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看到同学在网上写博客说进武大新传院第一件就是一定要去单老师的读书会听一听,请您介绍一下您办的读书会的形式是什么样的,有什么经验介绍给我们? 单老师:学生们过奖了!我们的读书会没有你们这里这么严谨,我们可能是更加自由散漫些。所谓自由散漫,就是说每个人都选择自己爱读的书,强调“自己爱读”,对自己有启发的,没有权威或老师的规定。这来自于杜维明先生的启发,94年下半年杜维明先生来访,当时我正在攻读哲学博士学位,协助武汉电视台做一个专访。采访前杜先生问我:单波你读些什么什么书?我回答说:导师给我开了好多书目。我还把书目给先生看。杜先生说,你们太有福气了!在我们哈佛大学是由学生自己开书单,老师帮助提意见。还说应该由学生自己建构属于自己的知识系统。后来我来办读书会的时候,就想起了杜先生的话,要求学生自建读书体系。目前的层次并不高,只能说让学生自由选、自由地读、自由地展示。 有一次有一个学生自己做了厚厚一本的读书笔记,命名为“随波逐流”。我很受感动,在笔记中写到了我们读了什么书,每本书的精华,每一本书他受到的启发,并且还写了总序,分享自己在读书会上所受到的启发。我突然意识到,这种读书分享会可以自然形成一个意义系统,可以通过总结留下更多的记忆。 记者:在您的读书会中,老师只是点评者,不对书单进行指导? 单老师:开始我们是有一个书单的,我根据治新闻传播之学所需要搭建的知识空间,列了一个书单,这个书单就形成了一个前言,叫《致读书会的同学》,提示读书方法与体系构造,但这纯粹是我个人的想法,我强调每一个学生要根据自己的需要列出属于自己的书单。所谓的指导是在与学生的互动中进行的,每当一位同学报告自己的读书心得时,免不了要讨论这样的问题:你是如何与作者相遇的?在你所关注的领域,还有哪些具有特点的书籍?如何展开阅读此书的知识背景?我希望这种讨论把学生导入读书之境,就像学琴的俞伯牙被老师引到东海蓬莱山,去感受涛声鸟语的启发。 记者:我们现在读书会主要是以新传学生为主,如何让读书会更加多元化,吸引更多人文社科方面的学生参加?老师在这方面有哪些经验? 单老师:我们在几次读书会中增加了一些跨学科的特点,比如我喜欢跟哲学学院心理学系的老师一起,他们也做跨文化传播研究,偶尔会把两个读书会合在一起,比如说都读心理类的书,或者都读跨文化传播类的书,学心理学的同学和学新闻传播学的同学都读同一类书,让两个人同时做读书报告,之后就会由老师来发言,评点学生理解了什么,还有什么没有理解,应该又如何理解。在我看来不存在读不读懂的问题,主要是他有没有自己基本的思考,或者说这些同学的读书思考有没有带给我们一些新的思考。 我们强调的是让你怦然心动的书,但是绝不是小说之类的书,不是读琼瑶的书然后在读书会上敷衍一下。有个同学分享日本的推理小说,为了制造一些恐怖气氛,他关上灯跟大家讲述杀人的故事,搞得大家心惊肉跳,然后开灯给大家讲日本文化中的悲剧意识,这就摆脱了娱乐式的分享。 对于读书会的分享内容,并不仅限于一本书,可能还有影像资料,也可能是书本和纪录片的融合,或者是书本与旅行的结合。有一次,我去到柏林开会,写了一篇题为“超现实的柏林墙”的游记。我是读着弗雷德里克的《柏林墙》这本书开始这段行程的,在柏林的期间,顺着作者的指引,我把柏林墙的角角落落都走了一遍。行程结束之后,在飞机场候机的时候,我就写了这样一个游记。在读书会中,我将自己的旅行和《柏林墙》这本书结合在一起分享,有的同学觉得这样的形式非常有趣,也学着这样做了。 我也分享由异国旅行形成的历史思考。我曾经在巴黎待过一个月,在寻访巴黎公社墓地的过程中,看了很多关于巴黎公社的资料和书籍。回来我就跟同学们分享这些书,包括雨果和一个巴黎公社社员的恋情,一个人道主义者和一个是共产主义者的恋情,再把这些故事和《悲惨世界》、《巴黎圣母院》以及历史学家对巴黎公社的思考联系起来,形成一种意义分享。 读书报告分享前还有一个环节就是“一周新闻讲述”。因为我们是比较新闻与跨文化传播研究方向的,所以我要求学生们将全世界的新闻纳入讲述框架,从一些独特的角度来分析。我不在意学生说得深不深、广不广泛,也不主张卖弄技巧,只要求学生真心观察一周新闻事件。 