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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将奇谋;一百四十二、以战代守以击解围

 墨香笙樵 2018-02-18

一百四十二、以战代守  以击解围

               ———刘錡顺昌大败金兀术

     这个故事出自《宋史·刘錡传》、《宋史·陈规传》《续资治通鉴》卷一百二十三。

      绍兴十年(金天眷三年,1140年)五月,金朝统治者撕毁和约,兵分四路,再次发动南侵战争,战线从东部的淮水下游一直延伸到西部的陕西一带。

战争爆发的时候,南宋新任东京(今河南开封)副留守刘锜正在率军前往东京驻防的途中。五月中旬,刘錡刚由水路抵达顺昌(今安徽阜阳)时,就传来了金军攻陷东京的消息。不久,陈州(今河南淮阳)也被攻占。这样,离陈州仅三百里的顺昌便成了宋金对峙的前沿阵地。

    顺昌北濒颍水,南有淮河,东接濠州(今安徽凤阳)、寿州(今安徽寿县),西接蔡州(今河南汝南)、陈州,是屏障淮河的要口,连通汴梁的交通要道,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地位。

 

    刘錡深知顺昌的得失事关抗金大计,遂决心守城御敌,于是整军入城。然而,刘錡的部将由于受妥协求和政策的影响,大都有畏敌怯战情绪。因此,不少人认为金兵势力太大,我军势弱,且携带家属,难以抵抗。他们建议以精锐殿后,全军沿水路撤回江南。只有许清等少数将领主张留在顺昌抗击金兵。刘錡大义凛然地说:“吾本赴官留司,今东京虽 失,幸全军至此,有城可守,奈何弃之?吾意已决,敢言去者斩!”见其如此,那些主张撤退的将领也不敢再说什么。

    为表示守城决心,刘錡下令凿沉船只,以示誓不回师的决心。他又将自己全家老少搬到一座庙里,在房门口堆满干柴,嘱咐守卫的士兵,万一金军攻进城内,便放火将房子和人一起烧掉,以免妻小落入敌手,蒙受凌辱。刘錡的决心,大大鼓舞了士气,连将士们的家眷也都磨刀霍霍,准备厮杀。

 

    刘錡所部有三万七千人,都是原八字军将士。这八字军原为王彦率领的一支河北义军。在太行山抗击金兵时,处境困难,义军发现王彦对他们不甚信任,便自动在面部刺上“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八个字,故称八字军。后来,八字军奉命调到江南,王彦去职,这支部队便转归刘錡统领。由于原来不是正规部队,所以不受重视。此时,将士们受到鼓舞,更是群情激奋,都说:“平时人们看不起我八字军,现在该是咱们八字军扬眉吐气的时候了!”于是,顺昌城内的军民便投入了紧张的守城准备中。

   说起顺昌保卫战,有一个人不能不提。他,就是顺昌知府陈规。陈规此时虽已年近七旬,却老当益壮,出谋划策,对刘錡坚守顺昌、大败金兀术起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陈规(1072—1141),字元则,密州安丘(今属山东)人。 法科进士出身,虽是文臣,却兼有文韬武略,尤其在守城方面有许多独到的见解。靖康末年,陈规担任安陆县令时,正赶上德安府(治今湖北安陆)被围、德安府的太守弃城逃跑,他便毅然担当守御重任。乱兵九犯德安,陈规率军“九攻九拒,应敌无穷,十万百万,靡不退却。”(《德安守御录》下卷)当时周围州郡全部陷落,只有德安一城独存。战后,陈规因功被正式任命为德安知府及德安府复州汉阳军镇抚史,后改任顺昌知府。

    德安之战后,陈规总结自己的实战经验与方法,写成一篇守城专论《守城机要》。在这部宋代城邑防御的重要兵书中,陈规提出了“守中带攻,以攻为守”军事思想。他反对闭门死守的战法,主张多开城门,扫平城外障碍,以便于随时出城奇袭敌军。后来他与刘锜坚守顺昌时就是运用的这一战法。他在坚守德安作战中发明使用的竹制火枪,是世界上最早出现的管形火器。

陈规一上任,便广积粮草,充实仓廪。刘錡来到顺昌,从陈规那里了解到城内还有数万斛粮食可用,更加坚定了守城的信心。

   大敌压境之际,刘锜和陈规沉着果断有条不紊地做着战前准备,率领军民构筑城防工程。他们率领军民加高加厚城墙,建造了防箭的遮蔽工事;又在城墙脚下构筑了羊马城(即在一定距离内构筑一个个类似羊马圈似的围墙,墙上开有便于观察和射箭的孔洞,故称羊马城)和突门(即在城墙挖些沟通内外的进出口,以便随时突击,打击敌人,故称突门。十六国时期石勒曾经成功地利用突门打击敌人)。刘錡还根据地形和兵力,安排诸将守卫各个城门,并派出斥堠(侦察兵)不断侦察金军行动方向。经过六天的努力,初步完成了顺昌城的防御准备。

    五月二十五日,金军先头部队渡过颍河,来到顺昌城下,被刘錡事先布置的伏兵击退,千户阿黑等二人被俘。审讯俘虏后,刘錡得知距城三十里的白沙涡一带驻有金军大部队,便派兵千余乘夜前往劫营。金军初至,毫无作战准备,被斩杀者甚多。宋军首战告捷,士气更加高涨。

    二十九日,金军三路都统葛王完颜褒和龙虎大王率领的两支军队来到顺昌城下。刘錡为迷惑敌人,下令将所有城门打开,任凭金兵行动。金兵见此情景,果然怀疑有伏兵,不敢接近,只在远处放箭。因为宋军占据便于防护又便于发射的预设工事,所以不仅死伤很少,而且给金军以重大杀伤。金军讨不到便宜,只好后撤。这时,刘錡又派部队截击,。金兵在慌乱中互相践踏,死伤无数,还有不少士兵淹死在颍河里。

 

   金兵失利后,退驻距顺昌二十里的东村,增加兵力器械,企图重新进攻。刘錡料到金兵不肯善罢甘休,便决定先发制人,主动出击。

   一天夜里,阴云密布,雷声隆隆,闪电不时划破天空。刘錡觉得这是袭击敌人的好机会。他把勇将阎充找来,让他率领五百壮士,乘夜突入敌营。此时,金兵正在睡梦之中,五百健儿闯入金营,便是一阵大砍大杀。金军又一次遭到重大伤亡,被迫后退十五里。

    次日,仍旧雷雨交加。刘錡又想出了利用雨夜袭杀金兵的计策。他选拔了一百名精壮的士兵,每人除武器之外,各带竹哨一个,奔袭金营。在金营中,壮士们见闪电一亮,便一齐吹着竹哨向金军猛砍;闪电一息,就伏地不动。这一仗,弄得金兵莫名其妙,乱成一团,整夜自相残杀,死尸随处可见。好不容易挨到天明,竟不见一个宋兵。这一仗之后,金兵又退到远远的老婆湾休整去了。

   这几次战斗,宋军智勇结合,使围攻顺昌的金军元气大伤,取得了顺昌保卫战的初步胜利。

   金军统帅兀术得知前锋部队多次受挫的消息后,大动肝火,亲自率兵十余万昼夜兼程,直奔顺昌而来。兀术所部是金军中的精锐部队,攻城略地,凶悍无比。他麾下有两支王牌军队。其中一支部队号称“铁浮屠”。其士兵皆是身强力壮的勇士,身穿铁甲,貌似铁塔,因而得名。“铁浮屠”的作战方法是每三人作为一个战斗单位,后面紧跟着拒马子,士兵每前进一步,就将拒马子往前移动一步,以示一往无前,决不后退。另一支部队号称“拐子马”。作战时,三匹马并列相连,人马均披有甲胄,战斗中共同前进。据考证,“铁浮屠”、“拐子马”这种战术是十六国时期前燕大将慕容恪发明的。这种战术被胡人用来纵横中国北方近千年,契丹人、沙陀人也都使用过它,女真人更是用它一度横行中原、称雄一时。宋金交战以来,凡难攻之城,金兵都使用这两支部队前去攻打,屡次取得胜利。

   听说兀术大军将至,刘錡连忙召集诸将商量对策。有的人说现在我们屡战屡胜,已经对得起朝廷了,应该乘兀术未到撤离顺昌,全师回朝。陈规反驳说:“朝廷养兵十五年,就是准备国家有难时使用,大敌当前,岂能轻易言退!况且是在我军已经屡次挫败敌人的锋芒,军声稍振的情况下,更不应如此胆怯!老夫虽然年迈,也情愿战死沙场,绝不避战求生!”听了这番话,刘锜十分感动,对众将说:“知府大人乃是文人,尚能发誓死守,更何况我们这些武将呢!现在,金兵离我们只有咫尺之遥,朝发夕至,我军已无退路。如果南撤,不仅前功尽弃,而且一旦被敌追及,必遭覆灭。更为严重的是,金军将长驱直入,侵扰两淮,震动江南,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为今之计,只有背城一战,于死中求生!”

