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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医学故事(二十)

 tuanwu 2018-01-25

第十三章:我的大学之实习篇(草医朋友)

   一切如计划般进行,没有任何波动,大学第五年,我们正式进入了临床实习。我并没有象其他同学那样努力争取留在省城实习,而是选择了离学校最远的一个实习点。那是省城西部的一个山区城市。我一直认为中医的根在基层,我潜意识总想寻找“中医的根”!

  第一次到离家那么远的地方,第一次坐火车,这次实习包括了我人生中的许多第一次。带着父母和老师的反复叮嘱,我们这个人数最少的实习队出发了。夜行的火车穿过了一个又一个山洞,很快我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细雨蒙蒙的早晨我们到达目的站,出站后,租辆小货车把行李拉上,我站在小货车的后车厢,一路的凉风将睡意和疲劳全都吹散,被雨打湿后的空气显得格外的透亮、格外的清新。

  这座城市呈狭长的带状,两侧的高山围绕着中间的城市,城市有两条主干道。实习医院所在的干道中央有一条河,水泥的河道显然经过修整,河水很浅但极清。河岸的两侧都修建了花坛,每隔50米左右就有一个历史人物的雕像或者童话寓言故事雕像。美丽的城市、细雨朦朦的早晨再加上一个寻根的我,感觉非常惬意,我一下子就喜欢上这个城市!

  实习医院是一所综合性三甲医院,无论规模还是基础设施,见习医院都不能与之同日而语。但是对于学中医的我们,能够选择的中医实习科室只有中医科和中西医结合科,委实少了些。于是我们大部分的实习科室都是西医科室。这种实习方式与想象中的有很大的差异。

  综合性医院的中医科我从来没有呆过。但现在每天在中医科的住院部跟着主任们查房,总觉得缺些什么……

  查房时主任所讲的基本上都是西医内容,只是针对每个病人在结尾时补充一句“这个病人可以打打丹参,改善改善血液循环!”、“这个病人可以打打黄芪,补补气,提高一下免疫力!”丹参、黄芪成了万金油,几乎所有病人都在用。切脉的场景少见,中医的辩证分析过程几乎不讲。传统的中医在这里被浓缩成大病历里一段格式化的辩证分析。中医已经被西医化,我有些无奈却无力改变。我后悔当初实习地的选择了,但很快我就开始庆幸!

  医院门前的河道是个小市场。各种各样的商贩集中在此。周末是最热闹的。而我周末最喜爱的休闲就是逛逛卖草药的摊位。药农们将药材摆出来出售。由于附近就有大山,这里药材几乎都是自己在山上采来的野生的原药,生长时间长,非常有特色。

  一个五十多斤重的天花粉足足有半人高,当时我还以为是树桩。药农说是天花粉,我心里大吃一惊。凑近了仔细看,果然是天花粉。好家伙,这家伙够大的!小时候在太爷的带领下,挖的天花粉也只有红薯大小!

  还有七、八斤的何首乌、盘子粗的鸡血藤、筛子大的灵芝……这大山可真是宝地啊!

  有一家药摊与众不同,也吸引了我的目光。别家的药都是整个卖,而他的除了整个的样本大部分都是切成小片状的药材。我好奇地走过去与他攀谈。

  “药材是用来治病的,你看,那么好的天花粉整个出售,一个就要卖几百块钱,真用它治病的老百姓不会买,一则贵,再则也不能用单药治病,多余的就浪费了。药材是救人的,不是古玩家们的收藏!”

  “所以您就切开了卖?”

  “是啊,切开了,病人想买多少买多少,虽然挣钱少些,但是能让生病的人吃上好药!”

  “药房、医院、诊所这些地方可以买整的回去加工切片卖啊!”

  “太贵了,你想整个天花粉卖几百块,再切片晒干什么价了。这整个的只是卖给那些收藏的人回家观赏!”

  药农朴实的话语让我倍感亲切。我不由仔细打量起来。衣着朴实的中年人,面色黝黑,面容象他的衣饰一样并不起眼,布满老茧的双手应该是常年采药的印迹。

  一番交谈之后,药农老张知道我是中医学院的学生,他马上兴奋起来。

  “乳腺增生书本上有没有讲咋治啊!”

