀道难》诸(诗)脍炙人口外,如《战城南》苍而浑,《胡无人》奇而壮,……俱多开天落地语,可谓极力于汉者,六朝安望其津畦!

《唐诗别裁》:

奇句(“匈奴”二句下)。端庄语以摇曳出之(“乃知”二句下)。末句用《老子》:

《唐宋诗醇》:

古词云:“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又云:“愿为忠臣安可得!”白诗亦本其意,而语尤惨痛,意更切至,所以刺黩武而戒穷兵者深矣。

《诗比兴笺》:

陈古刺今,此乐府之至显者。

《昭昧詹言》:

结二语虚议作收,陈琳、鲍照不逮其恣。

《竹林答问》:

诗至八言,冗长啴缓,不可以成句矣,又最忌折腰。东方朔八言诗不传,古人无继之者。即古诗中八字句法亦不多见,不比九字、十字奇数之句,犹可见长也。有唐一代,惟太白仙才,有此力量。如《战城南》“匈奴以杀戮为耕作”,“圣人不得已而用之”,《蜀道难》“黄鹤之飞尚不得过”,《北风行》“日月照之何不及此”,《久别离》“为我吹行云使西来”,《公无渡河》“有长鲸白齿若雪山”等句,惟其逸气足以举之也

 

夜坐吟

冬夜夜寒覺夜長,沈吟久坐坐北堂。冰合井泉月入閨,金(一作青)缸青凝(一作凝明)照悲啼。金(一作青)缸滅,啼轉多。掩妾淚,聽君歌。歌有聲,妾有情。情聲合,兩無違。一語不入意,從君萬曲梁塵飛。

集评:

《唐诗归》:

钟云:“悲啼”字不悲,悲在“照”字(“金缸青凝”句下)。钟云:入微。诗乐妙理,尽此十二字中(“歌有声”四句下),谭云:“从君”二字,娇甚,恨甚。似鲍参军“体君歌,逐君音,不贵声,贵意深”,而以“一语不入意”二句,露出太白爽快聪俊之致。

《汇编唐诗十集》:

唐云:沉着宛转,曲尽闺思,犹恨末语决绝,少《国风》温润话头。

《李太白全集》:

王琦注:《夜坐吟》始自鲍照。其辞曰:冬夜沉沉夜坐吟,含情未发已知心。霜入幕,风度林;朱灯灭。朱颜寻。体君歌,逐君音;不贵声,贵意深。”盖言声歌逐音,因音托意也。

《唐宋诗醇》:

空谷幽泉,琴声断续。恩怨尔汝,昵昵如闻,景细情真。结语从鲍照诗翻案而出。

《李太白诗醇》:

严云:叠字是奇处,是恶处。又云:语情幽异,绝似长吉。

 

長干行

引用典故:抱柱信望夫臺

妾髮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牀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十四爲君婦,羞顏未嘗(一作尚不)開。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迴。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常存抱柱信,豈(一作恥)上望夫臺。十六君遠行,瞿塘灩澦堆。五月不可觸,猨聲(一作鳴)天上哀。門前遲(一作舊)行跡,一一生綠(一作蒼)苔。苔深不能掃,落葉秋風早。八月胡蝶來(一作黃),雙飛西園草。感此傷妾心,坐愁紅顏老。早晚下三巴,預將書報家。相迎不道遠,直至長風沙。

集评:

《苕溪渔隐丛话》:

山谷云:太白集中《长干行》二篇:“妾发初覆额”,真太白作也。“忆妾深闺里”,李益尚书作也。……词意亦清丽可喜,乱之太白诗中,亦不甚远。

《唐诗归》:

钟云:古秀,真汉人乐府。谭云:人负轻捷妍媚之才者,每于换韵疾佻,结句疏宕,太白尤甚。

《唐诗快》:

虽是儿女子喁喁,却原带英雄之气,自与他人闺怨不同。

《此木轩论诗汇编》:

写他贞信处极其妖邪。句句小家气,方是此题神理。似《西洲曲》(末二句下)。

《唐诗别裁》:

“蝴蝶”二句,即所见以感兴(“双飞”句下)。“长风沙”在舒州。金陵至舒州七百余里,言相迎之远也(末二句下)。

《诗法易简录》:

此诗音节,深得汉人乐府之遗,当熟玩之。

《历代诗法》:

青莲才气,一瞬千里;此篇层析,独有节制。

《唐宋诗醇》:

儿女子情事,直从胸臆间流出,萦迁回折,一往情深。尝爰司空图所云“道不自器,与之圆方”、为探得委曲之妙,此篇庶几近之。

《王闿运手批唐诗选》:

明艳娇憨,盖有所指。

《李太白诗醇》:

严云:“两小无嫌猜”,极寻常情事,说得出。又云:“低头”云云。盖常情羞生,此却羞又云:“不叮触”、“天上哀”、或迈或远,难为情。

 

古朗月行

引用典故:九輪燭照

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又疑瑤臺鏡,飛在白(一作青)雲端。仙人垂兩足,桂樹作(一作何)團團。白兔擣藥成,問言與誰(一作誰與)餐。蟾蜍蝕圓影,大明夜已殘。羿昔落九烏,天人清且安。陰精此淪惑,去去不足觀。憂來其如何,悽(一作惻)愴摧心肝

集评:

《分类补注李太白诗》:

萧士赟注:按此诗借月以引兴。日,君象;月,臣象。盖为安禄山之叛,兆于贵妃而作也。

《唐音癸签》:

卢仝《月蚀》诗,生于李白之《古朗月行》。李白《古朗月行》,生于《天问》“夜光何德?死则又育。厥利维何?而顾菟在腹”数语。始则微辞含寄,终至破口发村,灵均氏亦何料到此!

《李杜诗通》:

曲始鲍照,叙闺阁玩赏。白则借自刺阴之太盛,思去之。或似指太真妃言。便觉可疑、可问。不待后语(首二句下)。

《唐诗别裁》:

暗指贵妃能惑主听。(“蟾蜍”句下)与《古风》中“蟾蜍薄太清”篇同意,但《古风》指武惠妃,此指杨贵妃,各有主意也。

《诗比兴笺》:

忧禄山将叛时作。月,后象;日,君象。禄山之祸兆于女宠,故言蟾蜍蚀月明,以喻宫闱之蛊惑,九乌无羿射,以见太阳之倾危,而究归诸阴精沦惑,则以明皇本英明之辟,若非沉溺色荒,何以安危乐亡而不悟耶?危急之际,忧愤之词。萧士赟谓禄山叛后所作者,亦误。

《王闿运手批唐诗选》:

先本咏月,后乃思及杨妃。胡前后不相顾?

《李太白诗醇》:

严云:起手点,趣(首二句下)。

 

獨不見

白馬誰家子,黃龍邊塞兒。天山三丈雪,豈是遠行時。春蕙忽秋草,莎雞鳴西(一作曲)池。風摧寒椶(一作梭)響,月入霜閨悲。憶與君別年,種桃齊蛾眉。桃今百餘尺,花落成枯枝。終然獨不見,流淚空自知。

集评:

《升庵诗话》:

太白诗:“天山三丈雪,岂是远行时!”又云:“水国秋风波,殊非远别时。”“岂是”、“殊非”,变幻二字,愈出愈奇。孟蜀韩琮诗:“……青青河畔草,不是望乡时。”亦祖太白句法。

《唐宋诗醇》: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卉木萋止,女心悲止”,思妇之言,《三百篇》具矣,幽怨凄清,宛然可听。

《李太白诗醇》:

严云:“风摧”二语,读之使人意境清飒。外史按:“莎鸡”句五平,唐人古诗不拘声调如此。近人古诗平仄论断不足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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