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边城

 zdjphoto 2018-02-01

重庆秀山洪安镇洪安村(第三批中国传统文化村落)、湖南边城茶峒、贵州松桃迓驾三省交界之地,才是真正的“边城”。



图 | 程咬金

文|程咬金



“由四川过湖南去,靠东有一条官路。这官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为茶峒的小山城时,有一小溪,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这人家只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一只黄狗。”


这是沈从文先生《边城》的开卷语。


我冷的瑟瑟发抖围在河边客栈的被窝里又读了一遍上面的文字。


时值严冬,边城萧疏,少有游人。边城标志性建筑语录塔旁边诺大的摄影客栈就住了我一个人。


天寒被薄,冰冷刺骨,客栈昏暗的灯光下陪伴我的只有一本沈先生的《边城》,客栈老板放的。


很多人去风凰,是因为沈先生。这是对的,沈先生是风凰人。


很多人去风凰,更是因为沈先生的《边城》。这个是错的,因为边城并不在风凰。

 

少时不看沈从文,觉得他的文字拗口,故事也无趣。年岁稍长,却越来越喜欢他。一派冲淡自然,若沉下去咀嚼,便能读出其中的苦味。再品,是苦后的回甘。

 

 仅就旅行地而言,风凰早就成为我个人旅行词典里的垃圾去处。几处不伦不类的吊脚楼里开着不伦不类的小酒吧,难吃的食物、高昂的价格,凶悍的民风,喧闹的游客,可以说我对风凰的印象糟糕透顶。


如果你很懂沈从文,不要去风凰,因为会让你失望。


如果你不懂沈从文,也不要去风凰,因为看不懂那里。


此次边城之行,如果说完全为了沈从文,那也不绝对。更重要还为另外两个人,同是酉水河边长大的作家张万新和隐士刘仲华。



   边城   


这个小岛被称为“三不管”,生动说明了边城的地理位置。


沈先生笔下的边城。


《边城》写的是一曲对“美”与“爱”的悲哀赞歌,更是对故土湘西的乡土风俗的优美挽歌。渡船被冲走了、白塔坍塌了、爷爷死了,苗族的古老历史也被割断了,那或许是受到长期压迫而又富于幻想和敏感的少数民族心坎那一股沉郁隐痛。


“边城”里的人们试图维护自身文化的同一性以抗拒异质文化的冲击。但最后沈从文还是复原了曾经丢失的存在的整体性:白塔重新修好了、翠翠依然弄渡船,等待二老的归来。


但二老什么时候回来呢?


“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沈从文说,这本书不是给大多数人写的,他们不需要这本书,这本书也不需要他们。


拉拉渡口的语录塔,反而成了边城的标记。


拉拉渡还在、渡船还在、老人还在,只是黄狗变成了一只凶猛的阿拉斯加犬,翠翠也开了鱼庄,山河依旧、物是人非。


“溪流如弓背,山路如弓弦“。在沈先生的笔下,边城的一草一木都有了意义。


看人性中最本真的淳朴、奔放、羞涩和爱欲,是如何交织出一曲曲娓娓道来的山水之恋。在这一切未经矫饰的感情中,哪怕有残忍,也是美好的残忍。


沈先生的作品满是对农村社会曾经保有的那种正直、素朴、和平的赞叹热爱,又深蕴着对这种传统精神,在历史推进中日益消亡的深深沉痛,感谢他写出了一个纸上的世界,展现给我们那一份业已消逝的美好。


拉拉渡船


这边是重庆秀山,那边是湖南花垣。拉拉渡不用桨、不用竿,而是用一根有凹槽的木棒套在固定船的钢索上,一下一下的拉,船就这样慢慢的从重庆到湖南,又从湖南到重庆。


拉索的是位老人,已经拉了很多年。我在河边站了一会,渡船就往返了七八次,很是费体力。


就是这样,三省边城的居民就是靠这个小船来往三地,春夏秋冬,一天一天、一年一年。


位于重庆的边城


位于湖南的边城


位于贵州的边城


边城的早晨,霜重雾浓


客栈里冷的发抖,一夜未眠。一早起来想去几十公里外的湖南吉首去看矮寨大桥,这个季节是看大桥的最佳时段,云里雾里的。没想到车窗被冻了厚后的一层冰,只能做罢。



边城的早晨,寒风刺骨,三省的邻里在进行一次聚会。他们的习俗、语言、生活习惯早已融为一体,而那种和谐似乎能找到几十年前沈从文笔下的那个湘西。


在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中,沈从文是极具个性的作家,他讴歌人性美好、呼唤人性回归、主张人性重造。通过对儿时记忆、故乡见闻与思乡情结的审美过滤,他构建了独具魅力的湘西世界。