    众将受到鼓舞,纷纷表示愿同心协力,奋勇杀敌,保住顺昌。

六月七日,金兀术领兵扎寨于顺昌城外的颍水北岸,连营二十余里。当时,刘錡军不满两万,能出战者只有五千。面对强敌,他毫不畏惧。为了争取保卫战的胜利,刘錡又运用了许多巧妙的战法。他首先选定两名勇士,让他们故意在战斗中落马被俘,以便给金兵提供假情报。这两个勇士依计而行,在兀术帐前受审时“供认”说刘錡是个只知贪图享乐、不会打仗的花花公子。兀术果然上当,产生了骄傲轻敌情绪。刘錡为了激怒兀术并诱使金兵进入他的撒毒地区,又故意派人向兀术下战表,表示只要兀术敢渡过颍河与他作战,他就愿意代架浮桥五座来应战。兀术果然被激怒,大发脾气说,只要他的靴尖一动,就可以把顺昌城踢倒,并答应第二天早上渡河。刘錡真的在颍河上替金军架起五座浮桥,同时在颍河上游及预计金兵渡河后将要占领的地区尽行撒毒。

    第二天上午,金兵赶到颍河边。此时,烈日当空,金军人困马乏,人畜饥渴难捱。兵士们一到河边便纷纷跳入河中畅饮,战马一过河便啃食岸边的青草。不一会儿,中毒的人畜便纷纷昏睡过去,在河边躺到了一大片。兀术见状不好,慌忙下令不准饮食河中之水,但为时已晚。

此时,刘錡为了制造有利战机,令部队按兵不动,以逸待劳。这样直到下午,刘錡见金兵已经疲倦,才下令出击。他先派几百人出西门,杀向金军;当金军注意力集中在西门时,他又派几千人,各带锋利的刀斧,突然从南门杀出。金兵措手不及,因而大败,尸积如山。当战斗激烈时,兀术先后率领他的精锐部队“铁浮屠”和“拐子马”等督战,但也无济于事。兀术见难以挽回败局,只好率残部向汴京(今河南开封)逃去。刘錡乘胜追击,又歼敌数万。

   顺昌之战,刘錡积极主动,出奇用诈,以战代守,以击解围,以不满两万之师,击退金军十余万之众,在中国古代战争史上创造了光辉的战例。

    顺昌保卫战的胜利,不仅沉重地打击了金军的嚣张气焰,也振奋了南宋大江南北的民心和士气。这一战例也说明,在防御作战中,必须积极寻机求战,才是真正有效的防御。

 

附:本文所引史料

《宋史刘锜 传》

 

刘锜,字信叔,德顺军人,沪川军节度使仲武第九子也。美仪状,善射,声如 洪钟。尝从仲武征讨,牙门水斛满,以箭射之,拔箭水注,随以一矢窒之,人服其 精。宣和间,用高俅荐,特授阁门祗候。
    高宗即位,录仲武后,锜得召见,奇之,特授阁门宣赞舍人,差知岷州,为陇 右都护。与夏人战屡胜,夏人儿啼,辄怖之曰:“刘都护来!”张浚宣抚陕西,一 见奇其才,以为泾原经略使兼知渭州。浚合五路师溃于富平,慕洧以庆阳叛,攻环州。浚命锜救之,留别将守渭,自将救环。未几,金攻渭,锜留李彦琪捍洧,亲率精锐还救渭,已无及,进退不可,乃走德顺军。彦琪遁归渭,降金。锜贬秩知绵州 兼沿边安抚。
       绍兴三年复官,为宣抚司统制。金人攻拔和尚原,乃分守陕、蜀之地。会使者自蜀归,以锜名闻。召还,除带御器械,寻为江东路副总管。六年,权提举宿卫亲 军。帝驻平江,解潜、王彦两军交斗,俱罢,命锜兼将之。锜因请以前护副军及马 军,通为前、后、左、右、中军与游奕,凡六军,每军千人,为十二将。前护副军,即彦八字军也。于是锜始能成军,扈从赴金陵。七年,帅合肥;八年,戍京口。九年,擢果州团练使、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主管侍卫马军司。
       十年,金人归三京,充东京副留守,节制军马。所部八字军才三万七千人,将 发,益殿司三千人,皆携其孥,将驻于汴,家留顺昌。锜自临安溯江绝淮,凡二千二百里。至涡口,方食,暴风拔坐帐,锜曰:“此贼兆也,主暴兵。”即下令兼程 而进,未至,五月,抵顺昌三百里,金人果败盟来侵。
      锜与将佐舍舟陆行,先趋城中。庚寅,谍报金人入东京。知府事陈规见锜问计,锜曰:“城中有粮,则能与君共守。”规曰:“有米数万斛。”锜曰:“可矣。”
时所部选锋、游奕两军及老稚辎重,相去尚远,遣骑趣之,四鼓乃至。及旦得报,金骑已入陈。
      锜与规议敛兵入城,为守御计,人心乃安。召诸将计事,皆曰:“金兵不可敌也,请以精锐为殿,步骑遮老小顺流还江南。”锜曰:“吾本赴官留司,今东京虽 失,幸全军至此,有城可守,奈何弃之?吾意已决,敢言去者斩!”惟部将许清号“夜叉”者奋曰:“太尉奉命副守汴京,军士扶携老幼而来,今避而走,易耳。然欲弃父母妻子则不忍;欲与偕行,则敌翼而攻,何所逃之?不如相与努力一战,于 死中求生也。”议与锜合。锜大喜,凿舟沉之,示无去意。置家寺中,积薪于门,戒守者曰:“脱有不利,即焚吾家,毋辱敌手也。”分命诸将守诸门,明斥堠,募 土人为间探。于是军士皆奋,男子备战守,妇人砺刀剑,争呼跃曰:“平时人欺我 八字军,今日当为国家破贼立功。”
    时守备一无可恃,锜于城上躬自督厉,取伪齐所造痴车,以轮辕埋城上;又撤 民户扉,周匝蔽之;城外有民居数千家,悉焚之。凡六日粗毕,而游骑已涉颍河至 城下。壬寅,金人围顺昌,锜豫于城下设伏,擒千户阿黑等二人,诘之,云:“韩 将军营白沙涡,距城三十里。”锜夜遣千余人击之,连战,杀虏颇众。既而三路都 统葛王褎以兵三万,与龙虎大王合兵薄城。锜令开诸门,金人疑不敢近。

