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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伶访问记之王又宸篇

 cxag 2018-02-15

    《名伶访问记》结集出版估计难了,好文章不能埋没,从今日起将在本公众号陆续刊载,以飨读者。本号开张伊始,本掌柜的还是甚为勤奋,也热情洋溢地接连写了好几篇大的,就其内容而言也对得起诸位。后来觉得,梨园行的事儿本来就简单,没必要摆架子轰大炮,没必要把简单的事理复杂化(吃这碗饭的另当别论),再加上兴趣全在搜罗徐凌霄资料上,也就慢慢搁下来了,虽然就着新发现的史料凑合了两篇,但识者有言“但属职业抄手耳”,本着述而不论的格调,我真甘心当如此一个“职业抄手”。我还是那个脾气,存着考据的癖好,所以这些访问会夹杂些私货,反正总得贡献些什么吧,实际就是想表明一下,“职业抄手”也有高下之别。我总觉得,我还是一个手高眼高的人


采访人:一得轩主林醉醄

受访人:老生王又宸

时间:1930年4月9日下午四时

地点:宣外永光寺西街王宅

    演戏经过 王又宸,现年四十八岁,为谭贝勒英秀门婿,七八岁时即嗜剧,喜听歌,归家后,常自学唱,模仿当时名脚,十余岁,私淑诸名伶,二十三四岁在肃王府消遣,犹未曾粉墨登台也,既而为友人所邀,赴京东高碑店彩唱,演《黄金台》、《空城计》两出,完全系票友客串性质。其第一次正式登台,在廊房头条大舞台①,其所演之戏,为《碰碑》、《打棍出箱》、《洪洋洞》、《桑园寄子》等剧②,均模仿谭老板。

                                  

《空城计》

    民国元年,赴上海,出演新新舞台,此乃离平演唱之始③。是时谭老板在沪④,聆王唱,赞许之。未几,由友人介绍,执贽于谭老板之门,谭亲为说戏颇多,如《南阳关》、《清官册》、《打棍出箱》、《定军山》等剧,均为详细加以说明。对于外间所传各曲本,亦多所更正,艺术于是益进,谭极加赞许,益尽力教授,并妻之以女⑤,于是由门生进而为门婿矣。

《连营寨》

《南阳关》

    民三四间,往上海共和中舞台⑥,演唱新排《诸葛亮招亲》⑦,连演四十七日,每晚皆满座,诚有出人意表者,此可为一生最大纪念也。迨后该台亏累,至五万元,乃演反串独出心裁之《纺棉花》⑧,未及旬日,营业所入赢款,已足偿亏累之数而有余矣。

《盗魂铃》

谭氏夫人与长子

王又宸与次子世英

 戏剧感想  国剧为我国旧有艺术之一,其词句剧情,几经先辈更削,始有今日之完备,后之演者,虽不能过于拘泥,然对于所有一切规矩,亦不可任意更易,务必本“求真”二字做去,间或有因文词之颠倒或错误,大半为传授时之大意,或抄本之鲁鱼亥豕,亦未曾不可稍为改正,惟须以不背原词为要。此种词句,亦曾略为更改,如《空城计》中“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句,“保定乾坤”四字,与“论阴阳如反掌”六字,不相贯串,不若移下句之“博古通今”四字以易之,似为较妥⑨。又“国家事,不容你等劳心”又与潮流不合,盖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国家”两字,易以“军中”两字,较佳。但在沪演唱时,曾一度更易,而顾曲者多不以为然,故以后亦照原词演唱,习俗拘人,不得不尔也。近二三年来,票友之登台演唱者甚多,而堂会中走票者,又比比皆是,甚至于久住京师者,几乎无一人能唱几句,曾言十年以后,九城之内,必至于唱者多,而听者少,此非过甚之语,实亦观测京师目下社会情形而言。至于票友与科班比较,双方互有优点,自无待言,惟票友多出身念书,对于戏词,易于领悟,故亦多更正。科班则当念书之年,正是坐科之日,为时间所限制,无法念书,而每日所与接近者,非戏师即科友,有志念书者,亦苦无指引,及出科之后,又每为艺业所拘制,自不能深心研究学问,对于戏剧,自不能不照老词念唱,此为科班之缺点,欲救此弊,应于坐科时,加以相当之普通文字教育,当能免去此种缺点也。

《空城计》

传授富英 前者承谭老板口授艺术,对于戏词腔调,得力极多,现在并未收徒,惟谭老板之孙富英,时来问艺,故不吝教诲,将所受于谭老板之艺术,及数十年自己经验所得者,咸告之富英,俾得克绍乃祖裘,此不过尽一己感恩之心,以报谭老板教导指引之德也。富英年富力强,学有根底,将来造就,诚未可量,至其前途迈进,固须视其个人之毅力与决心以为定,但予力则期助成富英,能于百尺竿头,再进一步。至承下问拿手戏为何一节,在余自己,实不知自己拿手戏为何,在谭老板当年,亦有以拿手戏见问者,谭老板答曰“余亦不自知其何戏为拿手,余不过照规矩演唱而已”,今情即借谭老板之语,以答下问,君子意何如乎?总之,戏剧虽小道,而影响于社会极大,其摹写社会一切情形,务必使其迫肖,奸诈忠烈,现于舞台之上,故千殊万化,不外乎“求真”两字,而一切唱做道白,要须不越规矩,则其所演之剧,自能使听者之如身临其地亲见其人也。且茫茫宇宙,何一非戏,剧中人,演者与观众,何一非戏中人,天下明眼人,自能见及之,固毋待赘言也。今承不弃鄙陋,辱加下问,敢不竭诚奉答,惟对于戏剧,所得极少,有负雅意耳,尚望进而益之,则尤幸感焉。

