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懂你就是不懂,一个“山”字,就考你个蒙。 两个人一同在山上走了一天,一个说:“一天也不见个人影儿。”那个说:“有人呀,有三个人,在咱们前后走着。” 这咋回事儿?那就得说说山里的规矩。红绿灯、斑马线,大马路上的条条道道,其实,深山老林子也有。打猎的、采参的、找药的,走过的路,要留下标记。折根小枝,大头朝前,小头朝后,指明前进的方向,放在与眼睛齐高的树丫上。一是自己能找到归路,二是告诉后来人,别往前去了。这是走路的规矩。如果准备射击或是设了套子、陷阱,那就更有规矩,要折朵花摆上树丫,警示路人,小心避开。如果乱来,会出大事。不守规矩的,别轻易进山。 挖人参的张老感,折腾劳苦到七十岁,得了个“穷”字。七十岁了,最后一次上山,他没有下一次的力气了。这回,他必须得根大参,要不然,往后的日子就不好说了。 驼背的张老感,弯弯了腰,细细用拨杆寻找梦中的惊喜,怕昏花的眼睛看漏了宝贝。 人在山中,耳根清宁,眼睛单纯,只剩头脑可以随意思想,因此山中出智者。张老感想,这人世间呀,其实也没道理,乌龟长寿,人就专吃它;老虎强壮,人就取它骨头;人参宝贵,人就挖它个绝根。什么东西宝贵了,就有人下手了;什么东西稀有了,它也就快灭绝了。人参啊人参,你藏在哪里? 在一片混交林,杂花乱叶中,张老感看到一片小小的五指巴掌叶。啊,棒槌!——找到人参了。张老感热血盈胸,冲天一拜,对地一拜,掏出红绳,轻手轻脚上前。 拨开草,张老感眼睛一黑,一屁股坐个腚蹲儿——不足分量的幼参。 老爷子对树对石大喊:“天啊——” 张老感在参旁树上刻下印记,对那棵被风吹得微微晃荡的幼苗说:“棒槌娃娃,棒槌娃娃,咱爷儿俩,这是一面之情。要是身板儿中用,过些年我来取你。要我不中用呢,会有人看这标记找你。你咋就不早生几年?我咋不年轻几岁?” 一个人时,激动之中,张老感有了幻听,一个声音:“小也是参,也能换钱。” 张老感对声音说:“你这啥话?你这是坏规矩的话。挖不足分量的参,那是坏了规矩。我得到仨瓜俩枣,却糟蹋了宝物。那我老张还是人吗?” 溺水者扑腾到一根木头跟前,一伸手,木头没了。这样的人,应该没有力气折腾了。可是,张老感还是向前走。他是想,自己守了一辈子规矩,山神爷是看得着的。 张老感又弯弯了腰,细细用拨杆寻找梦想中的惊喜。突然,听到声音,细细弱弱凄凄苦苦断断续续凉凉热热,是小鹿叫声。 张老感奔跑过去:“我的娘!灭门窖!” 通常陷阱,是挖个坑,盖上枝叶,等路过的野兽踩进去。灭门窖不是,灭门窖是捉到易得的小兽,扔到窖里,母兽就会自己跳进去。灭门窖不用棚盖,方便,快捷,高效,但是缺德。山里人决不许干这等损事。 “灭门窖,缺德带冒烟!”张老感看到,一头母鹿,身下一头小鹿。 张老感看窖口,又骂了“缺德带冒烟”。照规矩,陷阱得有一面挖出斜坡,架上树枝栅栏。窖到规矩不允许的猎物,按规矩要抽开栅栏放走。可这口窖,四边齐整,没留斜坡。 死亡万物之常,怕也没用。可怕的是,让一个母亲、一个孩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脸对脸瞅着,于绝望中一同死去。 张老感决意救出窖中母子,无论如何。 没有锹镐锄头,只能收集枝杈树叶朝窖里扔。近的光了,张老感就上远处抱。忽地,张老感又骂出“缺德带冒烟”——设陷阱的人,没有留下半点标记,没有对人警告。 张老感一弯腰一抱草,“啊”一声,被击倒在地。他中枪了。 两个人提枪跑来。 “啊?!打着人了!” 看着龇牙咧嘴的张老感,一个说:“我们没当你是人,才开的枪,可不是有意的。” 张老感点点头。 “我们背你下山,送医院,但你不能说是我们打的。”那人拍拍背包,“这里有根山参,老的,点点头,就是你的。” 张老感摇摇头:“那,是你的。” “咦?那你要什么?” 张老感指指陷阱那边:“那儿,一娘一孩儿,放它们出来。” “这就行?” 张老感点点头。 两个人跑去了。 两个人回来了,一试鼻息:“糟了!出人命了!” “血流没了!” “应该先止血呀!怎么忘了抢救常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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