      初,锜傅城筑羊马垣,穴垣为门。至是,与清等蔽垣为阵,金人纵矢,皆自垣端轶著于城,或止中垣上。锜用破敌弓翼以神臂、强弩,自城上或垣门射敌,无不 中,敌稍却。复以步兵邀击,溺河死者不可胜计,破其铁骑数千。特授鼎州观察使、枢密副都承旨、沿淮制置使。
      时顺昌受围已四日,金兵益盛,乃移砦于东村,距城二十里。锜遣骁将阎充募 壮士五百人,夜斫其营。是夕,天欲雨,电光四起,见辫发者辄歼之。金兵退十五 里。锜复募百人以往,或请衔枚,锜笑曰:“无以枚也。”命折竹为LT,如市井 儿以为戏者,人持一以为号,直犯金营。电所烛则皆奋击,电止则匿不动,敌众大乱。百人者闻吹声即聚,金人益不能测,终夜自战,积尸盈野,退军老婆湾。
   兀术在汴闻之,即索靴上马,过淮宁留一宿,治战具,备糗粮,不七日至顺昌。
   锜闻兀术至,会诸将于城上问策,或谓今已屡捷,宜乘此势,具舟全军而归。锜曰:“朝廷养兵十五年,正为缓急之用,况已挫贼锋,军声稍振,虽众寡不侔,然有进无退。且敌营甚迩,而兀术又来,吾军一动,彼蹑其后,则前功俱废。使敌侵轶两 淮,震惊江、浙,则平生报国之志,反成误国之罪。”众皆感动思奋,曰:“惟太 尉命。”
       锜募得曹成等二人,谕之曰:“遣汝作间,事捷重赏,第如我言,敌必不汝杀。今置汝绰路骑中,汝遇敌则佯坠马,为敌所得。敌帅问我何如人,则曰:‘太平边帅子,喜声伎,朝廷以两国讲好,使守东京图逸乐耳。’”已而二人果遇敌被执,兀术问之,对如前。兀术喜曰:“此城易破耳。”即置鹅车炮具不用。翌日,锜登城,望见二人远来,缒而上之,乃敌械成等归,以文书一卷系于械,锜惧惑军心,立焚之。
    兀术至城下,责诸将丧师,众皆曰:“南朝用兵,非昔之比,元帅临城自见。”
   锜遣耿训以书约战,兀术怒曰:“刘锜何敢与我战,以吾力破尔城,直用靴尖AZ倒耳。”训曰:“太尉非但请与太子战,且谓太子必不敢济河,愿献浮桥五所,济 而大战。”兀术曰:“诺。”乃下令明日府治会食。迟明,锜果为五浮桥于颍河上,敌由之以济。
      锜遣人毒颍上流及草中,戒军士虽渴死,毋得饮于河者;饮,夷其族。敌用长胜军严阵以待,诸酋各居一部。众请先击韩将军,锜曰:“击韩虽退,兀术精兵尚 不可当,法当先击兀术。兀术一动,则余无能为矣。”
       时天大暑,敌远来疲敝,锜士气闲暇,敌昼夜不解甲,锜军皆番休更食羊马垣下。敌人马饥渴,食水草者辄病,往往困乏。方晨气清凉,锜按兵不动,逮未、申间,敌力疲气索,忽遣数百人出西门接战。俄以数千人出南门,戒令勿喊,但以锐 斧犯之。统制官赵撙、韩直身中数矢,战不肯已,士殊死斗,入其阵,刀斧乱下, 敌大败。是夕大雨,平地水深尺余。乙卯,兀术拔营北去,锜遣兵追之,死者万数。
      方大战时,兀术被白袍,乘甲马,以牙兵三千督战,兵皆重铠甲,号“铁浮图”;戴铁兜牟,周匝缀长檐。三人为伍,贯以韦索,每进一步,即用拒马拥之,人进一步,拒马亦进,退不可却。官军以枪标去其兜牟,大斧断其臂,碎其首。敌又以铁 骑分左右翼,号“拐子马”,皆女真为之,号“长胜军,专以攻坚,战酣然后用之。 自用兵以来,所向无前;至是,亦为锜军所杀。战自辰至申,敌败,遽以拒马木障之,少休。城上鼓声不绝,乃出饭羹,坐饷战士如平时,敌披靡不敢近。食已,撤 拒马木,深入斫敌,又大破之。弃尸毙马,血肉枕藉,车旗器甲,积如山阜。
       初,有河北军告官军曰:“我辈元是左护军,本无斗志,所可杀者两翼拐子马尔。”故锜兵力击之。兀术平日恃以为强者,什损七八,至陈州,数诸将之罪,韩 常以下皆鞭之,乃自拥众还汴。捷闻,帝喜甚,授锜武泰军节度使、侍卫马军都虞 候、知顺昌府、沿淮制置使。
    是役也,锜兵不盈二万,出战仅五千人。金兵数十万营西北,亘十五里,每暮,鼓声震山谷,然营中喧哗,终夜有声。金遣人近城窃听,城中肃然,无鸡犬声。兀术帐前甲兵环列,持烛照夜,其众分番假寐马上。锜以逸待劳,以故辄胜。时洪皓 在燕密奏:“顺昌之捷,金人震恐丧魄,燕之重宝珍器,悉徙而北,意欲捐燕以南 弃之。”故议者谓是时诸将协心,分路追讨,则兀术可擒,汴京可复;而王师亟还,自失机会,良可惜也。
    七月,命为淮北宣抚判官,副杨沂中,破敌兵于太康县。未几,秦桧请令沂中 还师镇江,锜还太平州,岳飞以兵赴行在,出师之谋寝矣。
    十一年,兀术复签两河兵,谋再举。帝亦测知敌情,必不一挫遂已,乃诏大合 兵于淮西以待之。金人攻庐、和二州,锜自太平渡江,抵庐州,与张俊、杨沂中会。而敌已大入,锜据东关之险以遏其冲,引兵出清溪,两战皆胜。行至柘皋,与金人夹石梁河而阵。河通巢湖,广二丈,锜命曳薪垒桥,须臾而成,遣甲士数队路桥卧枪而坐。会沂中、王德、田师中、张子盖之军俱至。
    翌日,兀术以铁骑十万分为两隅,夹道而阵。德薄其右隅,引弓射一酋毙之,因大呼驰击,诸军鼓噪。金人以拐子马两翼而进。德率众鏖战,沂中以万兵各持长斧奋击之,敌大败;锜与德等追之,又败于东山。敌望见曰:“此顺昌旗帜也。”即退走。
    锜驻和州,得旨,乃引兵渡江归太平州。时并命三帅,不相节制。诸军进退多 出于张俊,而锜以顺昌之捷骤贵,诸将多嫉之。俊与沂中为腹心,而与锜有隙,故 柘皋之赏,锜军独不与。
    居数日,议班师,而濠州告急。俊与沂中、锜趋黄连埠援之,距濠六十里,而
南城已陷。沂中欲进战,锜谓俊曰:“本救濠,今濠已失,不如退师据险,徐为后 图。”诸将曰:“善。”三帅鼎足而营,或言敌兵已去,锜又谓曰:“敌得城而遽
退,必有谋也,宜严备之。”俊不从,命沂中与德将神勇步骑六万人,直趋濠州, 果遇伏败还。
    迟明,锜军至藕塘,则沂中军已入滁州,俊军已入宣化。锜军方食,俊至,曰:“敌兵已近,奈何?”锜曰:“杨宣抚兵安在?”俊曰:“已失利还矣。”锜语俊:
“无恐,锜请以步卒御敌,宣抚试观之。”锜麾下皆曰:“两大帅军已渡,我军何 苦独战?”锜曰:“顺昌孤城,旁无赤子之助,吾提兵不满二万,犹足取胜;况今得地利,又有锐兵邪?”遂设三覆以待之。俄而俊至,曰:“谍者妄也,乃戚方殿 后之军尔。”锜与俊益不相下。
    一夕,俊军士纵火劫锜军,锜擒十六人,枭首槊上,余皆逸。锜见俊,俊怒谓 锜曰:“我为宣抚,尔乃判官,何得斩吾军?”锜曰:“不知宣抚军,但斩劫砦贼
尔。”俊曰:“有卒归,言未尝劫砦。”呼一人出对。锜正色曰:“锜为国家将帅,有罪,宣抚当言于朝,岂得与卒伍对事?”长揖上马去。已,皆班师,俊、沂中还朝,每言岳飞不赴援,而锜战不力。秦桧主其说,遂罢宣抚判官,命知荆南府。岳 飞奏留锜掌兵,不许,诏以武泰之节提举江州太平观。
    锜镇荆南凡六年,军民安之。魏良臣言锜名将,不当久闲。乃命知潭州,加太 尉,复帅荆南府。江陵县东有黄潭,建炎间,有司决水入江以御盗,由是夏秋涨溢,荆、衡间皆被水患。锜始命塞之,斥膏腴田数千亩,流民自占者几千户。诏锜遇大礼许奏文资,仍以其侄汜为江东路兵马副都监。
    三十一年,金主亮调军六十万,自将南来,弥望数十里,不断如银壁,中外大 震。时宿将无在者,乃以锜为江、淮、浙西制置使,节制逐路军马。八月,锜引兵屯扬州,建大将旗鼓,军容甚肃,观者叹息。以兵驻清河口,金人以毡裹船载粮而 来,锜使善没者凿沉其舟。锜自楚州退军召伯镇,金人攻真州,锜引兵还扬州,帅 刘泽以城不可守,请退军瓜洲。金万户高景山攻扬州,锜遣员琦拒于皂角林,陷围力战,林中伏发,大败之,斩景山,俘数百人。捷奏,赐金五百两、银七万两以犒 师。
    先是,金人议留精兵在淮东以御锜,而以重兵入淮西。大将王权不从锜节制,不战而溃,自清河口退师扬州,以舟渡真、扬之民于江之南,留兵屯瓜洲。锜病,求解兵柄,留其侄汜以千五百人塞瓜洲渡,又令李横以八千人固守。诏锜专防江,锜遂还镇江。
    十一月,金人攻瓜洲,汜以克敌弓射却之。时知枢密院事叶义问督师江、淮,至镇江,见锜病剧,以李横权锜军。义问督镇江兵渡江,众皆以为不可,义问强之。
    汜固请出战,锜不从,汜拜家庙而行。金人以重兵逼瓜洲,分兵东出江皋,逆趋瓜洲。汜先退,横以孤军不能当,亦却,失其都统制印,左军统制魏友、后军统制王 方死之,横、汜仅以身免。
    方诸军渡江而北也,锜使人持黄、白帜登高山望之,戒之曰:“贼至举白帜合战举二帜,胜则举黄帜。”是日二帜举,逾时,锜曰:“黄帜久不举,吾军殆矣。”
锜愤懑,病益甚。都督府参赞军事虞允文自采石来,督舟师与金人战。允文过镇江,谒锜问疾。锜执允文手曰:“疾何必问。朝廷养兵三十年,一技不施,而大功乃出一儒生,我辈愧死矣!”
    召诣阙,提举万寿观。锜假都亭驿居之。金之聘使将至,留守汤思退除馆以待,遣黄衣谕锜徙居别试院,锜疑汜累己,常惧有后命。三十二年闰二月,锜发怒,呕血数升而卒。赠开府仪同三司,赐其家银三百两,帛三百匹。后谥武穆。
    锜慷慨深毅,有儒将风。金主亮之南也,下令有敢言锜姓名者,罪不赦。枚举南朝诸将,问其下孰敢当者,皆随姓名其答如响,至锜,莫有应者。金主曰:“吾 自当之。”然锜卒以病不能成功。世传锜通阴阳家行师所避就,锜在扬州,命尽焚 城外居屋,用石灰尽白城壁,书曰:“完颜亮死于此。”金主多忌,见而恶之,遂居龟山,人众不可容,以致是变云。

 

续资治通鉴卷一百二十三

 

