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账桌上的银圆--徐城北

 老北京的记忆 2018-01-30
       昔日,戏园子大门口都有售票室。平时戏迷在那儿零散购票。等到演出那天,尤其是在演出前一两小时,戏迷就密集在那里,后边的人唯恐自己买不到票,发现前边秩序不好,就高声喊起来:“都排队买票!不许加塞儿!”真有好演员的演出时,往往在上演前后都能客满。账房先生把卖得的银圆都拿进后台。那儿通常有一张账桌,平平整整,上边一点东西也没有。账房先生把银圆倒在桌子上,然后就坐在旁边,一动不动了。
       戏开始上演,通常时间很长,七点开演,要到后半夜一两点才结束。
       从九十点钟开始,陆续就有一些配角演员赔着笑脸走向账桌,对账房先生唯唯诺诺地说:“这,麻烦您了… ”麻烦什么呢?是求他给自己“开”今天晚上的“份儿”,因为太少,自己都不好意思张嘴。
       账房先生从边角处拿出一块银圆,踌躇地递给其中的两人:“刚好,你们自己去分吧。”
       他俩接过来,满脸地不情愿,却又不敢说什么。两人悄悄地走了。不一会儿,大街上多了他俩,各自肩膀下夹着一个小布包,里边包的是他们舞台上穿的鞋。在那个年代,演员都有讲究,在舞台上穿自己的行头,从帽子、衣服、裤子直到脚下的鞋。唯有他们这些唱最不重要角色的,一切都使戏班中通用的衣服裤子,只有鞋需要自己准备,因为各人的脚号码不一样,戏班不可能再为他们准备了。
       我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接触过好几位昔日这样的老配角,他们不无凄凉地说:“知道我们贴墙根走路的滋味吗?对面冷风一吹,简直会把我们顶一跟斗… … 也都怪我们自己不好,谁让我们没学出来呢?人家唱头牌的大角儿还没从家里出来,我们就从第一家戏园子朝着第二、第三家奔波了… … ” 说得不假,他们是完了第一个戏园子里的小活儿,再去完第二、第三个戏园子的小活儿。三个小活儿加到一块,也达不到角儿今晚上戏份的十分之一。说十分之一是客气的,其实真论起来,也就是百分之一吧。
       还说这账桌上的银圆,它们静静地、无声无息地待着。等到前半夜十一点前后,晚上的中轴戏散了,有一批演员卸了装,陆续走到这账桌跟前,先生比较客气地站起来,陆续给他们发“份儿”: “您两块,拿着。”一扭脸,笑容明显了,“您三块,今晚上就属您合适了… … ”
       这些半重要半不重要的演员陆续退去,账桌上依然是满满当当。等后半夜散戏了,前台观众们吵嚷着走了,后台的重要配演以及乐队中的琴师、鼓师摇摆着身子走到账桌前,先生赶忙站起来,赔着笑脸给他们发钱:“各位辛苦了,都拿好,都拿好啦… … ”
       诸位散去,再看账桌景象,仅仅塌陷下一个角,桌子中心还是冒着尖儿。这时,从后台角落中钻出来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手里拿着条空麻袋万走近账桌沿着桌边打开,先生帮着把所有的银圆都“噜”进了麻袋。麻袋半胀,银圆哗啦哗啦响着。不远处有人凝神听着,很是神往。旁边一声断喝:“听什么?还不走人,回家睡觉去,明天早点起来,好好练功… … ”于是,听者唯唯诺诺而去。整个后台静寂了。
       说一说戏班的经济分配。戏班得有班主,也得有头牌、二牌、三牌以及再往下的各色人等。各种人的收入千差万别,但都是由各自的实际贡献决定的。头牌演员当然要拿第一份,其次是二牌(时常不止一位),再往下是三牌直到龙套。至于班主拿多少,就不得而知了。头牌与班主是最主要的人物,他俩“和”了,整个戏班就没有大问题。班主会替头牌解决许多麻烦的事。等到1922 年梅兰芳成立以自己为头牌兼班主的“承华社”戏班时,第一次把权力统一在自己的手里。因为梅兰芳的人好,所以戏班也格外好起来。如果这样的头牌兼班主的人过于自私,那这班子长不了,迟早就得散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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