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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雪芹只写成了《红楼梦》的前八十回，虽然脂批中曾透露出该书已经完结的信息，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们今天无缘得见。这也成了人生的重大缺憾之一。张爱玲在《红楼梦魇》中便将《红楼梦》未完列为人生三大恨事之一，可见其对人的影响深远。 现在我们看到的通行本的后四十回，是高鹗所作，对于他的续书，至今也是争论不休。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后四十回绝对不可能全部是曹雪芹的原意。后四十回的续书，抛开人物、抛开情节，仅仅从细节上来谈，便已经和前八十回有很大的不同。而这些不同，恰恰是历经繁华者的自述和寒酸文人的富贵想象的差别。 曹雪芹本出自簪缨世家，至少在其少年时期是有过一段无忧无虑，如同贾宝玉一样的生活，因而在他的胸中有材料，写起日常生活的细节可谓举重若轻。而高鹗，恰恰是被贫穷限制了想象力的典型，很多东西都是强努着写。于是我们便看到了喝着火肉白菜汤，五香大头菜拌着麻油、醋一起吃的林妹妹。 故而后四十回，从其美感或者艺术的表现手法，以及它所呈现出来的情境，与前作相比，毫无疑问是逊色的，甚至大相径庭。同是写过生日，便有极大不同。比如高鹗写到林黛玉的生日，其着装不过 “略换了几件新鲜衣服，打扮得宛如嫦娥下界，含羞带笑的出来见了众人”，这样的描写显得十分可笑，倒像是刘姥姥口中说出的话。 其实在古代，像贾家这种富贵鼎盛之家，其生日往往是有固定的礼服的，小说里面宝玉有写到，探春也有涉及。比如第六十二回写宝玉过生日，便要 “冠带出来”，在天地香烛面前炷香行礼, 奠茶焚纸，之后再到宁府中宗祠祖先堂两处行礼, 并 “出至月台上, 又朝上遥拜过贾母, 贾政, 王夫人等”，之后是尤氏、薛姨妈等处。 若说因宝玉是男儿身，故有所不同，那么探春的生日便是一个更好的参照。只见先是元春打发了两个小太监送来几件顽器，合家皆有寿仪, 这是基本的礼仪。而饭后, 探春也是要换了礼服, 各处行礼的。可见他们过生日并非如我们日常穿几件光鲜衣服就行了，而是有特定的服饰的，即礼服。 其实不仅仅是生日，即便是重要的节庆，也都有特定的服装。高鹗说 “略换了几件新鲜衣服”，这完完全全是平民对于贵族生活的想象，充满了民间化色彩。此外，像林妹妹“打扮得宛如嫦娥下界” 这样的描述在前八十回也是看不到的，宝黛初见的那一场戏可是在各自的外貌上下足了功夫，精描细摩，断不会一句 “宛如嫦娥” 便敷衍了事，因为谁也不知道嫦娥长什么样。 再者，其描写黛玉的神态是 “含羞带笑的出来见了众人”，仿佛是小家碧玉，这也是我们在过往的才子佳人小说中常见的描写。但是，我们回忆一下《红楼梦》第三回，黛玉刚到贾府，王熙凤对她的夸赞是：“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 结合其地位，则所展现出来的姿态即便不是雍容华贵，至少也要典雅大方，而不是羞羞答答，犹抱琵琶半遮面。况且这也和整部书描写的黛玉形象不合。 像这样的情况，在在后四十回中并不少见，所以读完前八十回，再来看后四十回，就仿佛是两个不同阶级的生活样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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