  绍兴十年金天眷三年

  五月,丙子,金主诏元帅府复取河南、陕西地。

  先是完颜昌议割地与宋,宗弼力争之;昌既死,宗弼复言割地非计。宗干以下皆曰:“赵构蒙再造之恩,不思报德,妄自鸱张,所求无厌,今若不取,后恐难图。”金主曰:“彼将谓我不能奄有河南之地;且都元帅久在方面,深究利害,宜即举兵攻之。”乃集举国之兵于祁州元帅府,大阅,遂分四道并进:命镊哷贝勒出山东,右副元帅完颜杲入陕右,骠骑大将军、知冀州李成入河南,而宗弼自将精兵十馀万人与知东平府孔彦舟、知博州郦琼、前知宿州赵荣抵汴。

  丙戌,宗弼入东京,观文殿学士、留守孟庚,不知所措,统制官王滋请以兵护庚,夺门走行在。庚以敌骑多,不能遽去,遂率官属迎拜宗弼入城,住旧龙德宫。于是金主诏谕诸州县以完颜昌擅割河南,且言宋人多所邀求之故。诏辞略曰:“非朕一人与夺有食言。恩威弛张之间,盖不得已。”遂命使持诏遍抵诸郡,又分兵随之。知兴仁府李师雄,徽猷阁待制、知淮宁府李正民,皆束身归命。自是河南诸郡望风纳款矣。

  金人破拱州,守臣左奉议郎王慥死之。

  金右副元帅完颜杲自河中渡河,入同州界,疾驰二百五十里,趋永兴军。陕西州县多旧时金、齐官,所至迎降,远近震恐。

  丁亥,金人破南京。

  初,金人既背盟,复以葛王褒知归德府。褒以数千骑至宋王台,遣人谕都人、官吏、学生,告以不杀、不掠之意,请路留守出门相见。资政殿学士、南京留守路允迪,不得已朝服出城见之,会于宋王台。允迪为主,褒为客,允迪奉觞为寿,褒与酬饮,遂送允迪于汴京。褒鼓吹入城,秋毫不犯。

  金主谓尚书左丞宗宪曰:“向以河南、陕西地与宋人,卿以为不当与;今复取之,是犹用卿言也。卿识虑深远,自今以往,其尽言无隐。”宗宪拜谢,遂摄门下侍郎。

  戊子,四川宣抚副使胡世将在河池,知同州张恂遣人告急。时右护军之戍陕西者五万人,始渐至所屯州县,而蜀一带正兵不过三万人,朝廷所除诸帅皆未至本镇,得报骇愕。永兴军路经略使郭浩,时在延安,本路副都总管、权知永兴军郝远,开长安城门纳金人。长安破,关中震动,钤辖傅忠信、卢士闵不从,斩关以出。知陕州吴琦,城守以御金人。郝远遣人持金国檄书至宣抚司,语不逊,不可闻,世将焚檄,斩其使。

  己丑,金人破西京。

  初,金人有渝盟意,河外豪杰以告河南府兵马钤辖李兴,兴告于转运判官、权留守李利用、副总管孙晖,谓:“洛阳实冲要重地,东接王畿,南通巴蜀,北控大河,可以屏卫襄、汉;况陵寝所在,不可不注意也。”利用然之,令兴招集忠义民兵,密为防御计,不数月,得万馀人,晖大惧,欲杀之。会报敌已渡河,利用闻之,即弃城遁走。李成以铁骑数千据天津桥,兴令七骑逆击之,成罔测,遂退。晖弃城走,兴转战至定鼎门,伤重,仆于地,夜半复苏,乃走外邑聚兵。敌引兵入城,以成知河南府。时朝廷以利用有治最,除直秘阁以宠之,而利用已遁矣。

  庚寅,龙图阁直学士、知顺昌府陈规,得报敌骑入东京,时新东京副留守刘锜方送客,规以报示锜,锜曰:“吾军有万八千,而辎重居半,且远来,力不可支。”乃见规,问曰:“事急矣,城中有粮,则能与君共守。”规曰:“有米数万斛。”锜曰:“可矣。”规亦力留锜共守。锜又见刘豫时所蓄毒药犹在,足以待敌。会其所部选锋、游奕二军及老幼辎重相去甚远,锜遣骑趋之,夜四鼓,才至城下。旦,得报,铁骑入陈,距顺昌三百里,阖城惶惑。锜遣兵属与规议,敛兵入城,为捍御计,人心稍定。

  辛卯,四川宣抚副使胡世将,自河池遣泾原经略使田晟以兵三千人迎敌。

  始,金人之渡河也,利路经略使杨政尚在巩州,永兴经略使郭浩尚在鄜延,环庆经略使范综尚在金州,而主管鄜延经略司公事王彦亦未至其地,惟熙河经略使兼宣抚司参谋官孙渥、右护军都统制兼秦凤经略使吴璘,随世将在河池。世将仓皇召诸帅议出师,政、晟先至,渥进曰:“河池地平无险阻,敌骑已迫凤翔,自大散关疾驱,一二日可至帐下。顷吴公宣抚,偶阅兵至河池,几为敌擒,其事不远。愿公去此,治兵仙人原,原去河池才五六十里,而杀金坪、家计寨天险足恃,元戎身处危地,而欲号令将帅,使用命赴敌,渥不识也。”璘独抗声言曰:“和尚原、杀金坪之战,方璘兄弟出万死破敌时,承宣在何许?今出此懦语沮军,可斩也!右护军强半隔限在陕西,未易呼集。敌来,日夜思战,今闻宣抚舍河池,去保山寨,失战士心,不可!璘请以百口保破敌!”世将壮之,指所坐帐曰:“世将誓死于此矣!”官属韩诏等进曰:“渥实失言,不定居幕下。”遂先遣晟还泾原,渥赴熙河。渥恐惧汗落,单马趋出,顾谓世将所亲曰:“渥为公忠谋,乃反得罪。吴家小帅勇而锐,未见其胜之之道也。它日无忘渥言。”

  统领忠义军马李宝,与金人战于兴仁府境上,杀数百人,获其马甚众。宝,岳飞所遣也。

  壬辰,刘锜召诸将计事,皆曰:“吾军远来,未及息肩,敌人邀我归路,其败必矣。莫若守城,其徐为计。”锜曰:“锜本赴官留司,今东京既破,幸全军至此,有城可守,机不可失,当同心力,以死报国家。”众议始定,即凿舟沈之,示无去意。通判府事汪若海,方奉府檄至行在,锜以奏附若海,即与官属等登城区处。城外有居民数千家,恐为贼巢,悉焚之。分命诸统制官,许青守东门,贺辉守西门,钟彦守南门,杜杞守北门,且明斥堠,及募土人作乡导间探。于是人皆奋曰:“早时人欺我八字军,今日当为国家立功!”锜亲于城上督工,设战具,修壁垒。时守备全阙,锜取伪齐所作蚩尤车,以轮辕埋城上,又撤民家扉,以代笓篱笆。凡六日粗毕,而金人游骑已渡河至城外矣。

  癸巳,武经大夫、濰州团练使王彦先以毫州叛,附于金,金以郦琼守之。

  是日,边报至行在。

  丙申,胡世将命右护都统制吴璘将二万人自河池赴宝鸡河南以捍敌,遣本司都统知兴元府杨政、枢密院都统制知永兴军郭浩为之声援。

  戊戌,帝谓秦桧曰:“敌人不知信义,无足怪者。但士大夫不能守节,至于投拜,风俗如此,极可为忧。”秦桧曰:“自靖康以来,卖国之人,皆蒙宽恩,故习熟见闻。若惩革之,当自今日。”遂下令曰:“昨者金国许归河南诸路,及还梓宫、母、兄,朕念为人子弟,当申孝悌之义,为民父母,当兴振救之思,是以不惮屈己,连遣信使,奉表称臣,礼意备厚。不谓设为诡计,方接信使,便复兴兵,河南百姓,休息未久,又遭侵扰。朕隙然痛伤,何以为怀!仰各路大帅各竭忠力,以图国家大计。”又诏罪状乌珠,募有能生擒乌珠者,除节度使,赐银帛五万,田千顷,第一区。

  先是桧荐王次翁为御史中丞,凡可为桧地者,次翁无不力为之。及金人渝盟,次翁惧桧得罪,因奏曰:“前日国是,初无主议。事有小变,更用它相,后来者未必贤,而排黜异党,纷纷累月不能定,愿陛下以为戒。”帝深然之,桧位遂安,公论不能摇矣。

  己亥,少师、护国、镇安、保静军节度使、万寿观使、雍国公刘光世为三京招抚处置使,以援刘锜,以统制官李贵、步谅之军隶之,赐钱二十万缗,银绢三万匹两为军费。于是光世驻军太平州,请枢院都统制李显忠同行,至宿、泗间,其军多溃。

  庚子,诏右护军都统制吴璘同节制陕西诸路军马。又诏川陕宣抚副使胡世将军前合行黜陟,许以昨张浚所得指挥。

  辛丑,金人攻凤翔府之石壁寨,吴璘遣统制官姚仲等拒之。仲自奋身督战,珠赫贝勒中伤,退屯武功。时杨政母病方死,亦不顾家,径至河南,与璘协力捍敌。已而诸军家属悉归内陆,人心既定,踊跃自奋,不复惧敌矣。

