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是南市制鞋作坊 张显明 日伪时期,记得在南市的东兴大街上有个鞋店叫“北华馨鞋店”,经理叫杨佛香,是位佛教居士。他为人特别和善,这个鞋店是两间大门脸儿,和当时的群英戏院正对门。因为他是独资经营,当东家又当掌柜的,当时管这种叫“自东自掌”。他的鞋店主要经营的是男女便鞋,冬天卖棉鞋,也代卖“双钱牌”“回力牌”等各种球鞋,生意很好。 那时我家住在“河北鸟市”,这位杨经理和我母亲既是同乡又是亲戚,所以常到我家串门,我母亲有时也带着我坐胶皮车到他的鞋店坐坐,我们买鞋都到“北华馨”去挑选,他从来也没要过钱,喜欢哪双就穿走。 1945年日本投降后,杨经理给我姐姐介绍个对象,小伙子叫杜象恒,精明能干,是个鞋匠,一个人没有房,结婚后就住在我家,他有手艺会做各种的鞋,还会熟皮子(把生牛皮制成做鞋用的牛皮底)。我家的院子大,就在院子里挖坑,砌了个大池子,把许多张整的生牛皮放进池子处理。屋子里则是制鞋作坊,做出的鞋全送到杨经理的鞋店去卖。就这样我家无心插柳地成了南市“北华馨鞋店”的加工点。那时我已经十几岁了,星期日我也常去送鞋,每次去了杨经理都要给我点零花钱。 然后我就拿上钱到南市各处逛逛,这里离“三不管”很近,“三不管”是一片空场,有表演砸石头的、拉硬弓的、飞球打蛋的、吞宝剑的、摔跤的、变戏法的,各路江湖艺人表演他们的绝活,其实这些人说的比练的多,说上十几分钟,表演不过三五分钟就敛钱。每次都是直到我的口袋空了,才恋恋不舍地回家。 姨夫的书店与我的童年 老明 我姨夫姓曹,住在南市荣业大街上,上权仙电影院对过,住的是门脸房没有院子。他是1949年搬去的,还记得我第一次到他家看到他的房子北面紧邻个胡同口,那是一条不宽的小胡同,胡同口上有座木头牌坊,牌坊上写着两个大字“鸟市”。当时我很奇怪,我家就住在鸟市那块儿,怎么这又有个鸟市呢? 我就去问我姨夫,姨夫说1917年东兴大街的上权仙电影院失了火,迁到这里重建的,那时影院对面是一片空地。 1925年军阀褚玉璞把这块空地当做了刑场,在这枪毙犯人,所以老百姓觉得这是块不祥之地,不愿意到这来,弄得上权仙电影院也不兴旺。后来刑场迁走了,有些人早晨在这块空地遛鸟,逐渐卖鸟的、卖鸟食的、卖鸟笼子的一类摊贩越聚越多就形成了鸟市,再后来临街都盖了门面房,就一天天地热闹起来了。 我姨夫就在这个门脸开了个曹记书店,同时出租“小人书”,屋里靠墙有书架子,当中有长桌子、长凳子,经常有许多孩子租了书就坐下津津有味地看起来,这些小人书同样对我也有很大的吸引力。所以每逢星期日都是最高兴的日子,我去姨夫家串门,不但能免费看书还管饭。 记得在上权仙影院北边不远有一间门脸,有个卖药糖的叫王宝山。这人的名字在南市这块地界可如雷贯耳,他的门前总是围着一堆人,我也偶尔挤进去看热闹,只见他的门前摆个桌子,桌上有盛着各色香精的瓶子,瓶签全是外文,还有些大口瓶盛着不同颜色的糖块,只见王宝山穿着西服,介绍着各种药糖的功效。讲了一会儿,就吆喝起来了。我一听他的吆喝与众不同,不仅声音洪亮,而且如同外语,还直打“嘟噜”,只是听了半天一句也没听明白。 到1952年上权仙电影院改名淮海影院,再到六十年代初,我姨夫身体不好,书店就盘出去由别人经营了。后来淮海影院对面这一大片建筑全部拆迁,就建成了咱们现在的食品街。当年书店和鸟市口一带如今已经成了食品街东门外的空场。 初逛南市看嘛嘛新鲜 郭文杰 小时候生活范围很小。我住在河北区陈家沟子,所以南市已经完全超出了我日常的活动范围。我记忆深刻的是第一次逛南市。 说来南市附近去过很多次,但都没进去过。比如去长城影院、人民剧场看电影,和院里姑姑去老美华给她娘买小脚鞋。这个都不算去南市,我真正意义上逛南市,那还是在我十六七岁时。 我和一个最要好的小朋友,原本是去百货大楼,可当从多伦道穿过来到了和平路时,我俩不知道是谁改的主意,改往右边走,稀里糊涂就进了荣吉大街。进了这条街,越往里走越热闹,最明显的就是摆地摊的越来越多,有卖针的、卖线的、卖鞋垫的等等,熟悉的就不说了,让我站住脚的是一个卖纫针器的。这东西模样就像一个小手枪,是用铅铸的,枪的准星处是一个喇叭口,把针调好方向插里,线从喇叭口纫入,线就穿过去了,一拉针线就纫上了。 再往前走,见一位背着大书包的外地人,操着一口外地口音,听老半天听出大概意思是:“家里遭了灾,来天津求大伙儿帮忙,以前家里是教书人家,没有别的东西,手里就有这么一点书,要是有人懂呢,就帮帮忙,没有懂的就算投错了地……”说着从书包里拿出来很多小册子,比课本还小一半,《名贤集》《千字文》等那时在市面上很少见的书,拿过一本看了一眼,觉得还挺好,就花钱买了一本。 再往前走看见一位变戏法的,地上铺着一块白布,已经成了灰色,上面扣着两个小茶碗,碗里扣着几个小球儿,他用手里的筷子指,想让小球儿去哪,小球儿就去哪,总是和我猜的不一样,他还老张开手让你看,我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这个戏法是在多少年后我才知道,叫“仙人摘豆”。当时确实傻了眼,只见这位抬起头来,和大伙儿说话了,他说:“那位说了,你这是怎么变的?您别急,一会儿我都告诉您,我是和我师父学的,他和谁学的?这不都是劳动人民创造的吗?他现在没了,我也不保守了。都贡献给大家,不光是这个贡献给大家。”说着从包里也掏出一摞小册子,在手里摇着。“这可是宝贝,那位说了写的是嘛?都是金玉良言,您要是遇到上吊的、投井的、水淹着、吃了不对付东西的,怎么办?这里都有,这叫大闺女裁褯子—闲时备忙时用。永远用不上是您的福分,用上了就救人一命。每人最多买一本……” 当我把身上仅有的一点钱花净,想回家的时候,才发现迷路了,出口一看不认识了,身上没钱坐公共汽车了,我和小伙伴一边走一边问,这才回了家,到家天都黑了,我把买来的东西放到桌上,我爸爸看了一眼,哈哈大笑地说:“你这肯定是去南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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