  “乳腺增生这是个西医诊断啊!”

  “是啊,我老婆前阵子到医院检查说是乳腺增生,花了不少钱也没有搞好,我想弄点中药给她吃,但又不知道中医咋治。”

  “乳腺增生,中医诊断乳癖,治法当从肝胃入手,乳头属肝,乳房属胃,调理肝胃气血,应该可治。”

  老张似乎有些失望:“那用什么药好呢?”

  “你就用逍遥散作为主方,加上全虫、三棱、莪术、生牡蛎、海藻、昆布应该有效。”

  老张一边听,一边在一本破旧的厚本子上作记录。老张的行为让我吃惊和好奇。

  一边聊着,一边看着老张卖药,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近中午了。小小的药摊前还有好几个买药的人,看起来老张是没有时间去吃饭了。我就到附近买了几个烧饼, 拿过来和老张分食。老张也没有推辞,看来也是真饿了。我们两个就坐在小摊前边吃边聊。中午时分没有什么买药的人了,老张就讲起他的故事。

  老张是附近县里的人,自小就患一种怪病。每隔两三天就浑身胀痛,疼起来在床上打滚都来不及。中医、西医看了个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药吃了几年不见好。十岁那年,村里来了个道士,看了老张一眼,就说这娃先天不足,经络狭窄不畅,跟家人只有十五年的缘分,想要保命,只能修道。老张的父母舍不得独子远行,又不忍看着儿子日复一日的痛。就哀求道士寻个万全之策。道士沉思良久,说了个敲打经络的法子。当晚正好老张病发,道士用个木棍用力打老张周身,从上到下打个遍。说来也怪,打一打,老张反而不疼了,只是身上起了很多包。第二天包消了也没有什么痕迹。道士临走前叮嘱不论刮风下雨,每天都要打上一遍,方能保老张性命。老张的父母千恩万谢,道士却叹了口气说:“你们不舍得儿子,最终你们要离儿子先去!”

   “十五岁那年,我父母亲均无疾而终。”老张接着说,“三十年过去了,我每天仍然在敲打周身经络,再也没有发过病,身体一直都很好。这些年,我也收集了很多单方、验方,给人治了很多病。但是总想着能找到当年的道士,拜他为师。前几年听说道长就在这附近的山里,我就搬过来了,一边采药,一边继续寻找。”

  老张的话里既有几分叹惜,又有几分成就感。

  “最近几年,我走遍这周围的沟沟凹凹,尝过数百种药材。有次摔在山沟里,以为自己死了,可躺了三天醒来还活着,也许道士传授的敲打经络法救了我。你看,这些药都是我在神龙架的深山里采的。”

  “这些都是些什么药,治什么的?”我看着眼前不认得的药材,忍不住发问了。

  “这叫开口箭,药用部分为根茎。秋季采挖后切片晒干,可是治疗慢性咽炎的好药啊!你看,这个是九连环,当地人称地苦胆,味道非常苦,听他们说书本上叫金果揽。是治肠胃炎症的好药。”

  老张如数家珍,一个个讲了起来。

  “这是上山龟,是治肝腹水的;这是血三七,治跌打损伤……”

  老张停顿了一下,“来,看看神农架的四宝:文王一枝笔、七叶一枝花、江边一碗水、头顶一颗珠。”

  “咦,名字好奇怪啊!”我感叹到。

  “这可是有故事的。相传,当年周文王过神农架时,对神农架的景色赞不绝口,于是一边饮酒赏景,一边吟诗作画,批阅公文,醉后不慎将笔失落山崖之下,从此山下就长出了这种奇药。”