  先是金人之别将又围耀州,节制陕西军马郭浩遣兵救之,敌解去。

  壬寅,金人围顺昌府。

  先是刘锜于城下设伏,敌游骑至,擒其千户阿克顺杀第二人,诘之,云:“韩将军在白龙涡下寨,距城三十里。”锜夜遣千馀兵击之,颇杀敌众。既而三路都统葛王褒及龙虎大王军并至城下,凡三万馀人。锜以神臂弓及强弩射之,稍引去;复以步兵邀击,溺于河甚众,夺其器甲。又获女真、汉儿,皆谓敌已遣银牌使驰诣东京,告急于都元帅宗弼矣。

  时锜见陈、蔡以西,皆望风投拜;又有王山者,旧为宗弼所用,尝知顺昌府,至是复来城下,宗弼欲再令守顺昌;锜虑有苟全性命者卖己于外,故顺昌官吏军民皆不许登城,以己所部兵守之。

  时鄜延路副总管刘光远,以道梗不能赴,武功大夫、温州刺史、新知石泉军柳倪,为锜所辟,皆在军中。倪适至东门,敌射中其左足,倪拔矢反射之,敌应声而倒。

  是月,金册李仁孝为夏国王。

  六月,甲辰朔,少师、京东、淮东宣抚处置使韩世忠为太保,封英国公;少傅、淮西宣抚使张俊为少师,封济国公;武胜、定国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湖北、京西宣抚使岳飞为少保,兼河南、北诸路招讨使。

  徽猷阁直学士、知临安府张澄试尚书户部侍郎。

  枢密院降檄书下诸路宣抚司,罪状宗弼、完颜杲,令颁之河南、陕西诸路。

  檄书曰:“盖闻好生恶杀,天道之常;压乱喜安,人心惟一。顺天从众者昌,逆天违众者亡,亘古迄今,理有不易。金人自靖康以来,称兵南下,荡覆我京都,邀留我二圣,长驱深入,所至焚灭,残忍不道,载籍靡闻。前岁忽遣人割还河南故地,皇帝深念一纪之间,兵拏怨结,祸极凶殚,南北生灵,肝脑涂地,许其修睦,因以罢兵,庶几休养生息,各正性命,仰合于天心。既遣行人,往议事因,使方入境,兵已济河,托为捕贼之名,绐我守疆之吏,掩其不备,复取旧都。信义俱亡,计同寇贼。惟彼乌珠,号四太子,好兵忍杀,乐祸贪残,阴蓄无君之心,复为倡乱之首,戕杀叔父,擅夺兵权,既不恤壮士健马之丧亡,又岂念群黎百姓之疾苦!虽外以遗毒于中国,实内欲窥图乎厥家。天理靡容,是将假手;人心携贰,必识所归。如彼骨肉至亲,一旦自相鱼肉,维尔腹心勋旧,岂能自保始终!如生、熟女真、契丹、奚、霫、渤海、汉儿等,离去父母、妻、男,捐弃乡土养种,衣不解甲,二十馀年,死于行陈者,首领不保,毙于暴露者,魂魄不归。爰自谋和,始图休息,炎方盛夏,驱迫复来,兵端一开,何时而已!河东、河北、京东三路,皆吾本朝赤子,偶留敌中,皇帝宵旰不忘,日思拯救。今者既因暴敛,复遭签发,室家田里,不得保聚,身犯锋镝,就死何辜!三京、五路之人,方脱囚奴,初沾恩泽,既未终大赐,且复忧永沦,罪在一夫谋己之私,毒被寰宇兆民之众。皇帝若曰:‘朕为人父母,代天君师,兼爱生灵,不分彼此,坐视焚溺,痛切在躬。况彼兵出无名,神人共怒,而我师直为壮,将士一心,所向无前,何往不克!本欲为民而吊伐,岂忍多杀以示威。誓与华夷,蠲除首恶,期使南北,共享太平。’幕府遵奉指挥,应南北官员、军民,如能识运乘机,奋谋倡义,生擒乌珠,或斩首来归者,大则命以使相,次则授以节钺,各赐银绢五万匹两,良田百顷,第宅一区。至如萨里干,资性贪愚,同恶相济,昨在同州,已为李世辅擒缚,搏颊求哀,仅脱微命;尚敢驱率其众,复侵关陕,有能并杀擒献者,推赏一如前约。其有乡党豪杰,忠义旧臣,虽遭敌人迫胁之凶威,岂忘国家涵养之大德!纠合戮力,建立奇功,高爵厚禄,上所不吝,前愆往咎,一切涤除。此意不渝,有如皎日,天地鬼神,实鉴临之。檄书到日,上下僚采,远近兵民,递相告谕,共赴师期。富贵之报,泽及子孙,忠义之名,光于史册,悉乃心力,其克有勋。”

  戊申,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济州防御使、东京副留守刘锜为鼎州观察使、枢院副都承旨、沿淮制置使。

  时金兵围顺昌已四日,乃移寨于城东拐李村,距城二十里。锜遣骁将闾充,以税卒五百,募土人前导,夜劫其寨。至军中,毡帐数重,朱漆奚车,有一帅遽被甲呼曰:“留得我即太平。”不听,竟杀之。

  既而报都元帅宗弼亲拥兵至。先是宗弼在龙德宫,得告急之报,即索靴上马,麾其众出军,顷刻而集。过淮宁,留一宿,治战具,备糗粮,自东京往复千二百里,不七日而至。

  锜闻宗弼至近境,乃登城会诸将于东门,问曰:“策将安出?”或谓今已屡捷,宜乘此势,具舟全军而归,锜曰:“朝廷养兵十五年,正欲为缓急之用。况已挫敌锋,军威稍振,虽多寡不侔,然有进无退。兼敌营近三十里,而四太子又来援,吾军一动,被敌追及,老小先乱,必至狼狈,不惟前功尽废,致敌遂侵两淮,震惊江、浙,则平生报国之志,反为误国之罪。不如背城一战,于死中求生可也。”众以为然,欲求效命。

  锜呼帐下曹成等二人,谕之曰:“吾遣尔为间,事捷,有厚赏;第如我言,敌必不杀。我今遣骑探路,置汝队中,汝遇敌,必坠马,使为所得。敌帅问我何人,则曰:“边帅子,喜声色,朝廷以两国讲好,使守东京,图逸乐耳。’”已而遣探骑果遇敌,二人被执,宗弼问,对如言,宗弼喜曰:“可蹴此城耳!”遂下令,不用负鹅车炮具行。翼日,锜行城上,见二人远来,心知其归,即缒上。敌械二人,以文书一卷系于械,锜取焚之。

  己酉,四川宣抚副使胡世将,命都统制吴璘、杨政以书遗金右副元帅完颜杲,约日合战,略曰:“璘等闻之,师出无名,古之所戒。大金皇帝与本朝和好,复归河南之地,朝廷戒饬诸路,安静边界,不得生事,丁宁恻恒,无所不至,诸路遵禀朝廷约束,不敢毫发有违。今监军忽举偏师,侵暴疆场,人神共愤,莫如其故。璘等身任将师,义当竭诚报国,保捍生灵,已集大军,约日与监军一战。兵法,敌加于己,不得已应之,谓之应兵。兵应者胜,璘等不为无辞。”完颜杲遣古延以三千骑直冲南军,都统制李师颜等以骁骑击走之。古延入扶风县城守,杲别遣军策应,不能胜而退。师颜等攻扶风,拔之,擒金兵一百十七人,首领三人。别遣裨将击凤翔西城外敌寨,杲怒,自战于百通坊,列陈二十馀里,统领姚仲等力战,破之,杀获尤多。

  先是帝闻敌兵渡河,以御札赐世将,令率厉将士,保捍关隘,有能建立奇效,卓然出众,虽王爵节钺,亦所不吝。又赐吴璘、杨政、郭浩、田晟诏书谕旨,仍命世将给付焉。

  金都元帅越国王宗弼入泰和县,壬子,攻顺昌府。

  先是宗弼至顺昌,责诸将用兵之失。众曰:“今者南兵非昔之比,国王临城自见。”宗弼至城下,见其城陋,谓诸将曰:“彼可以靴尖趯倒耳!”即下令:“来早府治会食,诸军所得玉帛子女,听其自留,男子长成者皆杀。”且折箭为誓以激其众。

  平明,敌兵攻城十馀万,府城惟东西两门受敌。锜所部不满二万,而可出战者仅五千。金兵先攻东门,锜出兵应之,金兵退。宗弼自带牙兵三千,往来为援,皆带重甲,三人为伍,贯韦索,号“铁浮屠”,每进一步,即用拒马子遮蔽,示无反顾。复以铁骑为左右翼,号“拐子马”,悉以女真充之;前此攻所难下之城,并用此兵,故又名“长胜军”。时金诸帅各居一部,众欲击韩常军,锜曰:“击韩虽退,宗弼雄兵尚不可当也。法当先击宗弼,宗弼一动,则馀军无能为矣。”

  时天大暑,敌远来疲敝,昼夜不解甲。锜先遣毒颍水上流及草中,戒军士虽渴死,毋饮于颍。金士马饥渴,食水草者辄病,往往困乏。锜士气闲暇,军皆番休更食羊马垣下。方早凉,锜按兵不动;未申间,忽遣数百人出西门;金兵方接战,俄以数千人出南门,戒令勿喊,但以短兵极力与战。统制官赵撙、韩直皆被数矢,战不肯已,锜急令扶归。士殊死斗,入敌陈中,斫以刀斧,至有奋手捽之,与俱坠于濠者,金兵大败,杀其众五千,横尸盈野。宗弼乃移寨于城西,掘堑以自卫,欲为困官军之计。是日大雨,平地水深尺馀,锜遣兵劫之,上下皆不宁处。