对于读书报告,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讲清楚这本书如何打动了你,如何为你解答了一个思想上的疑惑,总之是带着问题去读书。 至于如何布局,你听了这么多本科到研究生到博士的课以后,受了这么多引导,你一定有所综合,能够建立自己的读书方法和自己的知识世界。也许这样的相对自由的一种方法,会更让学生发挥主动性,让他们领悟读书的快乐。 每次读书会我有一个“我们读书吧”的开场白,从萧伯纳的苹果和屈原的橘子开始。萧伯纳说,你有一个苹果,我有一个苹果,我们相互交换苹果,每人仍然只有一个苹果。我们说,我有一个橘子你有一个橘子,我们交换以后拥有一个精神的橘子,这就不是欲望的苹果了。我们在这里不是只交流欲望的苹果,我们交流精神的橘子。在中国文化里面,屈原的《橘颂》所表述的东西就是精神的东西。在这里面,精神不是统一的,是千差万别的。虽然都是精神的橘子,但是你的橘子和我的橘子是不一样的。 记者:其实我们在高校里面,也会觉得这样一种形式对于我们有促进和帮助。不过,有数据显示2016年中国人的人均纸质读本还只有4.58本一年,也就是说平均下来一个人一年读书不超过5本,阅读似乎对中国人的生活来说越来越遥远。那您在大学里一直坚持办读书会会有十多年了,所以您认为大学的读书会对于我们学生来说最重要的意义是什么? 单老师:10多年了,04年开始,12年了,我把它称之为“读书的长跑”。对我来说是长跑,对他们来说跑一年就可以了,但是我还要一年年坚持下去。不能期望读书会解决所有人的需要,甚至也不能让每个学生都喜欢读书。但是我们做得到的是,知道去怀念读书会。像很多人离开武大很多年,还在说在武大值得回忆的几件事就包括读书会,这让我很欣慰。有这种怀念就说明你还有找回读书这种感觉的可能。读书会交流的场景也是一种见证。现在说师生关系,同学关系淡薄。但是在读书会上我们热烈讨论相互启发,这就够了。出了学校你可能再无读书的兴趣,但能够像怀念爱情一样怀念读书,也是一种幸福的回味。 记者:我们胡老师的读书会也办了10年左右了,对于我们读书会的同学,您有什么寄语吗? -单老师:我想说的是读书是脚踏实地,反复寻找的过程。就像人生一样。所以我说,只要沿着河流走,不管逆选择金沙江还是岷江还是山间小溪,只要沿着走,就一定能发现大海,这也是与所有读书人的共勉。我并不主张唯读书论,觉得读书不是唯一的选择。我们也有移情别恋的时候,也需要做别的事情,我有时候晚上也不再保持以前的状态了,也要看看电视,我家有台4K的电视,上面有互联网的东西,可看的太多了。可以说心不像以前那么安静了,但是尽管如此还是和大家保持读书交流谈心的状态。让学生觉得这个老师除了教课,每星期还有个读书会能见到他。这么多年了我一次都没有中断过,可以说有点“自我强迫”。我的读书会每个星期一次,不规定主题和方向,只在乎是不是打动你,只有激起讲的欲望的书才是真正打动你的书。 有一个同学讲《苏格拉底的审判》这本书,能背下苏格拉底的话,娓娓道来,PPT都不用看,还对细节掌握的非常好。有的同准备好几个星期,在回忆大学生活的时候说,为了应对读书会,我在草地上面对着室友讲,来应对波波老师的挑剔。因为我说读书会上大家是朋友,就不要讲违心的话。说出来的都是直接的评价,不满意的时候我会把他拉下来,跟他说这本书你根本不清楚、不感兴趣,或者是说这本书讲的太热闹了,没有沉淀下来。同学们都理解,这是朋友间的批评,对他有帮助,而是朋友间的启发。 记者:所以说读书会对武大学生来讲是很棒的体验,更像一种每周的惊喜。 单老师:确实是很棒的体验,每一周都在与思想家共舞。我说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形成文字呢?同学们的一些新的理解值得保存下来。后来看了胡翼青老师读书会的东西,觉得文字是更好的传播,能把讲述的东西进一步沉淀下来,让爱读书的人们都能分享我们的成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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