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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芝麻酱去

 fentouge 2018-01-22

轰轰烈烈的封墙堵洞成功疏解家门口的超市,鼓鼓囊囊的胖女人和她的散打芝麻酱不知去向。

和所有北京人一样,我打小儿爱吃芝麻酱,那时芝麻酱不限购,兹胡同响起零售店“货郎”的梆子声,便黏哧我妈买几分钱的。小时候我大肠传导功能迟钝,我妈说是吃芝麻酱吃的,边用肥皂润滑边问我还吃不吃,我撅着屁股哭着发誓再也不吃了,过后好了伤疤忘了疼照吃不误。芝麻酱限购大约始于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或六十年代初,从此再没敞开儿吃过芝麻酱。

 世事无常,限购三十多年的芝麻酱有一天突然不再写本,市场货架出现漂着半瓶浮油的瓶装麻酱,再往后我居住的街道又出现散打的。散打芝麻酱的出现成全了我一片“吃情”,成为后半生不可替代的补品。

一次聊天,朋友说芝麻酱是由二成芝麻,八成花生组成,即北京人所谓的二八酱。晚上抱着芝麻酱瓶子追剧《海上牧云记》,一边倾听瀚州硕风部主君继承人硕风和叶吹大牛“我是九州的铁沁,是天下的王”一边百度二八酱,枉我半世所爱,才知道二八酱是因为过去芝麻贵,为出数掺花生酱歪打正着的结果,二八比例搭配的芝麻酱相比纯芝麻酱的苦口儿,有独到的“入口绵,到口光,嚼后香,吃后想”的特点,百吃不腻。

 自从买不到散打芝麻酱,我开始怀念鼓鼓囊囊的胖女人,每次打芝麻酱都担心芝麻酱拉拉到她撅到酱缸的肚子,而她一连串绝不拖泥带水的动作,不但肚子无碍,任何盛具都不沾一滴麻酱在外面,有时我甚至心理阴暗地想用矿泉水瓶子去难为她。

胖女人和散打芝麻酱消失,断了顿儿的我不得不把自己撒出去绕市踅摸,我首先想到朝内南小街。一想到小街儿,那条窄窄的热闹的亲切的灰色小街立刻浮现我湿润的记忆,那是老家,有熟悉的二店,熟悉的24路站牌,熟悉的绿色邮筒,还有熟悉的回家的路。

扫二维码打开小黄车,小心骑行在嘈杂的小街。五颜六色共享单车的出现结束了我买车和丢车的历史,终于可以随心所欲骑车而不担心不翼而飞了。

南小街儿当年大约有九个副食店加菜店,虽然限购,但打芝麻酱不是难事,为防止偷吃,有的家长会派出二个孩子相互监督共同去打麻酱。我打麻酱去离家最近的小铺,深知和芝麻酱相处时间越长诱惑越大回家越难交差。九十年代国家经济转型,国营副食店撑不下去,纷纷被贸易市场和便利店取代,上世纪末南小街扩宽改造,2000年新建的朝内南小街菜市场反倒成了老店。

昔日乌烟瘴气脏乱不堪的南小街菜市场,经过北京城市规划设计院等部门联合升级改造,如今气象一新,果蔬码放规范,市场干净整齐,尤其融入许多艺术元素,使一个普通的购物场所优雅起来。触景生情,不由想起当年老朝内菜市场。

朝内大街的朝内菜市场是北京四大菜市场之一,前后二个大厅,前厅卖糖果糕点烟酒茶,后厅卖水产禽肉菜蔬蛋,每个礼拜天的早晨,前厅门前都会聚拢人群,开门时一窝蜂涌入冲向后厅。后厅货架琳琅满目丰富多彩,展台上生动有趣的萝卜花和青菜做的枝叶令人过目难忘。

出南小街菜市场,尾随从未见过的小型三轮洒水车拐进演乐胡同,洒过水的胡同雨后般清新。演乐胡同虽然离老家不远,但并不常往,偶尔涉足也是去俱乐部看电影,后来去惯了米市大街的红星和大华电影院,便更少来了。

最后一次来演乐胡同,是多年前陪一位女诗人拜访83号的诗人张同吾老师。83号两进小四合院,诗人居住里院东侧一正一耳,正房是书房兼客厅,耳房是卧室。诗人招呼我们坐下,张夫人变戏法般从卧室端出盘西瓜,我猜测里面一定有门通后院,后院一定有自建厨房。两位诗人聊诗聊禅聊远方,女诗人始终捧着咬了一口的西瓜,像半轮玄月被天狗啃了。我不懂诗,插不上话,好不容易攒了两句,结果人家话题一转又作废了,干脆专心吃西瓜。告别出来,女诗人问我“感受如何?”我说“又沙又甜”,女诗人说“什么呀?”我说“西瓜呀!”女诗人杏眼圆睁爆了句粗口,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北京人都具备诗人的潜质。

 洒水车拐进东花厅胡同,我问路口晒太阳的几个大姐哪有副食店,大姐奇怪地瞅我,恍然大悟我满市介找散打芝麻酱时,热心地告诉我去北新桥三条西口儿粮行,并竖大拇指夸赞:“没的说,国营的!”

谢过大姐,兴冲冲往胡同出口,远远的,仍听见大姐在说:“二八酱,地道!和小时候的味儿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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