  乙卯,顺昌围解。

  宗弼之未败也,秦桧奏令刘锜择利班师,锜得诏不动。至是宗弼不能支,乃作筏系桥而去。宗弼至泰和县,卧两日,至陈州,数诸将之罪,自韩常已下皆鞭之。于是复以葛王褒守归德府,常守许州,翟某守陈州,宗弼自拥其众还汴京。

  丙辰,湖北、京西宣抚司统制官牛皋及金人战于京西,败之。

  己未,枢密院都统制郭浩遣统制官郑建充等集鄜延、环庆之兵,攻金人于醴州,败之,复醴州。

  三京招抚处置使刘光世进军和州。

  壬戌,诏:“敌人侵攻河南,已决策用兵,所宜经理财用以赡军旅。帅守诸司,自当体国协济大计,可将应见管钱物量留经费外,尽数起发。有能率先应办,当加褒擢;如隐占不实,必置于法。”并谓在官钱物,不得因缘扰民。

  甲子,权主管鄜延经略司公事王彦,拒金人于青溪岭,却之。

  初,右副元帅完颜杲既破凤翔,与都统制吴璘、杨政夹渭水而陈。璘驻兵大虫岭,杲自登西平原觇之,曰:“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此难与争。”乃引去,自泾原路欲趋邠州,于是枢密院都统制郭浩,统右护军及鄜环之师在邠州三水县,泾原经略使田晟,遣统制官曲汲、秦弼拒敌于青溪岭。宣抚副使胡世将,谓浩非素临行陈之人,难以责成,即遣彦及统制官杨从仪、程俊、向起、郑师正,曹成等分道而出,与金人战蒿谷、吴头、麻务屯之间。金人屡败,留千户五人守凤翔,杲自将锐兵攻青溪。汲、弼不能当,战败,弃青溪走,世将命晟召汲,斩于军前以徇。彦率兵迎金人,战盘堠、兔耳,败之。金人去,复还屯凤翔。

  初,命司农少卿李若虚往湖北、京西宣抚使岳飞军计事,至是若虚见飞于德安府,谕以面得帝旨,兵不可轻动,宜班师,飞不听。若虚曰:“事既尔,势不可还,矫诏之罪,若虚当任之。”飞许诺,遂进兵。

  左从政郎张阐为秘书省正字。

  阐因转对,论三事:其一,“请广求人才,任将相,练士卒,则徽宗梓宫可还,母后、渊圣可归;毋专屈己许和,使权不在我。”二曰:“臣比自温历处、婺,浃旬再值雨雹,麦秀者偃,桑萌者落;宜恐惧修省,以召和气。”其三论官冗曰:“兵火后,县不满千户。设官乃十馀人;州不满万户,而官至百馀人,场务及兵官率十员。无学校而置教官,无军士而置将领,驻泊钤辖之属及员外置署者不在焉。昔光武并省四百馀县,吏员十置其一;唐宪宗用李吉甫言,省冗员八百,吏千四百。汉、唐中兴,宜以为法。”帝奖谕曰:“非卿不闻此。”

  湖北宣抚司统领官孙显及金人战于陈、蔡间,败之。

  丁卯,帝谓大臣曰:“朕躬履艰难,久于兵事,至于器械,亦精思熟讲。昨造大镞箭,诸军皆谓头太重,不可及远,又造锐首小枪,初亦未以为然,其后用以破敌,始服其精利。今刘锜军于顺昌城下破敌,正用此枪也。”

  戊辰,川陕宣抚司都统制杨政所遣左部统领官曹成,自汧阳袭金人于天兴县,败之。

  京乐宣抚使韩世忠,遣统制官王胜率背嵬将成闵北伐,遇金人于淮阳军南二十里,水陆转战,掩金人入沂水,死者甚众,夺其舟二百。

  资政殿大学士、福建路安抚大使张浚言:“臣切念自群下决回銮之计,国势不振,事机之会,失者再三。向使敌出上策,还梓宫,归两殿,供须一无所请,宗族尽返而南,则我德敌必深,和议不拔,人心懈怠,国势浸微,异时衅端卒发,何以支持?臣知天下非陛下之有矣。今幸上天警悟,敌怀反覆,士气尚可作,人心尚可回。愿因权制变,转祸为福,用天下之英才,据天下之要势,夺敌之心,振我之气,措置一定,大勋可集。”继闻淮上有警,连以边计奏知,又条画海道舟船利害。帝嘉浚之忠,遣中使奖谕。浚时大治海舟至千艘,为直指山东之计,以俟朝命。

  闰六月,癸酉朔,尚书户部侍郎晁谦之移工部侍郎。

  辛巳,泾原经略使田晟,与金人战于泾州,败之。初,完颜杲既为王彦所却,遂自凤翔悉兵攻泾州。晟据山为陈,乘敌壁垒未定,奋兵掩杀,自巳至申,连战皆捷,夺其战马兵械甚众,金人败走。

  甲申,晟及金人再战于泾州,败绩。初,金人为晟所破,会降将引金兵取间道绕出晟所据之山后,大呼击晟,而晟所领兵将有旧尝从敌者,望风惊溃;惟右护军万人与敌鏖战,中伤死敌者十一,然无一人遁者。宣抚副使胡世将具以实闻,且待罪。

  先是世将以敌锋甚锐,晟不能独当,檄两都统,令吴璘守河南,杨政知泾州策应。政遣统制樊彦率兵以往,统制王喜继之,未至而晟败。政自劾失律,世将不之罪。诸军请斩彦、喜以徇,世将下令:“彦贷命,追夺在身官爵;喜降十官,押赴本军自效。”

  金人虽幸胜晟,亦杀伤过当而还,自是归凤翔,不复战,以兵攻陕西诸县城守未下者。河南粮食垂尽,世将亦离河池,登仙人原山寨,为防守之计,保险以自固矣。

  丙戌,宝文阁学士、川陕宣抚使胡世将升端明殿学士。

  定国承宣使、知秦州兼行营右护军都统制、同节制陕西诸路军马吴璘,武康军承宣使、知兴元府兼枢密院都统制杨政,彰武军承宣使、知永兴军兼枢密院都统制、节制本路屯驻右护军兵马兼节制陕西诸路军马郭浩,并为节度使,璘镇西军,政武当军,浩奉国军,三人皆自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升充侍卫亲军步军都虞候。

  淮西宣抚司都统制王德复宿州。

  初,张俊既至合服,闻金兵在宿、亳间,命统制官赵密出西路。密引众径苏村,时水涨三尺,涉六昼夜,乃达宿城,与金兵遇,败之。而德率众自寿春趋宿州,夜半,破金营,降其守武翼大夫、閤门宣赞舍人马秦。

  己丑,金人遣兵袭永兴军兵马钤辖傅忠信于华州之山寨,忠信率将官卢士闵、张宝拒破之。

  壬辰,湖北、京西宣抚司统制官张宪、傅选及金将韩常战于颍昌府,败之。

  丙申,张宪复淮宁府。

  先是韩常既败走,宣抚使岳飞遣统制官牛皋、徐庆等与宪会。宪等适与常战于淮宁府,败之,常引去。飞以胜捷军统制赵秉渊知府事。

  丁酉,京东、淮东宣抚司都统制王胜克海州。

  先是韩世忠命胜率统制官王升、王权等攻海州,守将王山以兵逆战,去城六十里,与官军遇,败走。夜二鼓,以舟师傅城北。山乘城守,而胜命诸军随地而攻,火其北门,军士周成先入,生执山。父老裒金帛以犒军,胜不受。

  世忠每出军,秋毫无犯,军之所过,耕夫皆荷锄而观。

  戊戌,淮西宣抚使张俊克亳州。

  初,三京招讨使刘光世,闻郦琼在亳州,遣使臣赵立同南京进士蔡辅世往招之。及门,守者问故,立鄙人无谋,乃言刘相公遣我持书来招郦太尉。守者以白,琼不启书而焚之,械送狱,既而纵之。

  至是光世引军还太平,而俊以大军至城下,都统制王德已下宿州,即乘胜趋亳州,与俊会。琼闻之,谓葛王褒曰:“夜叉又来矣!其锋未易当,请避之。”遂率众遁去。俊军至城下,父老列香花迎之,俊引兵入城。

  时俊兵威甚盛,而知谋勇敢,赖德为多。德亦先计后战,故未尝败。

  己亥,枢密直学士、知顺昌府陈规知庐州,武泰军节度使、沿淮制置使刘锜兼权知顺昌府。时秦桧将班师,故命规易镇淮右。

  先是帝赐锜空名告身千五百,命书填将佐之有功者。锜复檄上,谓不若自朝廷给之为荣,至是始具功状以闻,凡统兵官之立功者,皆以上所赐碗带予之;其有过者,则杖责之,斥为士伍。金人之始至也,游奕军统领田守忠、正将李忠恃勇深入,皆手杀数十人而后死。锜厚加优恤,遂以犒军银帛十四万匹两均给将士,军无私焉。

  于是锜方欲进兵乘敌虚,而桧召锜还。徽猷阁待制洪晧,时在燕山,密奏:“顺昌之役,敌震惧丧魄,燕之珍宝,悉取而北,意欲捐燕以南弃之;王师亟还,自失机会,可惜也!”