在对人性执意追求与田园牧歌诗意呈示所构筑的湘西世界,上演着一幕幕梦断桃源的人性悲剧。在这样一个人性和谐自然、具有东方神韵、优美如同世界桃源的圣洁地带,不难发现作者所寄予的悲天悯人情怀。


1959年,沈从文在中国历史博物馆新陈列室做解说员。他的的文物工作,从一开始,不仅要承受现实处境的政治压力,还要承受主流“内行”的学术压力。


1948年,解放军兵临北平城下,国民党军队退守城内,两军对峙。一大批文化名流接到国民党通知,限期南下。北大教授、著名作家沈从文也名列其中。但饱经离乱的沈从文毅然决定留下。同时留下的还有他的朋友杨振声、朱光潜、梁思成、金岳霖等教授。沈从文此时的心情其实是很矛盾的,一方面他对新时代的来临欢欣鼓舞,另一方面又担心自己跟不上时代的步伐。因为他毕竟是一个游离于两个政党之间的自由主义作家。他此时似乎已经洞察到自己的结局,从而为他的后半生埋下了伏笔,实际上这也预示了整整一代旧知识分子的命运。


船还在作梦,在大海中飘动。原来是红旗的海,歌声的海,锣鼓的海。(总而言之不醒。)


一九五七年五月一日这天,他画了一幅速写“六点钟所见”,是从窗口望出去所见的情景。时代的宏大潮流汇集和裹挟着人群轰轰隆隆而过—外白渡桥上正通过由红旗、歌声和锣鼓混合成的游行队伍—这样的时刻,沈从文的眼睛依然能够偏离开去,发现一个小小的游离自在的生命存在,并且心灵里充满温热的兴味和感情,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沈从文作为20世纪最优秀的文学家之一,他的作品《边城》、《湘西》等影响了至今在内的一代又一代作家,然而他的人生经历却是如此的曲折坎坷。他前半生叱咤文坛、威震八方,后半生青灯黄卷任浮沉。


从1948年12月31日在一张条幅上写下“封笔试纸”四字到1988年去世,在这长达四十年的漫长岁月里沈从文经历了常人难以忍受的孤独与苦闷。


他用用淳朴精湛的语言塑造出了一个如仙境般的世外桃源,但是,恰恰就是在这种外表非常完美的世界当中,其中更免不了添加一些悲剧色彩。


据说,沈从文的葬礼放的不是哀乐而是他生前最喜爱的音乐——贝多芬的《悲怆奏鸣曲》。依据先生遗愿和家乡人民的请求,在逝世4周年的祭日,即1992年5月10日沈从文的骨灰在家人的护送下魂归故里凤凰,他的骨灰一半撒入沱江之中,一半安葬在距离县城中心一公里半的杜田村的“听涛”山下。墓碑采天然五彩石,状如云茹。碑石正面,集先生手迹,其文曰:“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背面,为先生姨妹张充和撰联并书,联曰:“不折不从,星斗其文;亦慈亦让,赤子其人。”



   岩院村   


中国传统村落秀山岩院村,也是秀山花灯的发源地。


重庆一共有74个村落进入中国传统文化村落名录,其中酉阳、秀山一带就有近三十个。之前跑过的江津、梁平、忠县、石柱、涪凌等地进入名录的古村基本乏善可陈,所以就重庆片区而言,希望全寄托在了渝东北这一片了。


在边城住的是唯一的一个摄影民宿,杨姓老板也是个摄友,客栈里挂满了他拍的边城一带的风景,非常不错。就风光摄影而言,你拍的再好,也搞不过当地人,因为风光摄影靠天吃饭,再说你也找不到最佳的机位。


跟老板聊了会,不得要领。


杨老板非常热情、健谈,表达三层意思,一是他是政协委员,除了这个摄影客栈之外还有众多产业,无非地位高、家产多云云。二是我这样不入流的摄影爱好者跟他设备无法比,他说他玩的是阿尔帕12MAX加飞思IQ280的后背。我没见到他的这套上亿相素的设备,我也知道如果这套是新的,价格不会低于四十万,还不含很多价格不菲的附件。三是他拍的那些地方我根本找不到也去不了。