《襄阳城》

  与友人吴迪生夫妇

王又宸收藏之马少宣内画鼻烟壶《定军山》

书法

金石

①廊房头条大舞台系乔荩臣等于宣统二年腊月集资兴办,乃北京戏园子用“舞台”二字之肇始。庚子之后,清廷实施新政,凡事均讲改良,处处开启民智,乔荩臣就是一位代表人物,好对梨园行演说“新事”。这座大舞台,按他的话说,就是“舞台,全在样式奚奇,布置得当,不在乎转不转(转台),将来我们的大舞台,不管好歹,总要让听戏的坐位舒服,再者敝人每提倡一件新事,必有若许效法的,这就叫作赌胜争强”。大舞台于宣统三年正月工竣报厅,禀请开市,实行男女分座,拴的班子是田际云的玉成班。为什么是玉成班?因为田虎是当时的梨园革命家,在革除旧习、改良旧剧方面,与乔荩臣志同道合。当时风尚最重老生,特别是谭派老生,故而玉成班约了新改工的孟小如,他原是应玩笑旦的,下了一冬的私功,刚改的行,这是他以老生工亮台的处女作。

②现在能找到最早的记录是宣统三年二月初一(1911年3月1日)戏报,报籤子上写的是“特请清客串王幼臣”。那天他的戏码是《失街亭》代“斩谡”,刘寿峰的司马懿,普世亨的马谡,排在中轴,大轴是沈华轩的《贾家楼》,压轴是孟小如的《法场换子》,前头的戏码也硬挣,有刘景然、常荣福的《御碑亭》、许荫棠、荣蝶仙、德珺如(还没改小生)的《胭脂虎》、李春来、小何九、沈杰林的《恶虎村》以及七仙旦、马长福、郭小福、何永宽、朱子久、杨孝芳等人的双演《泗州城》。李春来因黄朱氏一案,被诬淫伶,也是当年轰动一时的案子,为他打抱不平的大有人在,中西官员乃至舆论亦分歧严重,不过广肇帮势力浩大,最后判押西牢三年,现在正好刑满释放,但不许在上海演戏,递解回籍。他本是京东高碑店人,与田际云为旧相识,又均为梆子班好老,所以带着一帮下手来京搭玉成班。

③民国元年4月下旬,他随高福安来沪,由高推荐给鸣盛公司新新舞台的老板黄楚九,5月1日出台,三天泡戏为《琼林宴》、《洪羊洞》、《空城计》,新新舞台是老天仙茶园的班底,再加上四盏灯的迎贵旧人马,有麒麟童、林颦卿、赵君玉等。这是王又宸第一次来上海演出,甚受欢迎,声名鹊起。

④谭鑫培是当年11月离京赴沪,于11月14日出台新新舞台,泡戏《空城计》,此时王又宸与王蕙芳、田雨农等,出演中华大戏院(也就是以后的亦舞台),风头甚健,号称“天下第一老生”。

⑤其原配于民国二年5月殁于沪

⑥民国二年3月,王又宸与老票友江梦花合包中华大戏院,并改名为共和中舞台,自己当老板,角色除了江梦花以外,尚有沈华轩、白文奎、刘永春、一盏灯、郎德山等,4月1日亮台,泡戏全本《奇冤报》,戏码排压轴。此期演至11月3日,次日辍演,旋改搭醒舞台(即二马路新新舞台),系帮忙性质,唱了半个月,辍演回京。

⑦《诸葛亮招亲》系1921年王又宸搭沈少卿亦舞台期间所排本戏,与白牡丹(就是荀慧生)、孟鸿茂等合演,5月30日第一次出演,后又排演二本,连演数月,轰动一时,引发沪上各舞台竞相排演所谓“招亲”戏。亦舞台前身即共和中舞台,再前就是中华大戏院,时间久远,记忆难免混淆。

⑧这是王又宸搭醒舞台时所演剧目,1913年11月7日至9日夜戏,他连演了三场“戏中串戏”戏,分别是《盗魂铃》、《十八扯》、《纺棉花》。《纺棉花》一出,原是梆子戏,以小马五最为出名,徽班京角儿串演此出,以王又宸为嚆矢。

⑨民国三年10月4日(八月十五中秋节),时王又宸搭俞振庭的文明园,那天白天演唱《空城计》,唱词即按新词演唱,舆论所谓“到底读过书的人,比他们梨园行通些”,甚得赞扬,可惜从者无人,仅马连良晚年灌制唱片时,遵而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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