  庚子,责授左中大夫、秘书少监、兴化军居住赵鼎,再责清远军节度副使、潮州安置,以右谏议大夫何铸再疏论之也。

  张俊既破亳州,遇大雨,士皆坐于水中,俊遂引军还寿春,留雄胜军统制宋超守亳州,以兵千人与之,民皆失望。

  是月,金主次凉陉。

  大旱,使萧彦让、田瑴决西京囚。

  秋,七月,癸卯朔,日有食之。

  湖北、京西宣抚使司将官张应、韩清入西京。

  初,河南府兵马钤辖李兴既聚兵,先复伊阳等八县,又复汝州,金河南尹李成弃城遁走。河阳宣抚使岳飞遣应、清与之会,遂复永安军。

  丙午,御史中丞王次翁为参知政事。

  武节大夫、閤门宣赞舍人、河南府兵马钤辖李兴为右武大夫、忠州团练使、知河南府,右承奉郎、知汝州刘全咨为右承事郎。

  兴既得西京,言于朝,乞命帅守,遂就除之,仍给真俸,许便宜行事。全咨亦以驿报屡通,故特迁之。

  己酉,岳飞留大军于颍昌,命诸将分道出战,自以轻骑驻郾城,兵势甚锐。金宗弼患之,会诸将,欲并力一战,飞闻之曰:“金人技穷矣。”乃日出挑战,且詈之。宗弼怒,戊申,合诸将逼郾城。飞遣子云与金人战,数十合,金兵尸布地。宗弼以拐子马万五千来,飞戒步卒,以麻紥刀入陈,勿仰视,第斫马足。拐子马相连,一马仆,二马不能行。飞军奋击,统制官杨再兴单骑入敌阵,欲擒宗弼,不获,身被数创,犹杀敌数百人,遂大破之。宗弼大恸曰:“自海上起兵,皆以此马胜,今已矣!”因复益兵而前,飞步将王刚以五十骑觇敌,遇之,奋斩其裨将。飞出视战,望见尘起,自以四十骑突战,败之。

  永兴军路经略副使王俊,遣统领官辛镇与金人战于长安城下,败之。

  初,诏胡世将遣兵千人,具舟百艘,载柴草膏油自丹州顺流而下,至河中府,焚毁金人所系浮桥,及选万人由斜谷出潼关,皆以绝敌归路。世将奏:“已差统领官阎兴以五百人往会知丹州傅师禹、知陕州吴琦、知华州潘道及忠义统制官傅起同措置,断毁河桥。又,臣前遣永兴副帅王俊领选锋三十人,已复兴平、醴泉二县,永兴之属邑也。今正与大敌相拒,且当盛暑,中伤者多,未容更遣兵。兼俊在彼,可乘间断其归路。”其后阎兴结河东忠义秦海等十馀人,皆补以官。

  岳飞奏:“金人锐气已沮,将弃辎重渡河,豪杰向风,士卒用命,时不再来,机难轻失。”

  秦桧欲画淮以北弃之,讽台臣请班师。知飞忠锐不可回,乃先召诸将。癸丑,太尉、保成军节度使、殿前副都指挥使杨沂中为淮北宣抚副使,武泰军节度使、沿淮制置使兼权知顺昌府刘锜为淮北宣抚判官,为退守计也。

  金都元帅宗弼既败于郾城,愤甚,以师十二万次临颍。甲寅,岳飞遣统制杨再兴、王兰、高林以三百骑击之于小商桥,杀二千馀人,再兴、兰、林俱战死,获再兴之尸,焚之,得箭镞二百。飞痛惜之。张宪继至,复战,宗弼夜遁,追奔十五里。飞谓子云曰:“敌屡败,必还攻颍昌,汝宜急援王贵。”既而宗弼果至。乙卯,贵将游奕军,云将背嵬军,战于城西。云以骑兵八百挺前决战,步军将左右翼继之,杀其副统军。飞进军朱仙镇,距汴京四十五里,与宗弼对垒而陈,遣背嵬骑五百奋力破之,宗弼还汴京。飞檄陵台令行视诸陵,葺治之。

  壬戌,岳飞奉召班师。

  先是飞遣将梁兴渡河趋绛州,结两河豪杰,所至响应,父老潜输糗粮以饷义军,金都曲亦有密受飞旗榜者。飞大喜,语其下曰:“直抵黄龙府,与诸君痛饮耳!”

  秦桧既令杨沂中等还屯,乃言:“飞孤军,不可久留,请令班师。”一日奉十二金字牌,飞愤惋泣下曰:“十年之功,废于一旦!”乃自郾城引兵还,民遮马哭曰:“我等顶香盆,运粮草,以迎官兵,金人皆知之,今去,我等无谯类矣!”飞亦悲泣,取诏示之曰:“吾不得擅留。”哭声振野。

  方宗弼败于朱仙镇,欲弃汴京,有书生叩马曰:“岳少保且退矣。”宗弼曰:“谓何?”书生曰:“自古未有权臣在内,大将能立功于外者。岳少保且不免矣。”宗弼悟,乃留汴。

  飞遣诸将还武昌,于是颍昌、淮宁、蔡、郑诸州复为金人所取,中原豪杰皆绝望矣。

  甲子,复释奠文宣王为大祀,用太常博士王普请也。于是祀前受誓戒,加笾豆十有二,其礼如社稷。

  乙丑,金人围赵秉渊于淮宁府,李山、史贵及刘锜统制官韩直共击退之。秉渊闻岳飞已退,遂弃城南归。

  丁卯,右谏议大夫何铸为御史中丞。

  金主命文武官五品以上致仕者,给俸禄之半,职三品者仍给傔人。

  庚午,右承议郎、通判顺昌府汪若海特迁一官,以陈规言围城之初若海毅然请援于朝也。

  若海移书辅臣,具言刘锜之胜,且谓:“锜所统不过二万人,其中又止用五千人出战。今诸大将所统甚众,使乘锜战胜之后,士气百倍之际,诸路并进,乌珠可一举而破,甚无难者。今诸大帅惟淮西最务持重,不肯轻举。宜以淮西之兵塞其南归之路,俾京西之兵道河阳,渡孟津,淮东之兵卷淮阳,渡鼓城,俾陕西之兵下长安,渡蒲坂。则河朔之民必响应,寇带而共降,乌珠可不战而破也。闻淮西之帅得亳便还,义士莫不叹息,甚为朝廷惜之。

  武功大夫、忠州团练使兼閤门宣赞舍人、新知辰州柴斌移知唐州。

  辛未,金将古延引兵攻盩厔县,永兴军路经略副使王俊逆战于东骆谷,却之。

  时帝以亲札赐川陕宣抚副使胡世将,言:“今日事势,以力保关隘为先。又,陕西将士与右护军不同,正当兼容,有仗义自奋者,优奖之以励其馀。”于是世将奏:“川口诸隘及梁、洋一带,先已修毕。见分遣吴璘在白石至秦州以来,遏熙、秦州之冲;杨政在宝鸡,遏永兴、凤翔之冲;及永兴副帅王俊亦在盩厔作寨,牵制敌势。兼自金人再侵陕西,诸将曾受伪命,并许收使,如能立功,就上超转。缘从伪既久,率望风拜降,臣亦开其自新之路,多方愿谕,已招到一万一千五百馀人。总管傅忠信,安抚朱勇,将官梁柄及统制、统领官,各给袍带。其老幼居于近里,又有总管魏价等十四员,带城寨兵一千五百,亦加劝奖,官各授差遣,卒各支请给,与右护军相参为用矣。

  时政在宝鸡,完颜杲阴遣客刺政,诈为降卒,政觉而诛之。

  是月,金都元帅宗弼奏河南、陕西捷,金主遣使劳问。完弼以下将士,凡有功军士三千,并加忠承校尉。

  八月,乙亥,韩世忠围淮阳军,命诸将齐攻之。帐前亲随武翼郎成闵从统制官许世安夺门而入,大战于门之内,闵身被三十馀枪,世安亦胫中四矢,力战,夺门复出。闵气绝而复苏屡矣,世忠大赏之。别将解元掩击金人于沂州郯城县,敌溺死者甚众。及班师,世安以箭疮不能骑,遂肩舆而归;世忠怒,命世安马前步行。世忠奏闵之功,授武德大夫、遥郡刺史。

  闵,卫州人,世为农,建炎初,避乱抵京口,日者赵常见而奇之。黄天荡之役,闵投世忠军中,至是有功。既而世忠乞重赏以劝将士,遂除涿州团练使。

  戊寅,知陕州吴琦遣统制官侯信渡河,劫金人中条山寨,败之,获马二十匹。翼日,又战于解州境上,败之,杀其将茂海。

  己卯,宰执奏徽宗随龙人乞恩例,帝曰:“若旧人尤当优恤。凡事干徽庙,非唯朕奉先之孝所当自致,亦欲风励四方,使人知有君亲之恩也。”