你妹,那说个JB毛啊。


杨老板是苗族人,我更关心的不是他价值连城的摄影设备,也不是他拍的那些名信片似的风光片,我关心的是苗人的宗教信仰、祭祀、婚丧习俗,苗人和土家族到底区别在哪儿?更深的问题是49前、49-66、66-75,乃至现在苗人的变迁情况。杨老板似乎并没兴趣回答我这些小儿科的问题,我似乎也并没有听到他那套价值连城设备发出的震惊、赞叹和仰慕的表现,客气道别。


谈话中我记住了两个地方,一个是这个岩院村,杨老板说看了这个村后,他去贵州千户苗寨连门都不想进。


另外一片红色石林,杨老板说在贵州一个还没开发连路都没有进不去的地方。


即然红石林去不了,我就一头扎进了杨老板说的比千户苗寨更牛比的这个岩院村。


你妹,天大个坑。


中国传统村落秀山岩院村。


天大个坑!!!


导航显示从秀山边城到岩院村六十多公里,一小时二十分种。结果跑了六个小时,导航也真理解我,明明好路不走,非要走邪路,直接把我导到山里的机耕道去了,路上全是冰、一个炮弹坑接着一个炮弹坑,路窄的象三寸金莲,完全不象车跑过的样子。一边还全是陡峭的悬崖绝壁,挂着四驱都打滑,而且你妹的还没信号,完全不知道是往哪儿开。问路,鬼都没一个。就这样一直往山上爬,前晚在杨老板的客栈被冻的一宿没睡,这路开的又提心掉胆,头疼欲炸那种感觉。


后来终于看到一条分路,一条接着往山上爬,另一条往山下走,毫不犹豫的选择往下,因为往下才可能有村落,有村落才可能有大路。


后来遇到村庄真是有从敌占区到解方区的感觉。一问,说我走错了,山道废弃已久,这样的天气,山上结冰,当地人都不敢开拖拉机和摩托车上去走了。


一波三折的跑到岩院村,传说中的苗家大院呢?传说中的山歌呢?


村里也就七零八落的几个老人,彼此之间的话都听不懂,很费力的才明白老房子早被拆了。


一共就照了以上三张照片,连抱石头砸自己脚的心都有了。


可是,那会连抱石头的力气都没了。


渝东南古村之旅当头一棒。


秀山红石林


不知怎么就转到杨老板说的在贵州、没开发、没有路的红石林了。早已开发了,要五十个大洋一张门票,完全不值得去。



   后溪   


大溪酉水


酉水是我在重庆见过最美的河流。


酉水又名北河,发源于湖北恩施,流经酉阳,途经秀山,在石提镇与梅江河汇合。


青山埋蛮骨、绿水葬苗魂。斑驳记忆中,曾经的荣辱都化作一个个的悬念付诸于日夜奔腾的酉水。


中国传统村落酉阳后溪镇河湾山寨。


后溪河湾山寨


高晓松同学说过一句很牛逼的话,除了今天的苟且还有明天和后天的苟且。


真理!在岩院村挨了当头一棒,被打的眼冒金星,接着又在这个寄托了重望的古村又挨了第二棒。


这些美丽酉水河边的房子为毛要整个这样的顶?为毛?


整个河湾山寨的核心区我连相都不想照了,如果找个能描述当时心情的词,那就是暴殄天物。


本想在河湾山寨住一晚,呆了十分钟就落荒而逃。


全是新的山寨式山寨。连看第二眼的心情都木有。



我对酉水痴迷的原因是因为读过两个写酉水的作家的作品。


在中国,百年来,写过河流的作家不过寥寥数人,其中有两个作家写过酉水。一个是沈从文,一个是张万新。


沈先生是风凰人,张先生是酉阳人。


沈从文的酉水,从一个叫茶峒的边城流过,安静温良。张万新的酉水在一条马口鱼里,波涛汹涌。


同样的一条河,不一样的奇观,在世界文学史上实在罕见。

 

不一样的地方还很多:


沈从文写的是少女的情窦初开,张万新说的是光棍的辉煌之死。


沈从文写的是桃花源里的安详岁月,张万新说的是乱世里的奇崛人生。


沈从文写的本真生命的怜惜,张万新说的是活泼生命的震惊。


沈从文用的是上帝的视觉,张万新用的是一双12岁大的孩子的眼睛。


沈从文用的是80年前的湘西汉语,雅致、舒缓。张万新用的是酉阳土话,俏皮、野性。


沈从文说自己的写作是基于乡土农人不可言说的温爱之情,张万新的写作是出于对一个美国短篇的激赏。


让张万新击节的作品是斯蒂芬.克莱恩的《海上扁舟》,具体的说是因为这个小说中变幻莫测的海水迷住了他。


他希望用故乡的一条河流来向这个美国佬做一次遥远的致敬。


在《马口鱼》这个伟大的短篇里,叙述上,张万新展示了他庖丁一般娴熟的技巧。结构上,安排了两个自由出入时空。但最令人绝倒的,还是他自由放肆的文风,幽默得要死。


市井、江湖、恩怨、情怀,要命的是他居然写了一个人恶狠狠的操了一条鱼!!这么亮骚的小说只有在酉水生活的人才写得出来。


很多人读过沈先生的《边城》,但没读过张先生写的《马口鱼》。如果想了解酉水,建议一定去读读张先生的这篇,太有力了。

 