  “关于江边一碗水,也是有故事的。不过这个故事可是与我们中医的老祖宗神农有关了。相传有一次,神农在崖边采药时,脚底下的石头松了,哗啦一声,滚下深沟,摔了个半死。等他清醒过来,觉得浑身疼痛难忍,口渴得要命,想喝点水,却又动弹不得。后来他勉强挣扎起来,爬到沟边,只见沟中流水浑浊不堪,腐草烂叶在其中散发出一阵阵臭味,令人作呕。神农叹了一口气,转眼一瞧,但见沟边生长着几棵象荷叶一样的药草。他爬过去一看,里面盛着清亮亮的露水。神农赶忙捧着叶儿一气喝个干净,顿时觉得身上的伤痛轻了许多,恢复了元气。神农大喜,仔细把那荷叶形、开小白花的药草尝了一遍,伤势立刻痊愈。于是,神农就采下这棵救了性命的药草,给他取了个形象的名字叫‘江边一碗水’。同时,也记下了它散瘀活血、止血止痛、可治跌打损伤的功能。”

  “没有想到还有这么美丽的传说啊!”

  “是啊,神农架的许多草药都有传说,这四宝更是具有传奇色彩……”老张侃侃而谈,那些中药故事把我这个地地道道的中医学院本科生听得心旷神怡,看来有机会我一定要到神农架去看看。

  下午临别时,老张告诉我他还有一个固定摊位,平时不进山就在那边摆摊,让我有空找他聊聊。

  第二天中午,我把我的《中医基础理论》拿给老张看。老张兴奋地两眼发亮,十分激动地说:“这本书我一直想看,但又买不到,太谢谢了!”那时候不象现在,教材在普通书店一般买不到。看到老张这么开心,我说:“那把这本书送给你好了,回去后我再到学校教材科去买。”

  “我学中医是半路出家,没有中医的基础理论,所以很多东西想不通,有这本书,太好了!……”

  在回来路上,我想起见习时的王老师,再想想老张,心里沉甸甸地。一个不想学医,但被逼着学医;而另一个想学医,却没有机会正规学习,只能自己摸索和尝试。

  我们身边还有多少个这样的王老师和老张啊!

  在以后的半年里,只要有空,我就到老张那儿坐坐,看看他刚从山上采来的新鲜药材,听听他讲讲山里的见闻,一同交流一些病的治法,老张也会给我讲讲他收集的那些确有疗效的单方、验方。

  对老张的单方和验方我仍存有几分怀疑。很快事实便让我心服口服了。那次我牙痛的厉害,不方便煎中药喝。牙周灵、牙周康都吃了也不管用,去找老张聊天时无意中说起。他站起来就倒了些药酒在药棉上,让我含在痛处,保证一分钟就好。我半信半疑,含着药看着表,真的不到一分钟,牙就不痛了。

  老张嘿嘿笑着问:“咋样?”

  我故意逗他:“不咋样,牙不痛了,牙床麻得不行!”

  “不可能,我试过的。”老张一脸认真地准备把药棉含到自己嘴里。

  “好了,真的不痛了,也不麻,我骗你的。这是啥药呀,赛过度冷丁啊!”

  老张压低声音说:“这可是个好方儿,用新鲜七叶一枝花配松香泡酒。”

  “就这?”

  “就这!”老张肯定地说。

  从那以后,我都会把老张告诉我的单方、验方认真地记在笔记本上,如同老张把我告诉他的一些用药心得记下来一样。

  老张的药摊上总摆了一只搪瓷碗,里面是些黑色的干干的东西,也不知道做啥用的。有一次看见老张挖了些碗里的黑东西,放在火上烤化后,粘在牛皮纸上给病人拔疮,我才知道那是膏药。老张说这是万应膏,几年前配的,专门用来治疗毒疮,效果不错。

  “这东西好配吗?”我问道。

  老张说:“不好配,关键是药材不好配齐,。是几年配的,就只剩这些了,过几天我还要再配一批。你熬过黑膏药吗?”

   “没熬过!”

  “我熬的时候喊你过来看看。”

  “那好!”

