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石磊 画 / 晓明 京都那些细窄巷子,晨露里漫漫走过去,人烟渺茫,葱白一样淡静,叫人将一腔翻滚的心思,都细细密密收紧了起来。
就这样一步一步,散淡地走下去,亦是甘心地,因为这里是,这里是京都啊。
心里这样服气着,街角就飘过一个晨归的舞妓。那么唐朝的发髻,那么粉浓的妆,那么倦的红颜,木屐碎步,闪闪烁烁,翻起一角一角的裙里,分明都是猩猩红的。
刚刚收紧的心思,哗地一声,又打碎了。 京都的那种黯淡的光芒,多少年来,一直让我迷恋不已。
那些深深庭院里,沉寂的绿苔上,一朵一朵,古旧的秋阳,隽永得让人绝望。
那些吃茶店里,艳阳高挑的正午时分,一步踏进去,哗啦一声,在身后拉紧了纸门,就此,将滚滚红尘留在了前世。清秀的茶店里,光线薄暗的一种人生,冉冉展开,叫人换过一幅心肝,亦换过一幅笑靥,仿佛瞬间就转了一世。
而晚秋的暮霭里,杳无人迹的山道上,那一整排岁月的石灯笼,苍茫地枯黄着,一步一步走上去,统统都是人生的摇曳生姿。 走在这样的灯下,好女人的脚底,开出一大朵一大朵的莲。
简直是鲁莽地,我们在一个冬阳初暄的午后,不小心,迈进了那个深幽的院子。
明明手边的茶汤是沸腾滚热的,窗外的山水,却已枯成了白骨森森。后院里,惊鸿一瞥,瞄得到美妇人的绣衣,软在卧榻上,依然浓艳明丽,体温脉脉犹存。 京都就是这样没有古今,让人一来,无端就失了重。
京都这个地方,实在是奇异的,明明是红尘滚滚的俗世温柔乡,却偏偏仿佛不在红尘之中,京都跟红尘人世,始终是貌合神离若即若离的,非常魅惑,亦出奇可恨。
人到了此时此刻,真是很难判断,究竟是入了俗世,还是出了凡尘。似乎也兢兢业业地,走遍了京都的这里那里,该看的,都一一崇敬地看了,该吃的,亦都纷纷埋头吃了,该长坐的,该慢玩的,无不做足了功夫。 然而,你我还是木头木脑、不曾开窍的门外汉子,几乎连门框子,好像还没摸完整。 想想看,这个人世上,有多少壮阔山河,跃马扬鞭,虎虎奔驰,等闲已是数万公里。
京都算什么呢?比一掌落叶大不了多少的古都,顶多,也就是水画长卷上,一个墨点子吧。
可是,每一次到京都,都注定是一趟路漫漫的远征,摸不到起点,更遑论终点,深不可测的一径细路,婉转蛾眉,迤逦缠绵。人们一再地,前赴后继地,颠簸在这条征途上,企图从那一屋一宇,一汁一碗中,翻尽这座古都的底牌。 然而,不用说,这是一个妄想。其实,从一开始,我们就知道,这注定是一个妄想。
那幅细麻的暖帘,柿子红色的,在密密切切的竹林间,文静地垂着。千山万水地,奔到它的面前,心底一声惊叹,darling,原来你在这里。
真的,那个黄昏,我就守在那幅暖帘底下,一路漠漠枯坐到日落西山。 京都那个终日繁荣的生鲜市场,锦市场,是京都一枚水玲珑的黑眼珠。 这是一个奇异的地方,整街宽幅不过3米,每一间店铺的门面,窄到步行3.5秒就错身而过。满坑满谷的衣食住行,明明堆砌到了不堪的地步,却在一次又一次的物质窒息之后,继续给人游刃有余的山紫水明。
我是多么的心甘情愿,在这里,做尽一生的白日梦。 这样荒诞地想着,顺手放下100日元的硬币,跟酱菜铺子里的老板娘,买一味岁月锤炼的京渍物。那种刻骨的尖酸,一路酸酸酸地,酸软了我的四肢,眼中濛濛地,浮起两汪清泪。
汤豆腐,汤豆腐,飘过一条街,转过十间庭院,依然是,重重复重重的汤豆腐······
汤豆腐,是京都名肴,地位相似于杭州的老鸭煲。一样的古都,一样的旅游胜地,不浮想联翩也难呀。 白水煮煮,嫩白的一砖,漏勺捞起来,百般小心地送入口中。
既不麻婆,亦不椒盐,就这样一清见底的豆腐。
吃是吃那一口好水、好豆子、以及好细腻的水磨功夫,一切凶猛的佐料都靠边站,豆腐这一趟次,总算是保住了贞洁。 最迷离,还是那些妖兮兮的艺伎,化完了浓重的妆,一边却忍不住贪一口嘴,嘬圆了嫣红的小嘴,将那滚烫的汤豆腐,筷子一夹,眨眼便入了肚。一砖吃完,小嘴上的唇红,一个边角都不缺。
京都,就是这种样子的。 石磊:上海作家,著名专栏“本埠生活录”,新浪博客“太太党人”。 【七问】 1、您的京都情结始于何时? 30岁以后,越迷越深。 2、京都最让您迷恋的是什么? 盛唐遗韵。 3、请用一句话来描绘您心中的京都? 周作人语:日本,既是异国,又是往昔。挪来讲京都,亦妥贴。 4、有无让您印象深刻的关于京都的文字? 无。 5、您有收藏京都有关的纪念品吗? 去京都晃,会随手买些旧玩意儿,旧书,旧画册,不收藏,随缘好玩而已。 6、对于第一次去京都旅游的友人,您会有些什么建议? 穿舒服的鞋子,慢慢走。 7、对下一次京都之行会有什么期待? 邂逅良伴。 友情推荐关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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