  庚辰,金人自滕阳来救淮阳军,韩世忠逆击于泇口镇,败之。

  是日,韩世忠所遣统制官刘宝、郭宗仪、许世安,以舟师至千秋湖陵,遇金人所遣郦琼叛卒数千人,宝等与战,大捷,获战船二百。

  辛巳,金主诏抚谕陕西五路。

  壬午,李成自河阳以五千骑攻西京,知河南府李兴命开城门以待之。成疑不进,兴遣锐士自它门出击之,成败走。

  金初定公主、郡、县主及附马品级。

  丁亥,淮北宣抚副使杨沂中军溃于宿州。

  初,沂中至宿州,而以步军退屯于泗。金人诡令来告以有边骑数百屯柳子镇,沂中欲击之。或谏以为不可轻出,沂中不听,留统领民王滋、萧保以骑兵千人守宿州。夜,沂中自将骑兵五千袭柳子镇,至明,不见敌而退。金人以重兵伏其归路,沂中知之,遂横奔而溃。沂中至寿春府,渡淮而归,与保、滋相隔。参议官曹勋不知沂中所在,表闻于朝,朝廷大恐,令淮南洲县权宜退保。金人动沂中不得志,遂攻宿州,滋、保与战,不利。金人入城,怒州人之降也,乃纵屠戮。自是溃兵由淮水上下数百里间四散而归,其死亡者甚众。既而沂中自淮西复还泗州,人心始定。

  壬辰,永兴军路经略副使王俊击金人于盩厔县东,败之。

  甲午,川陕宣抚司同统制军马邵俊,统领王喜,遇金人于陇州汧阳县牧羊岭,败之。喜以功复为协忠大夫、荣州防御使、右游奕都统制。

  九月,壬寅朔,遣起居舍人李易赴韩世忠军前议事。秦桧主罢兵,召湖北、京西宣抚使岳飞赴行在,遂命易见世忠谕旨。时淮西宣抚副使杨沂中还师镇江府,三京招抚处置使刘光世还池州,淮北宣抚判官刘锜还太平州,自是不复出师矣。

  丁未,杨政军同统制杨从仪劫金人凤翔府城南寨,败之,获战马数百。

  戊申,金主如燕京,都元帅宗弼入见于行在。浃旬,还军,金主起立,酌酒饮之,赐以甲胄、弓矢。

  先是李成数为知河南府李兴所败,乞师于宗弼,得蕃、汉军数万。兴闻之,度众寡不敌,弃城去,寓治于永宁之白马山。

  丁酉,金主亲飨太祖庙。

  庚戌,合祀天地于明堂,太祖、太宗并配,赦天下。

  癸丑,杨政军统制官杨从仪、邵俊,统领王喜,败金人于汧阳。

  辛未,尚书右仆射秦桧,以明堂恩封华国公。

  癸亥,金杀尚书左丞相陈王希尹、右丞萧庆。先是客星守陈,太史以告宇文虚中,虚中以告,希尹不以为怪,及是坐诛。

  初,希尹尝为晋国王宗翰监军,为群臣所忌,而常以智得免,论者称其通变如神。金主尤忌之,诏曰:“师臣密奏,奸状已萌,心在无君,言宣不道。逮燕居而窃议,谓神器以何归。稔于听闻,遂致章败。”时金主未有子,故嫉希君者以此言谮之。金主又诏曰:“庆迷国罔悛,欺天相济,既致于理,咸伏厥辜,赖天之灵,诛于两观。”盖以庆为希尹之党也。并杀希尹子昭武大将军达勒达、符宝郎曼岱。

  冬,十月,戊戌,秦桧以修书恩,进左银青光禄大夫,封卫国公。

  是月,淮北宣抚判官刘锜来朝。

  十一月,戊申,金将喀齐喀自潼关出侵陕州,守臣吴琦击却之。

  凤翔府同统制军马杨从仪,败金人于宝鸡。

  癸丑,金以孔子四十九代孙璠袭封衍圣公。

  乙卯,胡世将奏,已遣兵解庆阳之围,请诏湖北、京西宣抚使岳飞出兵牵制,帝曰:“此未易轻议。凡事有缓急先后,必思而后动,乃可以成功也。”

  先是庆阳围急,帅臣宋万年乘城拒守。会世将以檄书召建宁军承宣使、河东经略使王忠植以所部赴陕西,行至延安,叛将赵惟清假诏书执之。忠植曰:“若本朝诏书则受,若金国诏书则不拜也。”惟清械之,以诣右监军完颜杲。杲使甲士引诣庆阳城下,谕使出降。忠植大呼曰:“我河东步佛山忠义人也,为金所执,使来招降,愿将士勿负朝廷,坚守城壁,忠植即死城下。”杲怒,诘之。忠植披襟大呼曰:“速杀我!”遂遇害。

  癸亥,金以都点检萧仲恭为尚书左丞,前西京留守完颜昂为平章政事。

  甲子,金行台尚书左丞相杜充卒。

  是月,宜章洞民骆科叛,遂犯桂阳、郴、道、连、贺州诸县,诏发大军往讨之。

  十二月,壬午,命尚书右仆射秦桧上皇太后册宝于慈宁殿,宝用金,册以珉石;上遥贺于宫中,群臣遥贺宫门外。

  丙戌,尚书礼部侍郎苏符擢礼部尚书仍兼资善堂翊善。

  起居舍人郭孝友权尚书工部侍郎。

  丁丑,金地震。

  己亥,诏:“太庙时享以少牢,祫享以太牢,如旧典。”用太常少卿陈桷请也。

  金以阿里布为左副元帅。

  是月,淮北宣抚副使杨沂中引兵还行在。

  永州防御使呼延通自杀。初,通以私忿欲杀韩世忠,不果。世忠知之,通与淮阴统制官崔德明不叶,世忠即召通,斥为士伍,使隶德明军中。世忠生日,诸将皆入为寿,通自淮阴驰至,世忠见之,即走入,不复出。通伏地泣,众共遣之,通乃去。德明还淮阴,数通擅离军之罪,杖之数十。通怏怏,赴运河死,人皆惜其勇,世忠后亦悔之。

  初,知河南府李兴既屯白马山寨,李成以蕃、汉数万众围之。时兴妻周氏与其子居襄阳,惟幼子在侧。敌围益急,士心颇摇。兴闻,谓诸将曰:“兴与诸君尚当以死守,毋有二志。苟或不敌,吾岂为敌污者!当抱是儿南向投崖,以谢天子。”诸将皆感泣,由是守益坚。敌遣使赍黄榜召兴以奉国上将军、河南尹,兴得檄不启,立斩其使,以檄闻于朝。白马受围久,方冬泉涸,军民乏绝,兴焚香默祷,一夕大雪,泉源皆溢,成知兴志不可屈,乃即山下屯兵积粮,为久居之计,兴潜遣将士夜焚之。成大挫,径归西京。

  金既复取河南地,犹虑中原士民怀二意,始创屯田军。凡女真、奚、契丹之人,皆自本部徙居中州,与百姓杂处,计其户口,授以官田,使自播种,春秋量给衣马。若遇出军,使给其钱米。凡屯田之所,自燕之南,淮、陇之北,俱有之,多至五六万人,皆筑垒于村落间。

 

 

宋史陈规传

金人归河南地,改知顺昌府,葺城壁,招流亡,立保伍。会刘锜领兵赴京留守过郡境,规出迎,坐未定,传金人已入京城,即告锜城中有粟数万斛,勉同为死守计。相与登城区画,分命诸将守四门,且明斥候,募土人乡导间谍。布设粗毕,金游骑已薄城矣。既至,金龙虎大王者提重兵踵至,规躬擐甲胄,与锜巡城督战,用神臂弓射之,稍引退,复以步兵邀击,溺于河者甚众。规曰:"敌志屡挫,必思出奇困我,不若潜兵斫营,使彼昼夜不得休,可养吾锐也。"锜然之,果劫中其砦,歼其兵甚众。金人告急于兀术。规大飨将士,酒半问曰:"兀术拥精兵且至,策将安出?"诸将或谓今已累捷,宜乘势全师而归。规曰:"朝廷养兵十五年,正欲为缓急用,况屡挫其锋,军声稍振。规已分一死,进亦死,退亦死,不如进为忠也。"锜叱诸将曰:"府公文人犹誓死守,况汝曹耶!兼金营近三十里,兀术来援,我军一动,金人追及,老幼先乱,必至狼狈,不独废前功,致两淮侵扰,江、浙震惊。平生报君,反成误国,不如背城一战,死中求生可也。"

  已而兀术至,亲循城,责诸酋用兵之失,众跪曰:"南兵非昔比。"兀术下令晨饭府庭,且折箭为誓,并兵十余万攻城,自将铁浮屠军三千游击。规与锜行城,勉激诸将,流矢及衣无惧色,军殊死斗。时方剧暑,规谓锜毋多出军,第更队易器,以逸制劳,蔑不胜矣。每清晨辄坚壁不出,伺金兵暴烈日中,至未申,气力疲,则城中兵争奋,斩获无算,兀术宵遁。锜奏功,诏褒谕之,迁枢密直学士。规至顺昌,即广籴粟麦实仓廪。会计议司移粟赴河上,规请以金帛代输,至是得其用,成锜功者,食足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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