  在回医院的路上,我想起了几年前社会调查时,十队的陈老爷子给过我一张外用膏方——阴阳拔毒膏。因为不会配黑膏药,所以方子一直都保存在笔记本上。这次正好跟老张好好学学熬黑膏药,顺便也把方子拿出来跟老张讨论讨论。

  周日的早上如约到老张的摊子。老张交代旁边的人帮他看看摊,然后带我到了他的家。那是几间临时租住的小平房,有个大院子,院子里支了一口大锅。老张从屋里提了一大壶香油,倒在大锅里,开始点火烧油。油烧开了,老张把早已打成粗粉的药材分批倒进去炸。

  “先将油烧开,然后下药粉,边下边用槐树枝子搅拌,待药粉炸枯后,用滤勺将药渣捞起……”老张一边操作,一边给我讲解。不到半小时,药材就全处理好了。

  “制黑膏药最关键的就是油和丹的比例……”老张一边称着油的重量,一边对我说。

  “啊,什么丹啊?”我惊讶的问道。

  “广丹粉,你们书上没讲吗?”

  “没有,没有。”我一边帮着架油锅,一边回答。

  “一斤香油四两丹,五百张膏药正好摊。现在有九斤药油,得下三斤六两广丹粉。”

  老张从屋里提出一袋红红的药粉,称好了放进油锅里,用槐树枝用力搅拌起来。

  “搅的时候一定要顺着一个方向搅,这样膏配好后才有粘性。”

  看着锅里红红的如稀泥巴一样的东西,实在没有办法与黑膏药联系起来。

  老张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着说:“别看现在不象个样子,等会就成了。油与丹粉在高温下会发生剧烈的化学反应,反应完后就成膏了。”

  “温度多高才反应呢?”

  “这个没测过,大约再熬二十来分钟就会开始反应了。”

  老张一边和我聊着,一边搅着药,过了十来分钟,锅里开始出现大量气泡,老张赶紧把火退了些。锅内的泡泡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突然间浓浓的黑烟夹着药味冲天而起,很快锅里的油就已不复存在,只看见满满的一锅黑色泡沫。眼看要溢出来了。老张立即把锅端下来放在地上,然后用槐树枝不停地搅拌,反应慢慢地停了下来,药沫中仍不但冒出白烟。老张挑了一小团放入冷水里,用手捏了捏,说:“好了,这就行了,配好的膏药要能成团,并且不粘手,这样才行。黑膏药分老和嫩,太嫩的膏药粘在身上,取下时身上会粘上很多;但是太老了,又粘不住,很容易掉。”

  趁药膏还未冷,老张加入冰片和穿山甲细粉,边搅拌边说:“加上这两味药,膏药才能吸收快,效果好。”

  “这就行了吧?”我问道。

  “告诉你个秘密,膏药制到这步就能用了,但是如果你贴在病人身上,皮肤会起疱,有些还会破。人家会找你扯皮。”

  老张接着说:“这膏药现在火毒太重,要去火毒。去火毒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把膏药放在凉水中浸泡一周。”老张说完顺手向膏药锅内加了半锅凉水。

  看完了老张制黑膏药的全过程,我心里很感激。接下来的时间,我就和老张讨论起我的“阴阳拔毒膏”。老张看后觉得方子非常好,我抄了个副本留给他慢慢研究。

  中午我们边吃饭边聊天,酒至酣时,老张豪情大发,要与我一醉方休。我因有事极力推脱。老张大声说:“怕啥,喝醉了大不了喝点葛花茶,那玩意解酒好得很,保你下午没事。老婆子,把我的葛花拿出来泡上两杯。”

  老张老婆端出两杯葛花茶。我一看感到很纳闷,这葛花和我记忆中很不相同。小时候,太爷采的葛花都是淡紫色的小花。而这葛花大如牛眼,形似风信子,颜色是深紫色。老张得意地说:“这葛花你没见过吧,只有多年的老葛藤才能开出这样的花。这一带只有我能采到这样的葛花,你尝尝看!”

  我尝了几口,头脑立即清醒了很多,“好东西!”我赞道。

  “有兴趣的话,等到明年春上,我带你去看看那片葛藤,那花开得…..”

  “一言为定!”我举起茶碗。

  “一言为定!”老张爽快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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