张万新自己如是陈述:我很小就知道酉水没有流过边城,沈从文搞错了,他把酉水的一条支流硬说成是酉水本身。等我来写《马口鱼》时,才突然明白,是我搞错了。小说版图可以任意勾画,在小说中,酉水必须从边城流过。我也毫不犹豫地让酉水上游下来的木筏改道进入一条支流,在边城完成最后一击。就是想一头撞死在小说的版图里。


我承认,我此行既没看懂沈先生笔下的酉水、也没看懂张先生笔下的酉水。


后溪镇酉水河边,房子不能再丑点吗?


 后溪古镇位于酉阳土家族、苗族自治县东部,酉水河畔,是土家文化的发源地。后溪古镇历史悠久风光秀丽,蜿蜒的酉水河绕镇而过。古镇旁山峦奇秀,清秀的三峿山倒映酉水河中,颇有桂林山水的韵味,乘船而过,可以清晰的看到幽静的江底。偶尔有捕鱼的土家汉子划船而过,唱着流传久远的土家渔歌,淳朴的土家曲调在山谷和江面荡漾,让人陶醉在一种神仙的世界。


最重要的历史时期就是土司治时期,从元大至三年 ,至清雍正十三年改土归流止。正是在这个历史时期内,因汉土疆界划分,“汉不进山,蛮不出峒”的规矩,使得土家族这个族群真正稳定了下来,其语言、服饰、民俗等也是在这个时期真正形成并保留下来的。


酉水美丽的不可方物,但我看到的后溪镇现在是这样的。


本来安排是在河湾住一晚,看到那些山寨的山寨,实在提不起兴趣。


是否在后溪住一晚,是否去拜见后溪名人刘先生?就在这个后溪的山坡上纠结了半个小时,看着山下杂乱无章的后溪镇,举棋不定。


张万新先生的妻子邓医生也是酉阳人,她多次建议我去后溪,并让我一定去见见后溪的隐士刘仲华先生,在邓医生的口里,刘先生是大儒、大侠和大隐。留过洋的邓医生似乎很少这样夸一个人。


刘仲华先生曾写过《后溪赋》“武陵山高酉水长,山水相依似画廊。打渔船头渔歌放,吊脚楼上油茶香。木叶悠悠惹人醉,舍巴翩翩庆吉祥。桃花源里毕兹卡,天上人间两相忘……”

 

但这个后溪跟我想象的似乎很远,很远。最后还是落荒而逃。


跑到满是房子的县城找了个地住了一晚。


在我看来,酉阳县和秀山县以及更多的县,长的都差不多。

 

中国县城50万人口以上的城市,一共有3000座,每一座城市都变成了高楼大厦的样子。可中国文化在整个中国的城市中,已经彻底崩溃了,只剩下一点渣滓。

 

城市化是否是唯一的发展出路?我们一直讲城市化,我们想象的全世界都是一样的,结果出去后才发现,只有中国是这样的。


中国人要的未来到底是什么?你跟自己的历史和文化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曾经深爱自然的一个国家,怎么会走上这样一种方向?在巨大的高楼大厦之下,普通人的那种卑微的日常的可爱的小小的生活还有没有价值?


中国人一直有一种幻想,认为中国的文化在城市里毁灭之后就可以到乡村去找。这是我们的一个传统,每一次城市被毁灭之后,我们就到乡村去把我们的传统找回来,把我们的那种对自然的感受找回来,把我们的手工艺找回来,把我们生活里中国的那种味道找回来。


那么找的回来么?


边城之旅,一次又一次的落荒而逃,那种郁闷的心情就象被黑大汉抛弃的张寡妇写的那句诗“每次醒来,你都不在”。


又及:

轩霸朋友,你在平台短信留的言看到了,但平台短信超过三天就没法回复。


你问的那段巫峡徒步线路应该是从建坪乡到青石信号台,如果这样走,可从青石再乘船返回巫山。如果从青石往建坪走,建坪很多车回巫山。祝你徒步愉快。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